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先前你去龍華寺之事,以及在那之前,還去過武安侯府之事。”郢王一字一句道。
龍華寺,武安侯府,這於唐嫵來講,可都不是什麼好地方。
唐嫵下意識向後躲了躲,然後小聲道:“這些……殿下是如何知曉的?”
看著她慌亂的神情,苦澀二字簡直都要滑到了他的嗓子眼兒裡。
郢王緊著嗓子,再次問道:“嫵兒,這些事,你為何從不與我說?”
唐嫵這個人,你說她城府深密吧,她並不是,但你若說她傻吧,審時度勢她又是比誰都會。
說穿了,郢王對她的心思,是怎麼從冰凍三尺化為一江春水的,其實她都知曉。
她低頭看了看在自己腰間的來回摩挲得大掌,輕輕柔柔地籲了一口氣。
唐嫵知道這些事就算被他發現了,他也大可以裝作不知,就此揭過,這樣一來,也不必徒增煩惱,可他偏偏就是開了口。
既然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這麼想知道究竟是為何,那她隻好如實相告了。
在他目光灼灼的注視下,唐嫵柔聲細語地甩起了軟刀子,“妾身初來之時,在殿下眼裡,頂多算是個通房丫頭吧。”
唐嫵這剛一開口,郢王這心就僵了一下。
“妾身身份低微,於殿下而言,也隻有這具勉強看的下眼的身子罷了。那時嫵兒最大的心願,就是別讓您厭棄。”
得,又是一刀。
“殿下洗漱的水,其實都是妾身每日親自打的,但由於殿下政務繁忙,能來的時候也不固定,妾身便隻能一盆接著一盆的燒,這樣一來,它便永遠都是熱乎的。”
郢王摟著她的手臂越來越緊,心也越來越焦躁,又想她繼續說,又怕她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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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不由自主地有點發白。
“嫵兒以前在那勾欄瓦舍裡的時候,媽媽便叮囑妾,說往後入了別人家的院子,一定要時刻拎得清自個兒的身份。嫵兒隻是妾室,不論王妃做什麼,嫵兒隻要同殿下說了,那便是生了口舌之罪,以及那搬弄是非之罪,王妃若是想將妾打發了,也不過是找個理由的事……”
所以,她哪裡是不想說,她是不敢說,不能說。
郢王被這接連不斷的溫柔刀插地血肉淋漓,他忍不住開口為自己辯駁道:“可你怎麼知曉我不會為你做主?”
唐嫵見他一直糾結於此不肯罷休,想了想,索性直接道:“依照殿下往日的態度,妾身當時就是說了,殿下也未必會給妾身做主的,說不定……還會對妾生了厭煩,再也不來喜桐院了。”呲,又是一刀。
唐嫵說完這話,郢王便感覺如鲠在喉。
他很想跟她說句並非如此,但以前他是怎麼對她的,他心裡也是有數的。
他一手捉住她細白的手腕,然後用一雙極盡深情的雙眸,望著她道:“所以現在,你便是拐著彎地懲罰我,對嗎?”
唐嫵被他的目光燙紅了臉。
過了好半響,她才嬌氣地“嗯”了一聲,她咬了咬下唇,大著膽子地看著他道:“那殿下認罰嗎?”
他喉結一滾,低聲下氣道:“自然是認罰,你怎麼罰都成。”
其實依郢王那冷清高傲的性子,放在平日裡,他定然說不出這樣的話,可愧疚這二字,總是會讓人降低一些底線,增厚一層臉皮。
最後看著懷裡嬌嬌,紅著臉蛋兒,挺著肚子,放下心防。
所以,誰才是那個大尾巴狼?
第69章 女兒
九月末的時候,雨水潑天潑地般地下個不停,使得天氣驟寒,還未立冬,屋子就燒起了地龍。
一大清早,唐嫵雖有些眷戀這被窩兒裡的熱氣,但在感覺到身旁那人起了身子後,也隻能勉勉強強抬起了眼皮。
見他不疾不徐地穿著朝服,唐嫵便湊過去替他整理了兩下衣袖,重新系了绶帶,郢王見她昏昏欲睡的模樣啞然失笑,本就是個嗜睡的懶蟲,還非要裝起早的鳥兒。
他搖了搖頭,將她抱回到了床上。
唐嫵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襟未松,半夢半醒地嘟囔了一句,“餓了。”
郢王勾了勾嘴角,也不知她是真餓還是假餓,隻把耳朵湊過去道:“想吃什麼?”
“晉江閣的小籠包,翠玉閣的綠豆糕。”唐嫵看著他道。
就這兩間鋪子,一間在西邊,一間在東邊,哪怕他明知道她是故意的,還是低聲應了句好。
這兩日他明顯能感覺她的變化。
不僅僅是肚子越來越大,走路越來越困難,就連半夜如廁的次數都比往常要多的多,她才多大的姑娘,快臨產了怎能不緊張。
所以她提什麼要求,他都盡量由著她。
郢王剛哄了她兩句,準備抽身去上朝,唐嫵就又將他拽了回來。
她眼中的依依不舍著實明顯,惹的郢王不禁低聲悶笑。
他伸手將她整個人塞回到了被子裡,柔著嗓音道:“我定早些回來陪你,嗯?”
