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哈,你還是與從前一樣驕傲,這樣的你,朕越發喜歡了。」
他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句,我的臉又不可抑制地發燙起來。
「皇上所知道的我的從前,多數是從我爹那聽來的吧,他……一向表達能力不是很好……」
「不是。」司馬彥放下手中書籍走向我,「八年前的七夕,你可還記得在朝陽湖畔遇到的那個少年?他還送了你一盞祈福蓮花燈。」
他的眼睛裡盛滿了期盼和愛意,直勾勾盯著我,我心裡毛毛的,不由地咬住指甲回想。
八年前的七夕,我確實與二姐跑去了朝陽湖畔放祈福蓮花燈。當年我才七歲,膽大又貪玩,偏偏那日朝陽湖畔人山人海,熱鬧非凡,沒多久我就與二姐走散了。
可我絲毫不慌,甚至還下河去抓了條水蛇上來,就因為記得二姐同我說過,吃蛇肉會讓皮膚變得絲滑白嫩。我如今想起還驚起一身雞皮疙瘩,並且佩服當初在看到那條水蛇時,就二話不說滑下河沿將其抓起的自己。
我上了河岸,也不管他人指點,就捏著那水蛇,想回府讓廚房做蛇羹吃。
哪知過橋時與一少年撞了個滿懷,手一松水蛇重又落回了河裡。我本要發作,但那人急忙向我道歉,我心中氣消了大半,作為大將軍的女兒,這一點容人的氣度還是有的,就打算作罷。
萬萬沒想到,他瞧了瞧我的模樣便開始大笑:「哈哈哈,姑娘,你怎的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仿若……仿若一隻落湯雞。」
他雖說的是玩笑話,可我聽在耳中卻不是滋味,不由心生怒意,不管不顧就對著他的臉一拳過去。
他毫無防備,避之不及,一個踉跄退後兩步,鼻血就流了出來。
我這才發現他身邊還跟著兩個侍女,作勢要來抓我,那少年卻制止了他們。
「你們退下。」那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不怒自威的氣勢使得那兩名侍女低頭退後。
我瞧著他大股流出的鼻血有些害怕,自覺下手有些重了,生怕他被我打死,嘴上卻倔的很:「是你先冒犯我,可怪不得我!」
他從袖袋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鼻血,笑著道:「確實是在下失禮了。」說著又從侍女手中拿過一盞祈福用的蓮花燈遞給我,「姑娘若是不嫌棄,這盞蓮花燈就當是在下的賠禮吧。」
Advertisement
既然他給足了我面子,我又怎能不依不饒呢?於是我接過蓮花燈甜甜一笑:「不嫌棄不嫌棄,我出手打你亦有錯。」
如此這般,我們兩便和解了,順便還一同去放了祈福蓮花燈。
放完燈,他湊近我的耳朵低聲問我:「你知道,怎麼樣可以擺脫這兩個侍女嗎?」
我看他一臉真誠,想著必定是家裡大人派了這兩名侍女來照顧他,本意也許是好的,可時時被人看顧著,像個犯人被監視著一般,確實很煩。
於是,我與他約定,數到三,他就跟我跑。
「一……」
「二……」
「三!跑!」我喊完便拉起他的手往人群跑。
我時常跟二姐來朝陽湖畔玩耍,早已對這裡的建築布局了如指掌。我拉著這少年在大街小巷裡,像魚一樣穿梭,兩個侍女焦急地跟在後面,卻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被人群隔離開,離他們越來越遠。
