第14章
柳玉珠回想當年,皇上看她的眼神的確有點那個意思。
因此,柳玉珠真的感激公主,倘若她成了皇帝的人,面對後宮的爾虞我詐,能不能活到今日都是個問題。
“當年你寫家書回來,說你在公主身邊做事,娘高興地去寺裡捐了五兩銀子,其實我們都怕你被皇上看上,關在後宮一輩子都出不來。”柳銀珠抱著妹妹的小手道。
柳玉珠笑道:“我這就算傻人有傻福吧。”
柳金珠突然坐起來,瞪著她道:“你就是傻,大好的年華,為什麼不想嫁人?”
柳玉珠捂住耳朵:“不嫁就是不嫁,能不能別提這個了?”
小丫頭竟然敢耍脾氣,柳金珠壓過來撓她的痒痒。
柳玉珠立即向二姐求助。
三姐妹滾成一團,笑鬧聲都飄到了西院。
蕭鴻正在搬運一根竹子,聽到熟悉的笑聲,他對柳儀道:“你大姐,在我跟孩子們面前母老虎似的,隻有跟二妹三妹在一起,她才又變成了曾經的柳家大姑娘。”
柳儀坐在木凳上,低頭削竹子,淡淡道:“姑娘出嫁,若還像在娘家一般無拘無束,該被人嫌棄了。”
蕭鴻摸了摸鼻子,這話不是在說他,金珠在蕭家也是無拘無束的。
周文俊仿佛沒聽見二人的對話,眼中隻有竹子。
可他聽到了銀珠的笑聲,她出嫁前,也經常這麼笑的,嫁進周家後,才慢慢變了另一種模樣。
其實,他比誰都希望銀珠快點變回去。
.
Advertisement
劈完竹子,柳金珠、柳銀珠她們先回家了,約好晚飯後再見。
柳玉珠好睡了一場,醒來洗漱更衣。
鶯兒伺候她換了一件白底繡蓮花的短衫,配大紅色的長裙,既端莊又不失明豔。
鏡子中照出來的臉,肌膚嬌嫩水眸清澈,看不出任何世故,仿佛仍是十三歲的那個柳家幺女。
“姑娘面嫩,說您剛及笄也不會有人懷疑。”鶯兒羨慕道。
柳玉珠笑了笑,經歷過那些事,她對這些都不太在意了,美不美的,無病無災就好。
趁鶯兒出去倒水,柳玉珠翻出陸詢的那條白色帕子,偷偷藏進袖袋。
良辰美景,陸詢離家千裡,夜裡可能會出來逛逛燈市,如若僥幸碰見,她便尋機將帕子還他。
縣衙後宅。
夜色漸漸籠罩下來,陸詢用過晚飯,走出廳堂,隻見一輪玉白色的月亮已經掛在天邊,距離圓滿隻剩一小角。附近的街上傳來人語喧哗,顯得縣衙靜如空宅。
“大人,您第一次來江南,要不要去逛逛江南的燈會?”清風笑著問。
陸詢:“也好。”
清風便要命人去準備車馬。
陸詢:“不必,縣城不大,我隨便走走就是。”
清風面露苦色,聽主子的意思,今晚主子又準備單獨出門了,不帶他們。
第14章 014
甘泉縣城內河道眾多,多是小河,其中甘河、泉河乃是兩條主流,縣名也是因此得來。
隻不過,甘河位於縣城北邊,位置較為偏僻,遠不如泉河地處本縣中心,兩岸店鋪林立,熱鬧繁華。
柳玉珠更喜歡甘河一帶的幽靜,不過,若是與親人出門遊玩,還是泉河這邊更合適。
吃過晚飯,柳玉珠跟著哥哥一起出門了。
因為周家住在泉河邊上,三姐妹提前約好在周家碰頭。
骡車在泉河前面一條街停下,家中車夫在這邊候著,兄妹倆下了車,步行前往周家。附近人來人往,如果馬車開過來,走得慢不說,還容易撞到人。
周家到了,是一座三進的宅子。
