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後面幾天，我莫名其妙就開始每天和他一起去食堂吃飯。
之前被砸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旁邊也冒出細碎的絨毛，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每天換著不同的發夾，小心翼翼地別上去，來遮擋那一塊指甲大小禿掉的頭皮。
衛崢記性還挺好，會在目光落在我發頂後確認似的問一句：「這是那天我們去買的那個？」
「對。」
「好看，眼光獨到。」
……也不知道是在誇誰。
那天晚上，我和小圓約好去通宵自習室寫論文，從操場邊經過時，遠遠地就看見了籃球場上的衛崢。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打招呼時，他已經抱著籃球跑到我面前：「這麼晚了還出門？去哪兒？」
「我和室友去通宵自習室寫論文。」
他揚了揚眉：「要不要我陪你？」
這一句說得有點大聲，估計方圓二十米內的人都聽見了。
路燈光晃晃悠悠地照下來，晚風微涼。
他身後那群一起打球的兄弟開始跟著起哄，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我還聽見了類似原始靈長類動物發出的鳴叫。
「崢哥，不打球了嗎？」
「懂什麼，當然是護送學妹自習重要。」
「诶，這學妹是不是那天籃球賽被砸的那個，砸出感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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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崢不耐煩地回過頭：「閉嘴，打你們球去。」
說實話，我上一次見到這種場景，還是在言情小說裡。
「不用了，你打球去吧……」我深吸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絕，「我和我室友一起去就行了。」
衛崢一言不發地看向了小圓，輕輕挑眉。
小圓猛地後退一步：「寶，我忽然好困，論文明天再寫，我先回寢室睡覺了。」
我：「……」
我眼睜睜看著小圓轉身離開，毫不猶豫地棄我而去，隻能氣鼓鼓地瞪衛崢：「你幹嗎威脅我室友 ？」
他無辜地望著我：「沒威脅啊，我都沒出聲。」
「你用眼神了。」我指控道，「我都看到了，你的眼睛裡滿是威脅。」
話音未落，衛崢忽地低下頭，湊到我面前，在很近的地方注視著我，低聲道：
「現在呢，你看看，我的眼睛裡有什麼？」
距離過近，他溫熱的呼吸幾乎吐露在我唇間。
那雙被濃密睫毛些微覆蓋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卻又清晰地倒映出我微紅的臉。
他的眼睛裡……是我。
10
最後還是衛崢陪著我去了通宵自習室。
教室很大，零零星星坐了幾個人，都在專注做自己的事。
我找了個靠角落的位子坐下，剛拿出電腦，忽然聽見衛崢問我：「怎麼不在寢室寫？」
「我室友要睡覺。」我小聲說，「一直在鍵盤上打字會影響她休息。」
衛崢點了點頭，眯著眼睛笑著誇我：「乖小孩。」
他的聲線本就低沉，如今刻意壓低了聲音，又帶了絲沙啞，像是耳語。
話裡的內容又仿若曖昧，聽得我面紅耳熱，慌裡慌張地打開文檔，開始寫論文。
教室裡一片安靜，隻有偶爾響起的一兩聲咳嗽。
起先衛崢拿出手機打了兩把遊戲，後來大概是覺得無聊，看了會兒我打字，忽然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然後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默默地把外套拿下來，重新披在了他身上。
一直到天蒙蒙亮，我終於搞定論文，反復檢查兩遍確認沒問題後，發到了老師郵箱。
「衛崢。」
我推醒他，小聲說：「我寫完了，要回寢室休息了。」
衛崢睡眼惺忪地望著我，眼睛裡幾乎蒙著一層淺淺的水光，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他點點頭，撐著桌子站起來，嗓音沙啞：「走吧。」
我困得厲害，早飯也沒吃，回去後倒頭就睡，醒來後才發現，我又被掛上了表白牆。
有人拍了之前美妝課上的照片，以及昨天晚上在籃球場邊的那一幕，投稿到表白牆，然後問：「什麼情況，衛崢和周黎是在一起了嗎？」
下面評論說什麼的都有，最矚目的一條大概是：
「什麼在一起了，還不是周黎利用衛崢的同情心，強迫他陪自己幹這幹那。整天穿成那樣吸引男生目光，弄不好她在籃球場受傷那次，就是故意撞上去的呢。」
這條評論的點贊多得離譜。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學校裡有些關於我的，不太好的傳聞。
說我奇裝異服，腦子有病，故意裝嗲撒嬌，實際就是個大綠茶。
上次在商場，洛薇用那種嘲諷的眼神看著我，大概也是聽說了這些事。
原本我以為自己不在意的，可看到這條評論的一瞬間，我才意識到。
其實我一直，委屈得要死。
更重要的是，她的評論戳中了我內心深處最真切的那一點恐懼和不安。
衛崢這些天陪我幹這幹那，是不是因為那天他在病房裡說的，因為他砸傷了我，所以會對我負責到底？
手機忽然響起來，我接起電話，是衛崢。
「……喂。」
聲音裡的哭腔沒掩飾好，被他聽到了，衛崢的呼吸停頓了幾秒，然後哄我似的放軟了嗓音：「黎黎，別看手機了，下樓。」
我做夢也沒想到，衛崢竟然直接帶著我，在食堂門口堵住了那個發評論的女生。