來到一個偏僻的胡同,我和他終於停下來。
「怎麼樣,我厲害吧?」我氣喘籲籲地靠在牆上,驕傲不已。
「厲害!」他也喘著粗氣,對我比了個大拇指。
「你為什麼要躲她們啊?」
「因為,她們是母親放置在我身邊的眼線,我的一舉一動皆會由他們告知母親。」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是如此,你母親一定是太過愛你,才這般放心不下,時刻要知道你的行蹤。雖是愛,可也太令人疲憊。」
他搖搖頭:「她並不是我的生母,他隻想控制我罷了。」
我驚訝不已,見他一臉悲痛不禁心中一動,「你別太難過了,你若是不喜歡她這般掌控你,下次出門的時候我再幫你甩開她的眼線。」
他一愣,看向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黎泱泱,我爹是赫赫有名的黎大將軍。要不,我現下帶你去見我爹,讓他為你主持公道!」
「不必了。」他淡然一笑,「我父親病重,我該回去了。」說完他轉身要走,又轉頭問我,「我父親若是沒了,這家主之位便有空缺,我的繼母希望我能把家主的位置讓給二弟。二弟確實適合當這個家主,但我若是不爭,又恐辜負我生母臨終前的期盼,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的小腦袋瓜其實消化不了他這諸多信息,隻是心中想著,他對這家主的地位,爭與不爭,皆是在意別人的看法,從未為自己想上一分一毫。
我故作深沉道:「你隻要做你自己,剩下的交給命運。我相信,你這樣好的人,必然會有好的前程。」
他熱淚盈眶,咧嘴一笑:「我不相信命運,但我相信你。」
彼時的我尚且年幼,並不懂得他心中繁復的情緒,隻是覺得,能被一個剛剛認識的人所信任,著實是件快樂的事情。
「那人竟是你!」從回憶抽身而出,我捂嘴驚呼。
他望向我的眼神,熾熱而深沉:「緣分很奇妙,是不是?」
「奇妙是奇妙,不過……那時的我才七歲,你居然對我有非分之想?你!簡直禽……」我抬眼捕捉到他凝固在嘴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清了清嗓子,「簡直慧眼識美女呢。」
司馬彥快步過來,抬手就彈了一下我的額頭:「你這小腦袋瓜子想什麼呢?朕當時不過是對你有些許敬佩罷了,哪裡來的非分之想!」
「哦哦。」我心虛地揉了揉額頭,抵不住困意來襲,打了個哈欠。
「夜深了,我們歇息吧。」他說。
時間仿若靜止了一般沒有聲音,我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強烈而紊亂。
良久,他抱起了我。
「幹、幹什麼?」我條件反射一般雙手環胸。
他湊近我的耳朵,低聲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說……我們該幹些什麼?」
我立刻大氣也不敢出,這一刻總會來,我知道,心中惴惴不安的同時,也充滿了對洞房花燭夜的好奇。
這種既怕又興奮的心情,著實把我難倒了,我肢體僵硬,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將我放在床上,又在我身邊躺下,許久不發一言。
我就這麼睜著眼睛望著頂上淺紫色的帷帳,幽幽地想,他怎麼還不動手,該不會有什麼隱疾吧?