周文俊的父親是位舉人,在縣城頗有名望,且以專情愛妻深受街坊褒獎。周文俊才五歲,他的母親就去世了,周父沒有再續弦,除了教書育人,便是教導兩個兒子。可惜周父身體多病,剛替長子周文傑主持了婚事,便撒手人寰,還沒有周老爺子、周老太太活得長。
周文傑才情過人,七年前考中進士去外地做了知縣,因家中有祖父祖母,他便留妻子李桂花在家操持家務孝敬二老,一個人去赴的任。前後當過兩任知縣,去年周文傑調到京城做了六品京官,上個月還寫來家書,稱他在京城置辦了宅子,隻等修繕好了,便派隨從來接家人進京,一起過年。
周老爺子、周老太太以長孫為傲,夫榮妻貴,連帶著李桂花在周家的地位也水漲船高,李桂花又是要強的性子,周文傑不在,周家事事都得聽李桂花的,連周文俊都不會公然反對曾經為他洗衣做飯精心照料的長嫂。
柳玉珠進京前,二姐柳銀珠才嫁到周家不久,與周文俊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李桂花也還沒有對新妯娌露出本性。
直到柳玉珠回來,才從家人口中得知了二姐在周家的處境。
柳金珠原話是這麼說的:“那李桂花,一定是自己丈夫不在身邊,所以一看到周文俊對銀珠好,她便嫉妒來氣,她人狡猾,不會當著周文俊的面欺負銀珠,隻等周文俊出去讀書了,她便想方設法刁難銀珠,要麼嫌銀珠衣裳洗得不幹淨,要麼嫌銀珠做飯做的不好吃,銀珠那胎為什麼會掉,都是她氣得!”
現如今,李桂花膝下養著兩個兒子,壓得柳銀珠在她面前更加抬不起頭。
“二姐夫呢?他都不管?”
“他會管個屁,除了私底下哄銀珠幾句好話,他在李桂花面前連個臉色都不肯擺。別提,一提我都要氣死了,也怪銀珠不爭氣,換我是她,早跟周文俊離了,才不在他們家受那窩囊氣。”
柳玉珠就想起二姐還沒嫁給周文俊的時候,周文俊總是借找哥哥為由來家裡,每次他遇見二姐,都會直勾勾地看,每次都羞得二姐臉紅紅的。夜深人靜,姐妹倆躺在一張床上,二姐也向柳玉珠坦露過她對周文俊的喜歡。
對比往昔,柳玉珠心裡發疼。
婚前周文俊對二姐那麼好,婚後怎麼就變了?
大姐家裡雖然也有不如意,但大姐夫對大姐言聽計從,隻有大姐兇他的時候,大姐夫絕不敢先讓大姐不痛快。
周家的門關著,柳玉珠心情復雜地站在一旁,柳儀上前叩門。
周文傑雖然當了六品京官,俸祿卻不高,還要攢錢買宅子,一分都不曾往家裡寄。周家官名在外,實際上日子過得遠不如柳家富裕,因此家裡沒養僕人,日常洗衣做飯等等瑣事,全是李桂花、柳銀珠來做。
宋氏、柳金珠都想安排丫鬟過來幫忙,被李桂花撵走了,說什麼周家還沒窮到要人接濟的時候,還說她做官夫人的都不怕辛苦,柳銀珠怎麼就嬌氣地必須丫鬟伺候了?
隨便宋氏或柳金珠都能罵回去,是柳銀珠哭著勸母親姐姐走,往小了說洗衣做飯是她身為媳婦的本分,往大了說,李桂花是官夫人,一旦罵狠了,李桂花將宋氏、柳金珠告到衙門,柳家也隻能認栽。
柳儀敲了幾次門,無人應,可能周圍過於熱鬧,裡面的人沒有聽見。
柳儀高喊了幾聲二姐。
“來了來了!”
柳銀珠匆匆地跑過來開門,身後跟著周文俊。
柳玉珠一看二姐身上還系著圍裙,便猜到今晚可能計劃有變。
柳儀看向周文俊。
周文俊神色疲憊,道:“老太太犯頭疾了,我們得留在家中照看,今晚就不出去了。”
柳儀:“可請了郎中?”
