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先起來吧。」我尋了個位置坐下,接過阿楠遞來的茶水,呷了一口,「姜若蘭,你的秉性我也不是不知道,雖然我現在是皇後,可我從來就不是仗勢欺人的人,所以你這行為我甚是看不懂。俗話說,無事獻殷勤……」
「有事有事!」她的臉上騰起紅雲,低頭絞著手帕,輕聲道,「臣女這次來,是來跟娘娘請教的。」
我看他一副小媳婦見公婆,嬌滴滴的模樣不由地皺起眉頭:「什麼事你就直說吧,倒也不必如此文绉绉,讓我好不習慣。」
「這可是你說的!皇後一言,駟馬難追!到時候可不能趁機抓我禮儀上的錯處。」
「嗯……這才像我印象中的姜若蘭嘛。」我「嘖嘖」兩聲,「說吧,什麼事?」
「就是……」她又扭捏起來,「我就是想問問你,黎蕭有什麼愛好嗎?」
「什麼?」我放下茶盞,「沒聽清。」
「就是,就是我……我喜歡上你大哥……黎蕭了……我想追他……」
我一早就說過,我大哥長得好,身姿又挺拔,是眾多朝陽城少女的夢中情夫,她姜若蘭日日去朝陽門堵他,自然可以目睹我大哥策馬奔騰的颯爽英姿,動了春心也在常理之中。
我嘴角不自覺的勾起一個弧度,姜若蘭見我許久不說話,大概是怕我不願告知大哥的喜好,於是緊張地說道:「這箱子裡的玩物送你,是我前幾日花萬兩黃金在琳琅街買的,你就當發發善心,告知一二,可好?」
「這個嘛……你要知道,我大哥輕功極好,你要追上他,難比登天啊。」我調侃道。
「你!」姜若蘭癟著嘴快要哭了,「你怎麼這麼討厭啊!」
姜若蘭本人雖囂張跋扈了點,可說到底還是小女孩心性,見她委屈得直跺腳,我心裡樂瘋了。
「咳咳,我大哥的喜好倒是不值一提,他這個人無趣的很,每天腦子裡除了練功就是練功。不過嘛,你可以從他的弱點下手,他怕女人哭,當然這哭得必須適度,過度作妖可是會被他嫌棄的。要說最怕的,就是欠女人恩情了。」
姜若蘭歪了歪腦袋,不解地問:「恩情?怎麼樣才能讓他欠我恩情呢?」
我伸出手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過來:「很簡單,來個美救英雄,保準把他吃的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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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若蘭眨巴了一下眼睛,「可他武功高強,我該怎麼讓他陷入困境呢?」
「看在你真心誠意送我禮物的份上,坑我大哥的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過兩日,我便告知你要怎麼做。」
她倒是信我,聽我這麼說,開心的幾乎要蹦起來:「你看看我送你的禮物!」
我靠近那木箱,聽到輕微的「呼嚕」聲。
「這玩物還是個活的?」
她神秘一笑:「保管你沒見過。」
說著她掀開蓋子,抱出了一隻身上黃白相間,額頭寫著一個「王」字的……豬。
「呵呵……」我嘴角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這個豬,還挺漂亮哈,這身上花紋是你畫的?」
「這是虎豬!身上的毛色可是純天然的,還有這頭上的王字,都是自娘胎裡帶出來的!」
「誰……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那個商販啦!我都給它洗過澡了,沒掉色,說明它真的天生就是這個毛色。」她說著拍了拍那小豬的腦袋。
姜若蘭果真是自小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驕縱是驕縱了些,可也天真可愛的緊。姜丞相雖然不一定是個好官,可一定是個好父親,把姜若蘭保護得如此之好。
「行,你這禮我收下了,答應你的事情我必然做到。但我可說好了,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與我大哥成不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露出爽朗的笑容:「那是自然,臣女謝皇後娘娘恩典,臣女告退!」