司馬彥好似有讀心術一般,他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抱住了我:「朕不是不行,隻是,想等你完全準備好。」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自主緩緩舒了口氣,為著他的貼切心中感動不已。
我黎泱泱從來不是個矯揉造作的人,但他願意尊重我的內心,我真的很感激。
我轉頭看向他,他閉著雙目的模樣,像個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年。白皙的皮膚,差點讓我忍不住摸上一把。
心仿佛跳到嗓子眼了,我趕忙轉頭閉眼,心想,這麼好看的男子居然是我夫君,真是不可思議。
第二日,司馬彥起了個大早,卻還是眼巴巴地等我醒來,才央著我帶他去羅記餛飩攤吃餛飩。
我還是困的很,望著笑得一臉燦爛的他,幽幽道:「你知不知道,我做了一晚上的夢,好累……」
「做了什麼夢?」
「做了……」我低下頭,略微思索,「夢到你納了許多妃子,我與她們鬥智鬥勇,爭風吃醋,唉……」
我才不會告訴他,這一晚都是在做春夢,關於他的,春夢。
他的嘴角彎了彎:「泱泱,你會做這樣的夢,是因為在乎朕,對不對?」他說著,握住我的手,鄭重其事道,「不會有什麼妃子,朕的後宮隻有一個你,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帝诶?後宮怎麼會隻有我一個呢?雖然我不如二姐玲瓏心思,可也知道,後宮與朝堂息息相關,無論你願不願意,往後你必然是要納妃的。」我心中泛起一陣酸意,一想到以後要與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就不免覺得委屈。
司馬彥將我的手握緊了些,神情也轉為凝重:「朕不管其他皇帝是什麼樣,但我司馬彥,今生必不負你黎泱泱,絕不會再有其他女人。」
他說的極其認真,我願意相信他此刻的深情,可總覺得,時移世易,承諾並不能永遠作數。
「我信你。」我笑,「司馬彥,你不太適合做皇帝。」
話一出口,驚覺自己有些以下犯上了。
然而他一點也不惱,反而將我擁入懷裡:「我原本是很適合做皇帝的。」頓了頓,迷人的聲調撩撥我的心弦,「可是,你來了。你來了……我便沒心思做皇帝了。」
我的熱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得夫如此,這輩子,值了。
我與司馬彥便裝出行,他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袍子,手上還搖了一把扇子,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他的暗衛神出鬼沒,辦事能力倒是毫不含糊,早早就喬裝成家丁將餛飩攤外圈都給圍上了。
我還特地戴了個面紗,以防被認出來。我的身份倒不算什麼,就怕給司馬彥惹上麻煩。
原以為我精心打扮過,還遮住了大半張臉,大黃應該對我友好一些,誰知道它見了我,依然龇牙咧嘴的。
我氣急,瞪著它皺緊了眉頭。大黃更兇了,衝著我狂吠起來,羅師傅怒斥了幾聲,可它還是絲毫不收斂。
「啪!」司馬彥拿起筷子,敲在了大黃頭上。
他下手並未用什麼力,這聲響很脆,是兩隻筷子碰撞所發出的。
我本來覺得,熊狗子就該好好教訓一番才是,還嫌他出手輕了,卻沒想到,大黃立馬閉了嘴,傻呆呆地瞧著司馬彥。
「這……像極了暴風雨前的平靜……」我示意司馬彥退後一些,免得大黃撲過來與他打架。
司馬彥面上波瀾不驚,拿筷子戳了戳大黃的腦袋,壓低聲音一字一頓道:「不許對朕的皇後不敬。」
「哈哈哈哈,你以為它聽得懂嗎?對狗彈琴,不可取。」我搖搖頭。
沒想到大黃立刻趴在地上,將下巴抵在自己雙爪上,看一眼司馬彥然後垂眸,又再偷偷瞧他一眼,眼神閃躲開去,活脫脫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我由衷感嘆:「這人間的帝王,居然也能管獸界的事兒?長見識了……」
司馬彥將先端上來的餛飩推至我面前:「餓了吧?你先吃。」
說著又起身去攤上拿了個包子,丟給大黃。
大黃嗅了嗅包子,立馬狼吞虎咽起來。吃完還興奮地朝司馬彥搖尾巴,下腰,轉圈,極盡討好。
司馬彥這一招,典型的給一巴掌,再賞個甜棗,真是駕馭狗心的一把好手。
我信了,他所說的,他原本是極適合做皇帝的。
我原想著在黎府住上幾天,可司馬彥收了大哥從宮裡帶來的一封密函後,便神色凝重地說決定回宮。
「你且在黎府住些時日,等朕……我解決完一些要事,再來接你回宮。」他將早已習慣了的自稱「朕」換成了「我」,我心中一暖,倍感親切。
「我與你一同回宮。」我露出微笑,「反正幾日後蘇御史的母親生辰,以黎府跟蘇府的交情,我必然要來賀一賀的,到時再在黎府小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