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詢一一撵開三張銀票,又拿起令牌看了看,打量完畢,淡淡瞥向柳玉珠。
柳玉珠被他看得,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想也知道,她一個小宮女,本不該擁有這麼多錢財。
“柳玉珠,你如何解釋這些銀票?”陸詢端坐案前,面無表情地問。
柳玉珠欲言又止地望著他。
陸詢氣勢凜然:“本官在問你話。”
柳玉珠隻能硬著頭皮道:“民女曾在公主身邊伺候,銀票都是公主所賞。”
陸詢似乎笑了下,然而一閃而逝,無人注意。
“本官是問,你為何要收拾這些細軟,畏罪潛逃?”
柳玉珠連連搖頭。
陸詢咄咄逼人:“那是為何?”
柳玉珠潰敗下來,對著他,露出哀求之色。
白生生的一張小臉,眼中含淚,明明害怕,卻不能說,在權勢面前,隻能逆來順受。
陸詢斂眸。
他當初就是憐惜她的身不由己,所以溫柔待之,並許她以名分。
誰曾想,小可憐回頭就把他賣了,賣了包袱裡這點價錢。
Advertisement
“來人,將疑兇柳玉珠押入大牢,查封紫氣東來客棧,所住旅客、所僱伙計一律不得出,直到本官查明真兇為止。”
第4章 004
縣衙出了人命大案,死者又是捕頭,陸詢必須重視。
他看了看今日要審的其他案子,全是民事訴訟,陸詢便將這幾個案子交給趙縣丞,讓趙縣丞去二堂審理,審出結果時將判決文書呈遞到他面前即可,由他做最終裁決。
雷捕頭的案子,陸詢親自負責。
柳玉珠被押去了女牢,陸詢朝清風使了個眼色,有清風在,保證柳玉珠不會被獄卒欺凌絲毫。
陸詢則帶著陳武、仵作、捕快,先去了‘紫氣東來’。
柳玉珠購買的這處宅子分成三進,第一進佔地最大,分成前面的客棧鋪面與後院,後院設有廚房、馬房、茅廁等,左側有一條狹窄的高牆走廊,直通客棧櫃臺小門與二進的月亮門,隻有客棧的伙計們能走,住店的商旅門最多能去馬房那邊繞一圈。
後院右牆外面就是一條小巷,右牆中間設側門,骡馬貨車都從這邊進出。
側門的鑰匙一直握在伙計手裡,沒有丟過。
雷捕頭的屍體是在客棧的馬房發現的,有可能是客棧裡面的人殺了他後藏屍馬房,也有可能是外面的人殺了雷捕頭,再趁半夜翻牆而入,栽贓嫁禍柳玉珠。
陸詢沿著右牆裡外走了一圈。
因為都是青石板鋪就的路,留不下腳印,牆頭上也沒有發現明顯被人翻越踩踏的痕跡。
馬房裡面就更亂了,一早發現屍體時,就被伙計、旅客們踩得亂七八糟。
陸詢仔細查看了每個角落,隻在柳玉珠用的骡車上,在兩塊木板的縫隙中間,發現一根黑色的布線拉絲,有可能是兇手藏屍時無意間留下的,但也不能排除是客棧伙計日常清掃馬車時所留。
握著這根黑色布絲,陸詢去了二進,柳玉珠的房間。
這裡被捕快們搜查過,並沒有弄得很亂,衣櫃裡柳玉珠的衣裳都在,隻有那個細軟包袱惹人懷疑。
站在衣櫃前,陸詢笑了下。
如果柳玉珠真的殺了人準備畏罪潛逃,她不可能隻收拾細軟,衣裳也要帶幾件的。
別人不知內情,陸詢猜到了七七八八。
柳玉珠從雷捕頭那裡,得知新任知縣是他,煩惱一晚最終決定離開縣城一段時間,所以她先把最重要的金錢首飾收拾出來了,衣裳鞋襪不急,早上再收拾也來得及。
可惜她運氣不好,遇到了殺人案,卷入官司不說,還被人送到了他面前。
陸詢相信,柳玉珠不是殺人的料,但要洗刷柳玉珠的嫌疑,需要證據。
命捕快們看著那些旅客,陸詢坐到二進大堂,先逐個審問客棧伙計。
除了柳玉珠,客棧還有石頭、盤子兩個跑堂,李三娘、杏花母女負責洗衣做飯打掃,剩下就是柳玉珠的貼身婢女鶯兒,以及賬房秋雁。
這些伙計,除了逢年過節可以回家,平時吃住都在客棧。
捕快們先去搜了他們的衣物,縱然有黑色布衣或褲子,並沒有衣料受損拉絲的情況。
