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寧遠侯死的那天,我作為養女守靈。
當晚最受寵的六皇子過來吊唁,看著血流成河的寧遠侯府一臉驚愕。
我擦幹嘴角的血跡,拿著靈堂上的白綢子扔進血泊中,
「你不是一直想娶我嗎?喏,這綢子已經染紅了,咱們來辦喜事吧。」
1.
我是十歲那年進寧遠侯府的。
寧遠侯府世子爺秦深喜歡我的小妹元淺,央求了秦夫人許久才接了我們姐妹倆到府裡以客人的身份居住。
淺淺及笄時,秦深為她準備了盛大的及笄禮,遍請貴客。
秦深牽著淺淺的手:「我要娶淺淺為妻,正妻。從此一心對她,絕不納妾。」
寧遠侯當著眾賓客的面,臉面上掛不住。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即便正妻不是高門顯貴,至少也是父兄為官,家族有些名望,而不是這樣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胡鬧!你的親事何時輪到你自己做主?」寧遠侯怒斥道。
秦深堅定地迎上了寧遠侯的目光:「此生,我隻娶淺淺一人。若不讓我娶他,那我出家做和尚去。」
寧遠侯被氣得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吐血。
寧遠侯沒救過來,死了。秦夫人聞此噩耗,瘋了。
可卻沒人敢把我們姐妹倆撵出去,因為這場喪事還需要我,寧遠侯府的大姑娘來主持。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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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秦深時,是在行宮外的田邊。
我帶著淺淺放風箏,遠處來了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少年,我捏了捏淺淺的小臉蛋:「還記得姐姐教你什麼嗎?」
淺淺點點頭,胖乎乎的小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那少年趕了上來:「我隨行有郎中,可以替你們瞧瞧。」
淺淺醒來時,是在行宮的廂房裡。「小哥哥,謝謝你救了我。我是元淺,以後一定會報答你。」
淺淺笑起來有兩個可愛的小梨渦,那少年看了片刻後愣愣說道:「我叫秦深。」
那日以後,秦深每天都來找淺淺放風箏,後來又帶著淺淺去行宮看春獵,如此一起玩了一個月後,秦深要回京了。
淺淺抽抽嗒嗒地哭,秦深滿眼舍不得,拿出塊腰牌:「拿著這塊牌子,隨時可以去寧遠侯府找我。」
秦深走後,淺淺把牌子交給我:「姐姐,淺淺表現得好嗎?」
我笑道:「好極了。」
3.
寧遠侯是一品軍侯,春獵之前要先勘察場地,而他唯一的兒子秦深如今也到了可以參加狩獵的年齡。我算準了時間,帶著淺淺在路邊等他。
如今,隻需要等他再次主動來找淺淺就好。
約莫半個月後,秦深來了:「淺淺,怎麼沒去找我呢?」
淺淺揉著衣角小聲說道:「我家沒有馬,也沒有車,我和姐姐都沒去過京城……」
秦深心疼極了。
隔天,便派人來接我們姐妹倆:「你們先在府裡住下,平時學著讀書寫字,我母親隻有我一個孩子,你們也可以與她作伴,不必覺得拘束。」
我抬眼看了看恢弘富貴的寧遠侯府,在衣袖下緊緊握住拳頭,指甲嵌進了我的肉裡,隻有入骨的疼才能讓我保持清醒。
在這裡每走一步,我的心都在滴血。這裡的一磚一瓦皆是用我父親的骨血搭建的。
4.
秦夫人不是很喜歡我們,但我還是得討好她,我要在這府裡長久地住下去。
我繡了她最喜歡的蘭花在扇面上送給她,她拿著看了看笑道:「手藝倒是不錯,扇柄溫潤清涼,很好。」
我的繡工是跟著秋娘學的,秋娘是我母親曾經救過的一位繡娘。如今在京城西街開繡坊。
我笑道:「夫人若是喜歡,以後元清定會多繡些孝敬夫人。」
秦夫人擺擺手:「難為你小門戶出來的,定是攢了許久的錢才買得這一根玉骨扇柄,告訴管家一聲,往後元家姑娘們的份例按照族裡姑娘的規制發放。」
我忙拜謝:「住在府上已是夫人善心之舉了,怎好再得寸進尺。」
秦夫人笑著手一揮:「無妨,我秦家一品侯府,還養不起你們兩個小姑娘?」
她臉上滿是上位者對底層人施舍的笑意,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大善事,我配合著她的情緒不住謝恩,像是撞上了天大的好事。
5.