柳銀珠:“郎中才走,你們聊,我繼續去煎藥啊。”
柳儀抿唇,卻不能說什麼。
柳玉珠站到哥哥身邊,盯著周文俊問:“李夫人呢?”
周文俊指向老太太的屋子:“她在給老太太揉額頭,多少管點用。”
柳玉珠:“這個我二姐也會,為什麼輕巧活都讓李夫人做,粗活重活全丟給我二姐?”
周文俊動了動嘴唇,對上柳玉珠清冷平靜的臉,他沉默下來,垂眸。
柳玉珠:“文俊哥哥,可能我在京城待了太久,總是想家,所以對幾年前家裡的事記得特別深。我還記得,有一次你來我們家,正好二姐要去提水,你見了,立即跑過去將二姐手裡的水桶搶走幫忙幹活了,怎麼,你那時候會心疼二姐,現在就不心疼了嗎?還是說柳家的姑娘嬌氣,不該做重活,進了周家變成周家的媳婦,就不能嬌氣了?”
她故意用的舊稱,周文俊回想當年追求柳銀珠時的殷勤,不禁臉上發熱,半晌才道:“我跟銀珠說過了,等我們去了京城,就不用她再做這些,我大哥已經在那邊添置了廚娘丫鬟。”
柳玉珠一點都不稀罕什麼京城,爹娘大姐哥哥都在這邊,李桂花都敢欺負二姐,二姐真跟他們去了京城,離得那麼遠,二姐被李桂花吃到嘴裡,他們可能連一點消息都不可得。
“周大哥在京城為官還算順利嗎?要不要我寫封信給公主,求公主幫幫忙?”轉動腰間的荷包,柳玉珠忽然笑了笑,“我雖然隻是公主身邊的宮女,但公主很喜歡我,隻要不是特別過分的請求,公主還是會應我的。”
周文俊強顏歡笑:“多謝三妹好心,下次寫信我問問大哥,大姐他們還沒來,你們進來坐著等吧。”
柳玉珠:“不了,老太太病著,太吵了反而打擾她休息。”
周文俊:“那,我去煎藥,讓銀珠出來隨你們去賞燈。”
柳玉珠:“算了吧,李夫人都在孝敬老太太,二姐民婦一個,哪好隻管自己賞燈作樂。”
周文俊愣了愣,忽地笑了,朝柳玉珠行禮道:“我知錯了,以後必改,還請三妹饒我一回罷。”
柳玉珠避開他的禮,走去了河邊。
該說的三妹都說了,柳儀沒再理會周文俊,點點頭去與妹妹匯合。
周文俊道聲歉,關上了門。
柳儀看眼周家的門,有些擔心:“你那麼不給他面子,就不怕他將氣出在二姐身上?”
柳玉珠嘲諷道:“我隻怕他不遷怒二姐,他去找二姐的麻煩,或許還能讓二姐死心,一氣之下離了他,就怕他仍然這副誰也不得罪的樣子,外面敬重李桂花,回屋對二姐甜言蜜語,二姐一直泡在他的迷魂湯裡,舍不得出來。”
柳儀光想想都覺得頭疼,揉著額頭道:“怪我,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給他機會接近二姐。”
柳玉珠看著哥哥道:“後悔無用,哥哥,周文傑的官越來越高,如果二姐一直不想離開周家,咱們家唯一能給她撐腰的希望就落在你頭上了,隻要你考上進士,周文傑就不會縱著李桂花欺負二姐太甚。”
柳儀正色道:“我知道,過完這個中秋,我便搬去縣學住,一心跟著先生讀書。”
“你們倆怎麼在這裡站著?”
柳金珠、蕭鴻帶著一雙子女過來了,柳金珠遠遠地問。
兄妹倆走過去,簡單解釋了一遍。
柳金珠當即就要去周家敲門。
柳玉珠拽住姐姐:“人都病了,管她真病假病,二姐今晚都不適合出門,該說的我都說過二姐夫了,你再去鬧,隻會讓二姐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