說完也未等我回應就將那小豬往我懷裡一塞,就轉身像隻花蝴蝶一般奔了出去。
「娘娘,這個……是豬吧……」阿楠上前摸了摸豬頭。
我輕輕嘆了口氣:「自信點,把『吧』字去掉。」
也就隻有單純至此的姜若蘭才會信那個奸商的話,等養上一段時間,小豬的毛重新長出來,自然就能為它正名了。
司馬彥那天收到的密函,是關於邊境戰事的。
樊城屢次來犯,使得邊境百姓叫苦不迭。偏偏又趕上十年難遇的大旱,農耕停止,商販驟減,邊境將士的所需物資供應便有了短缺,一時間天災人禍,整個邊境亂成了一鍋粥。
「你父親已率五十萬大軍壓境,若是明日前線戰報不樂觀,我便御駕親徵,殺得樊城片甲不留。」司馬彥在黑暗裡抱住了我,將下巴抵在了我的額頭。
「我能跟你一起去嗎?我從小的夢想,便是跟著我爹行軍打仗,可惜我是女兒身……」
司馬彥的手撫上我的臉:「在這種時刻,你隻需要躲在我身後,看我為你殺出一片盛世安寧便好了。」
「好。」我安心閉上眼,將腦袋往他脖頸間蹭了蹭。
「睡吧。」他此時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鑽入耳朵,使得我整個人都酥酥麻麻的。
我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眼皮合上的前一秒閃過一個念頭:「司馬彥為什麼還不跟我洞房?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翌日,邊境傳來的戰報大快人心,樊城守軍節節敗退,不得已舉了白旗投降,為表誠意提出和親止戰,我軍使者代表竟欣然同意。
恰逢司馬彥在御書房作畫,而我正在一旁嘗著各色糕點。司馬彥手捏著那張捷報,一臉陰鬱沉出聲:「給我查這個使者,是誰的人。」
底下傳信的人應了一聲,便急急退出去。
「怎麼了?」我將桂花糕最後一口塞進嘴裡,又拿過帕子擦了擦嘴角。
司馬彥雙手緊握,望向我的眼神卻如一汪春水:「和親止戰,我軍使者同意了,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
我又不是傻子,我能不知道嗎?方才偷偷瞄那捷報的時候,心裡就堵得很,隻不過此刻他這般說出口,看來此事幾乎沒有逆轉的可能,於是心裡的無名火忽的冒了起來。
「除了太後不會有別人了!」我起身拍了一下桌子,連我自己都嚇一跳,「氣死我了……」說到最後,我幾乎帶著哭腔,手太疼了!
司馬彥慌忙繞過桌子過來,抬起我看起來像是凍僵了的手關切問道:「手怎麼樣?」
「疼……」
他低下頭仔細翻看著我的手:「手掌都紅了。」說著,小心翼翼地給我吹著氣。
他真的好帥啊,這個角度我看不到他的眼睛,隻有黑密的睫毛隨著眨眼而上下扇動,鼻梁挺翹,薄唇微撅。
不行,這麼好的他,我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
「和親這個事,還有商量的餘地嗎?」我問他。
他停下了動作,愣了幾秒,隨後搖搖頭:「特地瞞著我讓樊城公主與使臣提早出發,現下他們已在途中,三日後抵達朝陽城。」
「三日後……我記得恰好是蘇子衡祖母的生辰。」
「是……我早已應承了蘇御史,屆時會前往赴宴。到時候,樊城公主早已入皇城,我想要將他們攔截在外也再不能了,母後可真是用心良苦。」司馬彥苦笑了一下,「不過泱泱,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嗯。」我表面故作輕松,心裡卻酸得很,「隻要你不對她動心,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敢看輕我。」他似笑非笑,然後伸手就來撓我腰間,「還敢不敢,敢不敢?」
我笑著去躲,可還是沒能躲過,一邊「咯咯」笑一邊求饒:「我不敢了,不敢了,放過我吧,夫君!」
他頓時停下了動作,順勢攬住我的腰,將我往他懷裡一帶。
「泱泱。」他炙熱的呼吸近在咫尺,「你這樣叫我,我很歡喜。」
我微微抬頭,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心裡泛起一陣酥麻,不由地又柔聲喚了一聲:「夫君!」
