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松了口氣,卻也納悶,既然是對的,他看起來怎麼反而更不高興了呢?
「那您……」
「跪著。」
他不等我說完,帶著火氣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怎麼回事?我不懂了。
我跪了會兒,想起曹操殺楊修的典故,心頭一驚。
莫非,皇上他不喜歡別人把他猜得太透?糟了!我該裝傻的,我為什麼要說那麼多的話?
我悔不當初,嘆氣連連。
他不會殺了我吧?
12
皇上沒殺我,跪了一小會兒,察海就跑過來,讓我別跪了。
我以為他氣消了,跑去找他,卻又被他冷冰冰的眼神嚇跑了。
那,等他心情好些了再說吧。
因為江雨鈴中毒的緣故,原本為期三日的秋狩第二天就結束了。
皇上不冷不熱地領著我,把不死不活的江雨鈴帶回了江家。
她皮膚潰爛,根本認不出來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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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娘跑出來,看看江雨鈴,又看看我,一下就知道我是誰了。
我能更改容貌,卻改不了看她的眼神,那是江雨鈴不會有的眼神。
她瞬間明白了一切,然後撲在江雨鈴身上,哭喊著:「非白,我可憐的孩子!」
安頓好她們之後,我又去見江雨鈴的母親,大夫人。
她察覺到不對勁了,即便我說的話滴水不漏,即便我向她撒嬌的模樣與江雨鈴別無二致,她還是心神不寧的,問了我好幾遍:你真的是我的女兒嗎?
我哭著抱她:「娘,您是不是不要我了呀!女兒錯了,女兒不該這麼久不回來看您。娘,您抱抱女兒!」
候在一旁的江老爺不耐煩地問她:「你怎麼回事?老糊塗了吧?」
她慌張,又無助。
我看向九王爺。
然後他難過地看了我一眼,走上前去,對大夫人說:「伯母,您怎麼了?這不是雨鈴是誰?我與她相識多年,再熟悉不過了。」
我松了口氣,他沒有食言。
大夫人看著我,好像一瞬間就老了。
「可能,我有些糊塗了吧。」她訥訥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那天晚上,我以給江雨鈴治病為由,派人把江雨鈴和我小娘接出江府,送到了外人找不到的地方。
我小娘離開後沒幾日,大夫人就生了病,徹底地糊塗了。
還有周嬤嬤,為防她生事,我在回宮之前,就以她年邁不中用為由,關進了專門給宮女養老的晚寧宮裡,再也沒有放出來過。
至於小桃,她沒有和我回皇宮,而是拿了一筆錢離開了。她說她年紀輕輕的,天大地大,要把從前沒看過的都補回來。
我挽留過,但她撕掉自己的賣身契,走得很決絕。
自此,一切似乎都塵埃落定了。
可是,皇上那邊也太定了一些。
怎麼說呢?就是,他不理我了。
我知道他忙,但也不至於,十幾天過去都沒有時間來看我吧?
他究竟在生什麼氣呢?我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帝王心,海底針吧。
回宮後半個月,毫無預兆地,我被封為貴妃了。
封妃那天,他也沒來看我。
我坐不住,煮了湯去找他,他冷冷淡淡的,推開湯,不喝。
我不願意走,站了半天,說:「臣妾是來謝恩的。」
他頭也沒抬:「不用謝,這是你應得的。」
好生分。
我也說不清為什麼,心裡好酸好酸,傻站了許久,連告退都忘記,直接轉身走了。
回去以後,我越想越傷心,眼淚不知不覺地「啪啪」往下掉。
他憑什麼不理我呀?難過死了。
那我也不理他了,我再也不找他了。我擦了一把臉,下定了決心。
過了兩天,京城大雪,城外修運河的民工鬧起了事,本來已經派人去鎮壓了,但開鑿運河事關重大,他不放心,又親自去了。
當天夜裡,我就聽人說,外面有人要造反,打起來了,一片混亂。
我一下就慌了,害怕他出什麼事,等啊等,過了好幾個時辰,還是沒有消息。我坐不住,急忙跑出城去找他。
外面果真混亂,到處都是跑來跑去的官兵和鬧事的人,我怎麼也找不到他,跟我一道出來的宮女、侍衛還被衝散了。
我害怕極了,躲在角落裡發抖,直到外面安靜下來。
雪很大,我凍得不行,走在空無一人的河道旁,地上到處都是鋤頭、鐵锹,不小心就會被絆得摔一跤。
我顧不上冷,隻是擔心,這裡看樣子鬧得很厲害,他沒事吧?
