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我是江美人的洗腳婢。
皇上召江美人侍寢那晚,她正在和九王爺幽會,她的奶娘為了掩蓋這件事將我綁了,讓我代替她去侍寢。
我和江美人長得極像,不過我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個子比她矮了一寸,皮膚也不及她瑩白、細嫩。
為什麼呢?因為我是她庶出的妹妹。
她叫江雨鈴,我叫江非白。
她的母親是江府的正房主母,我的小娘是江府的洗腳婢。
江府姨娘和庶出的子女都是當奴才用的,所以我生下來,也就成了江雨鈴的洗腳婢。
江雨鈴討厭我,因為我這樣身份低賤的庶女,卻頂著一張像極了她的臉。
她似乎總有一種危機感,擔心我有一天會取代她,成為她,而她則變成了任人拿捏的婢子。
在某一次九王爺來府上喝茶,錯把我認成她之後,她就更焦慮了,所以她總愛教訓我。
「江非白,你就是我的狗,明白嗎?好好地做你分內的事,將來我會讓爹爹給你說個好人家,你若敢有什麼非分之想,我就真拿你去配狗,讓你做狗新娘,知道了嗎?」
江雨鈴的狠話說來說去就這麼兩句,久而久之,我也不怕了,左耳進右耳出。
江雨鈴發現我敷衍她,就拿鞭子抽我,抽得我滿身傷痕才罷休,然後穿上漂亮的裙子去找九王爺。
九王爺豐神俊朗,氣質出塵,從來不會因為我是庶女就冷眼相待,說話總是溫溫柔柔的,很和善,我挺喜歡他。
江雨鈴更喜歡他,甚至有些瘋狂,總是千方百計地打聽九王爺的行蹤,然後巴巴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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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果子、送香囊,甚至投懷送抱,要多主動有多主動,但九王爺對她卻總是不鹹不淡的。
江雨鈴把這一切都歸結為我的錯,因為我的存在給她掉了價,讓她的美貌不再獨一無二,不招人稀罕了。
天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想,大概,隻是尋個由頭打我罷了。
陽春三月,正在江雨鈴盤算著怎麼才能嫁給九王爺的時候,一道聖旨突然降了下來,命江雨鈴入宮選秀。
這對江雨鈴來說,是件頂災難的事兒。
不是沒想過把我弄進宮糊弄了事兒,也不是沒想過出逃,辦法都被她想盡了,卻怎麼也反抗不了進宮的命運。
她哭了好幾天,認命了。
不過,這種時候,她都沒能忘了我。
怎麼能忘了我呢?她總疑心我和九王爺有貓膩,她走了,豈不是白白地便宜了我?
絕不可能,她倒了霉,我也別想好過。
所以,她把我帶進了宮,繼續做她的奴才,絕不給我一點點攀上九王爺的機會。
江雨鈴進宮就帶了三個人,一個是她的奶娘周氏,一個是她原來的貼身丫鬟小桃,還有一個就是我。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多喜歡我呢。
選秀那天,皇上壓根兒沒來,一切全由太後做主。江家是太後黨,江家的女兒也就沒有落選的道理,所以江雨鈴一進宮就被封了美人。
不過,之後的一個多月,皇上都沒有召人侍過寢。
江雨鈴更嫌棄他了,經常鄙夷地說,後宮這麼多美人,他看都不來看,指定是不行,嚇得周嬤嬤直捂嘴。
她這樣說是有道理的。皇上不行的傳聞由來已久,她並不是頭一個這樣說的人。
當今皇上二十一歲,登基四年有餘,這已經是他第二次選秀,宮中卻仍不見一子半女,不是不行是什麼?