我們剛到京郊時,秋娘銘記我母親的恩情,她送我去女子書塾讀書,讓我繼續學琵琶,教我女工刺繡。
到了寧遠侯府後,我時不時地跟著先生學一些,因為本就有底子,所以學得進度很快。先生便在秦夫人跟前誇了幾次。
我在寧遠侯府的第二年,趕上了秦夫人的姐姐回京,向來傲氣的她並不把驟然得勢的秦家放在眼裡,攬著自己女兒不住地誇。
秦夫人叫我出來,那天,我一曲琵琶驚豔了在座的所有賓客。
「今兒是個好日子,便再宣布個喜事兒,元清以後便是我寧遠侯府的養女了。」
賓客散盡,我跪拜在地感謝秦夫人的恩典。
她笑得真像是一位母親:「快起來我的兒,深兒如此喜歡淺淺,以後淺淺早晚都是我秦家的人。如今你再做我的女兒,以後你們姐妹倆就能一直陪著我了。」
我和淺淺一人抱著秦夫人一邊臂膀,笑得好像我們真是親母女一般。
但其實,三個人都不是骨血至親。
6.
淺淺是我在河邊撿來的。
那一年我六歲,和秋娘剛到京城在京郊買了一處宅子後去河邊挑水,就看到了一塊木板上漂著個小娃娃。
我抱了過來,小娃娃已經會笑了,但是咿咿呀呀的還不會說話。
我把她帶回ṭù₀家中,為她起名淺淺,讓她從此做我的妹妹。
秋娘逗著她:「淺淺,好名字,你叫清清,你們姐妹很相配呢。」
我看著襁褓中的淺淺,暗自想著:「淺淺,你別怪姐姐,就當以後還姐姐今日的恩情了。」
我與她的名字是否相配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知道寧遠侯家的小世子,名叫秦深。
7.
「不過一兩年的光景,元清就出落得如此標致」秦夫人看著我贊嘆道。
我恭敬行禮:「多謝母親誇獎,虧得是母親慈愛讓元清讀了兩年書,都說腹有詩書氣自華,想來還是母親有遠見。」
秦夫人笑得很滿意:「就你小嘴抹了蜜,說的都是我愛聽的。今日深兒回來,咱們一起吃邊關送來的烤全羊。」
秦深隨著寧遠侯去西域邊關巡防,今日回京。
晚上我們一家人坐在桌前,秦深不住地給淺淺夾菜,淺淺臉上的嬰兒肥還未褪去,肉乎乎的小手舉著羊排努力啃的樣子逗得寧遠侯哈哈大笑。
西域的羊吃甘草長大,肉質細嫩自帶香氣。小時候母親能把羊肉作出十幾種吃法,冬天邊關冷,一碗熱乎乎的羊肉湯喝下去整個身子都暖了。
我夾起一塊烤羊肉,外酥裡嫩,雖不如母親做得好吃,但依然瞬間將我帶回到了邊關,回到了兒時。
我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
「從前就聽說西域的羊肉最好吃,果然百聞不如一嘗。」我對烤羊肉贊不絕口。
秦夫人很是熱情:「你們姐妹倆南方長大的,自然是沒吃過。明兒讓廚房燉羊湯喝,你們再嘗嘗。」
我笑著答謝。
衣袖下的掌心,沁出了血。
8.
在寧遠侯府的第三年,秦夫人帶我去了貧民醫館樂善堂布施。
樂善堂救濟窮人,權貴們為了彰顯自己善心,時常會去捐贈些藥物銀兩。
我們到樂善堂時,大堂內有很多面色發黃臉上長滿紅斑的病人。
我仔細查看了其中一位姑娘的症狀後跟郎中說道:「小女子有一法子,將樟樹的枝葉用沸水熬煮一整天後再靜置一夜,隔天倒出水,留下沉澱的粉末加入蒲公英和野菊花,搓成丸服用即可治療此病。」
郎中半信半疑地記下了這個法子。
三天後,樂善堂就將匾額送進了寧遠侯府:「多虧了大姑娘的法子,這病治好了。」
樂善堂要做畫像,我笑著推託:「我哪兒懂什麼治病,都是母親教導,平日裡母親始終牽掛著樂善堂的病人,捐贈了許多銀子。」在我的暗示下,樂善堂畫了秦夫人的畫像,掛在了正廳。
一時間,京城內到處都傳頌著寧遠侯夫人與養女救助病人的故事,秦夫人臉上始終掛著笑,滿意極了。
沒有什麼比名聲好聽更重要。
9.
我終於被認可,府裡的下人們見了我不再稱呼「元清姑娘」,而是「大姑娘」。
隻有成為「大姑娘」,我才能參加秦家的宴席,才能有機會見到蕭鐸。
秦深是六皇子蕭鐸的伴讀,自小與蕭鐸交好,因此秦家的家宴上蕭鐸是常客。
「六皇子安好。」初次見蕭鐸,我選了一件湖藍色對襟長裙,我曾聽母親提起過,她年少時與蕭鐸的生母蘭貴妃是閨中密友,她最愛的顏色便是湖藍色。隻可惜佳人早逝,皇帝將對她的愛意全部傾注到了蕭鐸身上,對這個小兒子極為寵愛。
秦深在一旁熱情介紹:「這是我長姐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