我頂著風雪走啊走,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隊人馬,那正中間的、騎在馬上的正是他。
我松了口氣,一下跌在地上。
他詫異地跳下馬,跑過來扶起我,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我抬頭看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見他完完整整的,又高興又鼻酸,眼淚不停地掉。
他擦擦我的臉,問我:「怎麼哭了?怎麼了?」
他好久沒有抱過我了,好久沒有這樣好脾氣地跟我說話了,一肚子的委屈都湧了上來,他冷落我這麼久,我真不該理他的。
可是,我忍不住,我猛地抱住他,「哇」地大哭起來:「梁時墨!你為什麼不傳個信兒回宮呀,我要嚇死了你知不知道!」
這一嗓子把他叫得手足無措的,愣了一下,他有些高興似的問我:「你是來找我的?」
「不然呢?」
「你擔心我?」
「不然呢!」
他笑起來,又覺得這個時候笑有些不合時宜,忍住了,說:「你是不是傻?有什麼可擔心的,還冒著雪跑這麼遠,凍壞了怎麼辦?」
我抽泣著說:「我聽說有人造反,打起來了,你又一直沒消息,我怕你被人打死了。」
他哭笑不得,脫下披風裹住我,將我抱起來:「好了好了,這不是沒事嗎。別哭了,咱們回宮。」
他抱著我往回走,我漸漸地平靜下來,委屈巴巴地望著他,說:「我不哭了,你也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你都好久沒理我了。」
他停下來,瞧著我,問道:「你知道我生你什麼氣了嗎?」
我抽噎兩下,眼淚汪汪地搖頭。
「你還是不知道?」
我打了哭嗝,說:「給點兒提示,行不行?」
他傷腦筋地看著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說:「你說我陪你演戲,是為了讓你幫我換掉江雨鈴,制衡江家和太後,可你覺得,我若想對付他們,非得利用你嗎?」
我眨眨眼,什麼意思?
他把我往懷裡緊了緊,道:「我不需要。我有一萬種辦法對付他們,根本不需要利用你。」
「我配合你,隻是因為你希望我配合,我也願意如你所想的那樣去做。」
我有點兒懵,也有點兒不敢相信。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配合我演戲不是為了利用我。
那是因為什麼?
喜歡我?不能吧,皇上是個戀愛腦?!
像是為了證實我的猜想一樣,他難過地看著我,說道:「我對你的好,你一分也感覺不到,甚至曲解我的本意,說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利用你。換作是你,你會怎麼想?」
我望著他,好半天,明白了。
追悔莫及,又「哇」地哭起來,直往他懷裡鑽。
「哇啊!梁時墨,我錯了!你別生氣,我自作聰明,我是笨蛋!」
這一嗓子又把他號懵了,連忙哄道:「別哭了別哭了,小聲點。讓人聽見還以為我罵你呢!」
「哇啊!那你原諒……」
還沒說完,他便低頭親上來,把我的幹號堵了回去。
「別哭了,原諒你了。」
他看著我,低低地笑了。
我想,這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回到皇宮後,我有點兒頭暈,雖然我堅持認為是開心得頭暈,但他還是叫了御醫來看。
御醫號了一會兒脈,突然睜眼,大驚失色:「哎呀!」
梁時墨緊張起來,急道:「怎麼了?」
御醫說:「娘娘這是,這是!」
我「騰」地坐了起來:「我莫不是要死了?」
御醫:「娘娘這是有孕了!」
梁時墨松了一口氣,然後變臉,道:「來人,把這一驚一乍的東西拖下去斬了!」
御醫:「啊?皇上饒命!老臣隻是,有些結巴而已!」
梁時墨瞪著他,半天,輕輕地笑了,說:「賞金百兩,滾吧。」
「謝皇上!」御醫抱著賞金盒子,美滋滋地跑了。
他走後,梁時墨輕手輕腳地坐下,伏在我的小腹上, 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我們有孩子了,白白, 我們有孩子了。」
我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這「白白」叫的是我?
我臉紅道:「什麼白白呀,肉麻死啦!」
他想了想, 說:「不喜歡?那麼,以後不叫白白。」
他抬頭瞧著我,認真地問:「叫乖乖,如何?」
救命, 他好土, 我好愛。
我羞得鑽進被窩, 聽見他在外面笑,我也偷偷地笑。
過了一會兒,我露出腦袋,問他:「梁時墨, 你究竟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呢?」
他說:「第一天。」
我驚了:「那你還喜歡我?」
他伸手,走一下沒一下地戳我的臉, 說:「或許是因為,我從未見過, 傻氣和精明能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既像鋒利的刀, 又像是塊軟豆腐,神秘得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那你探出什麼究竟了嗎?」
他笑笑:「沒有, 陷進去了。」
我剛剛才好的臉又紅了。
他揉揉我的腦袋,疼惜又溫柔, 問我:「白白,你從前很苦,是不是?」
送果子、送香囊,甚至投懷送抱,要多主動有多主動,但九王爺對她卻總是不鹹不淡的。
「(提」他想了一會兒,說:「我既不忍你從前過得不好, 又希望你不好。」
「啊?」
「倘若從前沒人對你好,那麼,我便是這世上對你最好的人,也會是你最喜歡的人。」
他瞧著我,問:「我是嗎?」
你是!你是!
我想說話,眼睛卻不爭氣地模糊了, 吸了吸鼻子,我扭過頭道:「哼!那可不一定, 一輩子長著呢, 說不定我會遇到對我更好的人。」
「那我便一輩子對你好,好到, 你眼裡再瞧不上別人。」
他親親我的額頭,鄭重且認真。
在宣布我懷上身孕的一個月後,我被立為了皇後。
太後和江家也幫了不少忙,但她們永遠不會知道, 眼前的江雨鈴早已經換了一個人。
雖然失去了自己的名字, 從此頂著別人的身份生活。
但至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還有個人親吻著我,喚著我本來的名字。
提醒著我, 江非白永遠都是江非白,全天下獨一無二,最好的江非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