江雨鈴怨恨皇上,心裡就更想念九王爺了。別的秀女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巴巴地等著皇上召幸時,她卻愁眉苦臉的,天天等九王爺。
等了十幾天,還真讓她等著了。
那晚宮中設宴,九王爺喝了點兒酒,去御花園散步,她一聽說這個消息,就偷偷地溜出去見九王爺了。
不過,她前腳剛走,後腳皇上就翻了她的綠頭牌。
本該是大喜事一樁,周嬤嬤卻嚇得面如土色,因為江雨鈴不見了,而她也知道她為什麼不見了。
不過她畢竟年長有經驗,穩了穩心神,就有了主意。
既然江雨鈴不見了,那就換一個人代替江雨鈴去侍寢。總之,絕不能讓江雨鈴的事敗露,那可是要殺頭的死罪。
江雨鈴的丫鬟小桃自告奮勇:「嬤嬤,小桃我也有幾分姿色……」
「蠢貨!」
周嬤嬤甩了她一巴掌,眼珠子一轉,死死地盯著我。
「這兒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嗎?」
我嚇了一跳,連忙求她:「嬤嬤,我不想去,要是被發現我就死定了!」
「皇上今兒喝了酒,黑燈瞎火的,他認不出來。江非白,我告訴你,這是你的福分,旁人求還求不來呢!」
她打定了主意要拉我下泥潭,指使著小桃和她一塊扒我的衣裳。
「嬤嬤,求您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放過你?」
她一邊扯住我的頭發不讓我跑,一邊咬牙切齒地說:「我告訴你,小姐要是暴露了,咱們沒一個能活。想想你小娘,她可還在江府呢,你聽話點兒,她也能過得好點兒!你要是再反抗,我就傳信回去,讓他們打死你小娘!」
她說起我小娘,我就不敢再掙扎了。
我小娘她脾氣軟,被夫人當牛當馬地折磨過幾年,人老珠黃,我爹也就不管她了,府裡主子、奴才的,誰都能欺負她。
我在的時候,還能照顧她一些;我走了,她就真成了孤苦無依的一葉浮萍了。
「我去,嬤嬤,我聽話,您別傷害我小娘。」
我掉了兩滴眼淚,低眉順眼地站起來,換上江雨鈴的衣裳,被抬走了。
太監們把我一通洗涮,用被子將我裹好,抬上龍床。
一路上我大氣不敢出的,生怕被人看出來。
我在床上等了很久,三更時分,才聽見門開的聲音,隨後穩穩輕輕的腳步聲靠了過來,我連忙閉上眼睛。
手心都被汗浸湿了,我緊張地豎起耳朵,細細聽著他的腳步聲。
那個人緩緩地走近,在床邊坐下,帶過來一陣淡薄的酒氣。
我的手攥得緊緊的,心跳得老快,但是等了小半天,他卻一直沒動靜。
難不成是在觀察我?
他要是見過江雨鈴怎麼辦?雖說燈火昏暗,可盯著我看久了也是能辨出來的。
我的心提了起來,深呼吸一下,緩緩地睜開眼睛,卻隻看見了一個側影。
他沒有在看我,隻是微微地低著頭,右手按著陽穴,好像頭很痛的樣子。
對了,他剛剛喝過酒的。
他似乎發覺我睜眼了,忽然放下手,向我看來:「是朕吵醒你了嗎?」
我這才看清他的臉,呼吸一滯。
他可真好看,他比九王爺還好看,幹淨、漂亮的輪廓自不必說,那雙狹長的眼睛,黑沉沉的,溫柔之下又帶著幾分帝王的威壓,讓人甘心臣服。
見我不回話,他微微地皺了一下眉,又問:「怎麼了?」
我反應過來,連忙搖頭:「沒有沒有。臣妾裝睡的,沒有被吵醒。」
「你倒是實誠。」他淡笑了一下,問我:「剛剛看著朕做什麼?朕臉上有東西?」
我想了想,說:「有。」
「嗯?」
我小心翼翼道:「美貌。」
我在江府謹小慎微,為了哄得所有人開心,慣會說好聽的話。此刻,他聽見我的話,很是受用。
他眼睛彎了彎,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朕剛剛才誇你實誠,怎麼就拍起馬屁來了?」
我想說拍的是「龍屁」。
不過這話諂媚過頭,我沒說出來,怯怯地拉了拉被子,擋住臉,隻剩一雙眼睛瞧著他。
他饒有興趣地趴下來,歪了一下,大概是有些頭暈:「躲什麼?朕難道會吃了你?」
我蚊聲道:「臣妾怕說錯話。嬤嬤說,惹了皇上生氣要殺頭的。」
「哪個嬤嬤說的?」他皺皺眉,一本正經道:「朕殺了她。」
「诶?」我瞪大了眼睛。
他輕笑,捏捏我的臉說:「朕唬你的,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隨心就是了,朕不會生氣。」
我放下心來,笑盈盈地看著他,脾氣這樣好,我有點兒喜歡他呢。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江非白,我叫江非白呀,可是我怎麼能說這個名字呢。
「江雨鈴。」我說。
說完我又咬咬唇,問他:「皇上叫什麼名字?」
他好像聽到了什麼新奇的問題似的,訝異了片刻,才道:「梁時墨。」說完,他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寫字:「好好地記著,梁,時,墨。」