一開始那女生還嘴硬：「我沒說什麼呀，這不是合情合理的推測嗎？」
衛崢冷哼一聲，揪著她衣領，要把人拎起來似的，目光森寒地看過去：
「老子和周黎出去，你跟著了？跟周黎說話的時候，你聽見了？你這麼會推測，怎麼不推測一下自己的死期？」
他的目光銳得像刀，那女生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哀求：「衛崢，你好歹是個男生，別打我……」
「我從來不打女人。」
他冷笑一聲，直接把人揪過來放在我面前，「道歉吧。」
他不打女人，我打。
其實我真的很想給她一耳光，但當著衛崢的面，還是忍住了。
畢竟從重遇後開始，我在他面前就一直是軟妹的形象。
「對不起，周黎，那條評論我回去就刪，都是我胡說八道。」
我抬眼一看，衛崢正微垂著眼看向我，一手還揪著那女生的後脖領，像在等我裁決。
「你放開她吧。」我深吸一口氣，「衛崢，我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天都黑了，衛崢手插在兜裡，安靜地跟著我走了一段，忽然道：「別哭了。」
「我沒哭。」
「你眼睛都紅了。」
「……」
這時候我們正好路過學校的人工湖，衛崢嘆了口氣，停住腳步，扣著我的肩膀，迫使我轉過身來，望著他。
「那條評論，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你別信。」
我凝視著他，鼓起勇氣問：「她說得不對，那你這些天一直陪我做這做那，是因為什麼呢？」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我的心跳也越來越快，急促得像是要蹦出胸腔。
「是因為……」
衛崢說著，一手扶著我肩膀，另一手抬著我下巴，一點點湊近：「想親你。」
他的嘴唇在我呼吸前停住，嗓音喑啞地確認了一遍：「可以嗎？」
我努力克制自己主動湊上去的念頭，矜持且害羞地點了點頭。
下一秒，一個溫熱又綿長的吻就落在了我唇上。
11
回寢室後我才發現自己的耳朵熱得發燙。
一推開門，小圓就發現新大陸似的湊上來：「黎黎，你的臉好紅！」
「我……穿多了，有點熱。」
我胡謅了一個借口，然後就聽見她說：
「學校那麼多群裡都傳遍了，說衛崢為你出頭，差點在食堂門口打了洛薇的朋友。」
我愣住了。
「那個女生……是洛薇的朋友？」
「對啊，不然衛崢哪能那麼快找到她，而且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事肯定跟洛薇有點關系。」
但衛崢隻是讓那個女生跟我道了歉，完全沒有提到洛薇一絲一毫。
剛才那個吻帶來的悸動和心跳，以極快的速度冷卻下來。
我隨口應和了小圓兩句，然後默默爬上床，盯著天花板發呆。
其實剛才衛崢並沒有說他喜歡我，他隻是親了我，然後揉揉我的頭發，把我送到了寢室樓下。
而那天，洛薇出現後，他把我送上出租車，就回頭去找她了。
說他們之間的關系沒點貓膩，我都不信。
那他親我又是因為什麼呢，難道他想養魚？
這個猜測讓我心頭發冷，在直接去問他和埋頭做鴕鳥之間反反復復猶豫了很久，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後面幾天我都沒想好要不要問衛崢，也不敢和他見面，正好有門課快要結課考試，我就拿這個做借口，推了他好幾次邀約。
衛崢問我：「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復習？」
「不用不用。」我連忙拒絕，「你和你朋友打球去吧，正好最近你好像突然很熱衷這個。」
其實之前，我幾乎沒怎麼在學校的籃球場上見過衛崢，所以那場友誼賽前，還有點懷疑他的球技。
結果其實他打得很好。
而且那次之後，他像是忽然對這項運動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帶著他的兄弟男團泡在籃球場。
表白牆上時不時就會出現各種角度拍到的，他起跳投籃的照片。
那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臉，怎麼拍都很帥，還有起跳間衣擺掀起露出的腹肌，每一張都被我深夜蒙在被子裡放大看了無數遍，然後吸著口水默默保存。
「……」
衛崢發來一串省略號，然後問：「什麼時候考試？」
「周四。」
「考完聯系我。」
我本來沒打算聯系他的，結果剛從考場出來，他就掐著點兒給我發消息：「考完試了吧？來看我打球。」
我愣了一下，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陷入沉思：「哥哥，外面在下雨诶。」
「來體育館。」
學校的體育館今年才修好，還沒徹底投入使用，又因為下著大雨，一大半的場館都空空蕩蕩。
我走進籃球館，迎面就撞上衛崢。
幾乎從不戴帽子的人忽然戴了頂黑色棒球帽，發尾被帽檐壓得微微翹起，連同他飛揚的眼角眉梢一起，似乎心情不錯。
他倚著場邊的欄杆，好像專門在等我。
我走過去，他垂著眼看我，然後說：「手。」
「啊？」
他失去耐心，直接牽起我垂在身側的手，領著我往籃球場那邊走。
幾個人連球都不打了，就站在那，看著我和衛崢走近，各種擠眉弄眼，神情曖昧。
我臉頰微微發燙，衛崢讓我在場邊的長凳上坐下，隨手摘下他的棒球帽，扣在了我頭上。
「戴好。」
他在我臉頰輕輕掐了一把，「別再被砸傷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跑進了球場，我乖乖坐在原地，把歪掉的帽檐調整好，恍然大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