他另一隻手即刻伸過來抬起我的下巴,徑直吻了下來,閉上眼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他越來越近的眸子裡,仿若裝滿了星辰。
他吻得很深,我幾乎要透不過氣來,可又舍不得推開他,想在這份屬於彼此的幸福中無休止地沉淪下去。
一聲通報打斷了我們的親吻:「皇上,屬下已查明和親使臣之事。」
司馬彥放開我,板起一張臉對著門口冷冷道:「進來吧。」
使臣果然是太後安排的,為的就是在司馬彥後宮塞進一個女人。
她深知,若是在朝陽城的女子中選秀,司馬彥有一百種方法拒絕,可這個遠道而來和親的公主是樊城的人。和親,不再是簡簡單單的納妃,也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而是兩個國家的事。
我不知道,太後是不是與樊城達成了協議,亦或者隻是因為不喜歡我,才非要放一個女人在司馬彥身邊,使得我心裡不爽快。可此事,似乎真的再也沒了轉圜的餘地,我心裡免不得有些失落。
這兩日司馬彥忙了起來,也不知道怎的,大臣們的奏折突然多了起來,他批改奏折批得昏天暗地,我待在鳳梧宮無所事事,於是拉了阿楠和我舞槍弄棒。
幾個回合下來,阿楠見打不過我,隻好舉雙手投降:「娘娘,我認輸。」他倒是記住了春意的話,再也不喊我「小姐」了。
我是不在意,但真被那太後抓住了把柄,阿楠免不得受點皮肉之苦,現下她能記住也是好事。
我的槍尖停在離阿楠下巴一寸之處:「阿楠,你這樣好沒意思,能不能拿出點實力跟我好好打一場。」
阿楠推開我的槍尖:「娘娘,明日是蘇家祖母的生辰,賀禮你可準備了?」
我一驚:「我怎麼全然把這個事兒給忘了。」於是急忙把那槍往阿楠懷裡一塞就跑去我放嫁妝的禮物翻箱倒櫃,企圖找出點什麼不得了的東西,給蘇家老太太去賀壽。
可翻遍了我所有陪嫁的箱子,裡面不是金銀珠寶就是華貴的首飾布匹,絲毫沒有新意。我黎泱泱一向不喜送人俗物,於是便跑去找司馬彥,看看他有什麼好主意沒。
此時已經黃昏,御書房的侍衛見了我很是恭敬,並低聲告訴我:「娘娘,皇上正在批閱奏折,需要小的去通報一聲嗎?」
「不必。」我輕輕一揮手,又吩咐身後的人,「阿楠,你在門口等我,其他人先回去吧!」
春意看著我欲言又止,隨後領著一眾婢女行禮:「奴婢告退。」
我一向自由慣了,當了皇後之後,去哪兒都跟著一群人,著實不習慣。好在,相處了一段時間,春意她們也了解了我的秉性,若非必要,她們不會再強行跟著了。
我躡手躡腳進去,隻見司馬彥伏在案上睡著了,右手還握著筆,那筆尖抵在了臉上劃出了一道黑痕。我覺得既好笑,又心疼。
做皇帝,實在是辛苦,且司馬彥又是個不喜歡太多人在身邊伺候的人,可想而知,有多少的脆弱與疲憊被他深深藏了起來。
我輕輕拿開他手中的筆,他的睫毛顫了顫,又輕輕皺起了眉頭,像是做了難過的夢。
瞧著他臉上那道黑痕橫在精致白皙的臉上,我玩心四起,提筆圍繞那道痕畫了個烏龜。
添上尾巴最後一筆收尾,收回手那一瞬,司馬彥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用的力道不輕,我低低「嘶」了一聲。
他睜開眼,猩紅的雙眼滿是防備,隻一瞬目光便柔和了下去,手上的力道也沒了。
他似是嘆了口氣:「泱泱,你來了。」
我的心卻像是被一枚尖銳的刺扎了一下。這個皇帝,他真的,當得好辛苦。生在皇家,是幸,亦是不幸。若不能時時保持警惕,也許會隨時沒命。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多久呢,才會潛意識就露出那種冰冷而帶有殺意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
「嗯,明日是蘇家祖母的生辰,我還沒有想好送她什麼賀壽,所以想來問問你這可有什麼珍寶。」
他起身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已經備好了,我們夫婦一體,你便不用再費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