「記住了。」我乖巧地點點頭,盯著什麼也沒有的掌心看。
「你指甲長得很好。」他忽然說道,捏著我的手指看我指甲上的月牙。
我看著指甲,神經一跳。
因為長年幹活的緣故,我的指甲很短,而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指甲是很長的。
不會被他看出來了吧?我心跳得極快,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他。
他似乎在沉思,眉頭微蹙。
「怎麼了?」我小心問道。
他掃了我一眼,淡笑著抬手揉揉額頭:「沒事。今夜喝了酒,有些頭疼。」
「我去給您找碗醋吧,聽說喝點兒醋,頭就不疼了!」
「不必了,你……」
我不由他拒絕,爬起來,發現自己光溜溜的,臉一紅,急忙扯過掛在床邊的輕衫把自己裹起來。
赤著腳跑了兩步,又折回去了。
還是別往外跑吧,多個人看見我,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怎麼了?」他問。
我心虛地走過去,道:「臣妾又想起來,那好像是個謠言,醋不能解酒。」
他抬眸,眼神在我身上遊離片刻,忽然從身後把我拉進懷裡,問:「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的雙手滾燙有力,我被他握著腰肢,整個人都軟下去了,哪裡還說得出話。
「嗯?是真的,還是假的?」
有那麼一刻,我簡直分不清他究竟在問什麼。
但也就那麼一刻,隨後,一個柔軟的吻落下來,我腦袋就一片空白了。這一夜我哭了好幾次,又被他哄著,直到後半夜才在他懷裡抽噎著睡著了。
2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他早就上朝去了,隻是走的時候很輕,沒有吵醒我。
我舉起手,想著他昨晚在我手心寫下名字,心裡甜津津的。梁時墨,多好聽呀。
陽光穿透窗戶,斜斜地落進屋,我嚇了一跳,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了。
我穿上衣服,低著頭,一手擱在前面做嬌羞狀,擋住半張臉。
有太監攔住我,說:「娘娘,皇上說讓您多睡會兒,等會兒他下朝了陪您吃早膳呢。」
「公公,我想先回去洗漱,換身衣裳。」我側過臉,嬌羞道:「身上汗重呢。」
那人了然地點點頭,招呼著送我回景陽宮了。
一進屋,周嬤嬤就關上門,左問右問,確定這事兒糊弄過去以後,又不放心地問我皇上對我怎麼樣,還讓我把昨晚跟皇上說過什麼都默下來。
我說:「皇上沒跟我說過什麼話。」
「哦?」她將信將疑地瞧著我。
「我都不敢看他,真的。我連他長什麼樣都沒看清。」
她點點頭,姑且信了,隨後便道:「你可別以為你侍奉過皇上,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告訴你,昨夜是沒辦法才送你過去,往後,就忘了這事兒,別歪了心思。如若不然,你和你小娘一個都活不成!」
「是,我明白的。」我低著頭,聽她訓話,乖得像隻沒指甲的貓兒。
她說完了,我抬頭問她:「小姐呢?」
才問出口,門就被人一腳踹開了,江雨鈴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那個小賤人回來了?」
我回過頭,迎面就是一鞭子,「啪」地抽在我的身上。
「小姐!」我穿得單薄,這一鞭子下來,皮開肉綻的,疼得我直哆嗦,「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江非白,你這個賤人!你怎麼不去死!」她抬手又要抽我。
周嬤嬤和小桃連忙跑上前去安撫她:「小姐,您消消氣兒!怎麼了這是!」
江雨鈴推開她們,走到我跟前,「啪」地又抽了一鞭子,這一下鞭尾抽在我的臉上,瞬間腫起一片。
她停了手,看著我狼狽的模樣,委屈地哭了起來。
「他憑什麼那樣說我呀,我那麼喜歡他,他怎麼能罵我呢?」
聽見她哭,我才算明白過來,一定是昨夜她去見九王爺,被九王爺給數落了,所以回來就把氣都撒在我的頭上。
她恨恨地盯著我,道:「都怪你!他居然說連你一個庶女都比我知禮數。他憑什麼拿你跟我比呀!你算個什麼東西?我打死你!」
那鞭子眼看又要落下來,卻聽見外頭傳來一道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江雨鈴一僵,周嬤嬤和小桃俱是驚駭地扭頭看向外面,隨後便慌慌張張地拉住江雨鈴:「小姐,快停手!」
鞭子被奪了去,江雨鈴也有些慌亂,急道:「皇上怎麼來了!」
「許是皇上看重您呢,小姐。您快擦擦臉接駕,可千萬不能讓皇上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