唐嫵努努嘴,突然想起昨晚做的噩夢,她夢到自己流了一腿的血……
也不知為何,今日她就是不想叫他離開。
“能否別走”這話還沒說出口,她的下腹傳來了陣陣的緊縮感。
唐嫵瞳孔收縮,她拽著郢王的手逐漸發抖,嗓子也跟著顫,“殿下,殿下。”
郢王瞧著她的模樣發覺出不對,立馬掀開了被子,見她小手捂在腹部,立馬衝門口喊:“來人。”
距離產期明明還有幾日的功夫,怎麼就提前了呢?
好在郢王為了預防這突發情況,一早就把產婆留在了西廂房裡,在楊嬤嬤的帶領下,屋子裡這幾個女使立馬行動了起來。
“夫人現下是怎麼個疼法?可還能忍住?”楊嬤嬤問道。
唐嫵扶著肚子道:“就一陣一陣的,尚且能忍。”
若是一陣一陣的,那便是要生了,不一會兒,落英就將燒好的熱水端了上來,還有參湯等等。
穩婆連忙趕來,對著唐嫵道:“距離生可是還有一陣子呢,側妃這時候可不能躺著,還得再走走才是。”
一聽這句“還有好一陣子”,就連郢王這般冷靜沉著的人都已變了臉色。
他扶起唐嫵的身子,緩緩道:“來,慢點,我扶著你。”
兩個穩婆看著郢王扶著唐嫵一圈一圈地走屋裡走,不禁在對視之後挑了下眉毛,他們這輩子接生過的孩子,沒有上千也有成百。
這經驗多了,她們也就看出了些門道來。
若要論起男人疼媳婦,這可是跟家裡的院子大還是小,銀兩多還是少,主君地位高或者低都沒關系。以往到了這個時候,除了一些講究不多的商戶還肯讓男人留在產婦的院子裡,那些高門大戶的主君,早就出去坐著了。
甚至,就連那朱漆屏風,都已經要立好幾扇了。
理由有很多,比如看婦人產子晦氣,再比如,見血要走三年背運,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所以見到此景,這倆產婆都不禁感嘆,王府的這位側妃是得有多受寵啊!
唐嫵這一胎,其實還不算太能折騰,也就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她就感覺好似有什麼破了一般,接著,兩腿之間流出了液體。
她連呼了兩口氣,對著穩婆道:“羊水,羊水好似破了。”
兩個產婆一聽,立即圍了過來。
“快,夫人快躺下!”
這人長得嬌媚憐人,就連產婆說話都不自主地放慢了語氣,“夫人放松,現在千萬別緊張,別用力,這羊水破的快的,一般生的也快。”
眼瞧著快生了,郢王就被唐嫵撵了出去。
他剛一推開門,就對著曹總管道:“去,給程國公夫人遞個消息,就說側妃要生了。”
唐嫵疼的汗如雨下,雙兒在一旁舀著參湯一勺一勺地喂到了她嘴裡。
穩婆不讓她叫,讓她省力氣,她自然是不能叫,她死死地咬著發白的下唇,還不到一刻,就咬出了血。
見狀,穩婆不禁“诶呦”了兩聲,連忙把一塊兒紗布塞到了她嘴裡。
有過了一陣子,唐嫵小腹的抽疼越來越嚴重,穩婆見宮口已開,便對著唐嫵道,“夫人現在可以開始用力了。”
唐嫵心跳加速,早已六神無主,幾乎是產婆讓她做甚,她便做甚。
隻是她每用力一下,就疼的她眼淚噼裡啪啦地往下掉。
怎麼這麼疼!
見下面有露頭的架勢了,其中一個產婆大聲道:“夫人再用些力,就快好了。”
而另一個穩婆給她擦了擦淚珠子,為轉移她的注意力,安慰著她道:“夫人這是頭胎,自然是辛苦些,等熬過了這功夫,看著了那肉疙瘩,這會兒的疼啊,就都想不起了。”
唐嫵不停地跟著點頭,呼吸,用力,再呼吸,再用力……
聽著裡面傳來一聲聲隱忍又悽慘的叫喊,郢王的眉頭越皺越深,兩側的太陽穴也跟著突突地跳。
都說婦人生子猶如提前進了鬼門關,這話確實沒錯。
這一刻,他是真的後悔了。
後悔讓她這麼小,就受了這個罪。
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就見曹總管引著林芙來到了喜桐院。
她剛欲給郢王行禮,就見郢王忙道:“嶽母不必多禮。”
“這裡頭……怎麼樣了?”林芙這一路來的實在匆忙,一不小心,還把右腳給崴了。
“夫人放心吧,穩婆說了,側妃這一胎是個省心的,胎位正,羊水破的也快,兩個時辰之內怎麼都出來了。”落英連忙道。
一聽這話,林芙的心才算是落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