那根絲很長,夜晚或許發現不了,白日看起來非常明顯。
石頭負責馬房打掃,包括老板娘的骡車,他向陸詢發誓,昨天早上他擦車時並沒有這根黑絲。
但這暫且也證明不了什麼,也許石頭撒了謊或記錯了,也許這根黑絲與兇手並無關系。
留下伙計們,陸詢去了客棧。
客棧裡一共有七個旅客,一個是商人,帶著兩個小廝,另外三個是結伴同遊的書生,還有一個獨行的壯漢。
如果說整個客棧裡有誰能單獨拖動雷捕頭的屍體,這位壯漢最值得懷疑。
陸詢坐在大堂,讓七人分別下樓接受審問。
這七人包括客棧伙計們都可以證明,他們無一人與雷捕頭發生過糾紛,仇殺基本不成立。
這麼一看,柳玉珠情殺的嫌疑竟然是最大的。
陸詢又去了雷捕頭的家。
雷老太太、雷二夫妻正在接受街坊們的安慰,小小的院子裡唏噓聲一片。
陸詢向眾人了解雷捕頭平時是否與人交惡。
雷老太太哭道:“他是捕頭,幹了這麼多年,抓過多少犯人,真說恨他,那些犯人與他們的家人,個個都有可能恨他,我哪記得過來?可虎子死在狐狸精那邊,肯定是狐狸精殺的,大人您可千萬別被她的美色騙了,就是她殺的!”
有雷老太太開頭,左鄰右坊們也都信誓旦旦地指責起柳玉珠來。
陸詢想,在他眼裡,昔日的宮女玉珠是個小可憐,怎麼她回到故鄉,反而成了過街的老鼠?
聽了一籮筐針對柳玉珠的控訴,等陸詢走出雷家,天色已暗。
這一日,除了那根線頭,竟然沒有什麼收獲。
陸詢帶著人回了縣衙。
出了人命大案,雖然已經到了下值的時間,趙縣丞等官吏都沒敢走。
陸詢命趙縣丞、錢主簿、孫典史去文書館將雷捕頭參與的案子卷宗都翻出來,他留下兩位平時與雷捕頭交好的捕快問話,其他人都可以回家了。
接下來,陸詢與兩個捕快一聊就是一個時辰。
捕快們走後,清風關心道:“大人,都快二更天了,您先吃點東西吧。”
陸詢點頭。
清風趕緊去備飯。
過了半個時辰,趙縣丞、錢主簿、孫典史分別抱著一摞卷宗趕了過來,個個滿頭大汗:“大人,卷宗我們都找出來了,這些都是五年內雷捕頭參與過的案子,您看更久以前的還要找嗎?”
陸詢掃眼三摞卷宗,道:“辛苦三位了,今晚就到這裡,明早你們早點過來,盡量找齊。本官初上任便遇到這等人命官司,急於破案之心,還望三位體諒。”
趙縣丞三人齊齊點頭,表明都是分內之事,應該的。
三人走後,暖閣這邊安靜了下來。
陸詢開始翻看卷宗。
清風驚道:“您現在看,這麼多,今晚還睡不睡了?”
陸詢想了想,道:“去廚房熱一屜蟹黃包。”
清風:“您還真準備熬夜啊?”
陸詢沒再說話。
清風雖然心疼主子,又不能耽誤主子的大事,嘆著氣走了。
蟹黃包端來了,陸詢讓清風退下,翻完一卷案宗,他頭也不抬地吩咐陳武:“去女牢,帶柳玉珠過來。”
陳武目光微變,但還是去了。
女牢。
柳玉珠坐在牢房一角,透過牢房北牆上面的小窗,她能看到半輪月亮。
再過六日,便是中秋佳節。
她十三歲進京做宮女,與家人分隔五年,因為陸詢一事得以提前出宮回鄉,本以為今年終於可以與家人共度中秋,沒想到又出了這種事。
這就是她構陷陸詢的報應嗎?
白日家人來探監的畫面閃現腦海,想到爹娘兄姐的眼淚,柳玉珠也紅了眼眶。
腳步聲傳來,柳玉珠飛快擦擦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
是陳武。
柳玉珠心虛地垂下眼簾。
她代公主去試婚,不僅要查驗陸詢為夫的本事,也要觀察他白日的言行舉止,像個婢女一樣跟隨其左右。那三日,陸詢沒有出過他的院子,柳玉珠沒有見過侯府其他人,卻與陳武、清風打過幾次照面。
陳武打開牢房大鎖,對瑟縮在裡面的女人道:“出來吧,大人有話問你。”
柳玉珠一下子就慌了。
有什麼話不能白天問,非要三更半夜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