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郭蘊知道我想說什麼，趕在我開口把西陵紫碎屍之前，先說了口諭，「傳朕的口諭，用好一些的棺材將她的屍體收斂起來，帶到明月城，交還西陵英綺。」
我累得狠了，聞言哼了一聲，幹脆利落地閉了眼，倒向郭蘊的懷抱。
經歷了血與火的廝殺，此處安心是吾鄉。
三日後，我們挺進了北朝的國都明月城。
北朝皇宮裡，早在龍陌原兵敗的時候，老皇帝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此時郭蘊入宮，正好坐在他的龍椅上，而大殿底下是跪著舉著降書、一身缟素的西陵英綺。
和我剛剛穿越過來給靖王服喪的時候一模一樣。
對於這位西陵氏最後的皇族如何處置，大臣們爭論不休。
我看著郭蘊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撓了撓頭，猶豫要不要求情，比起她那個大魔王一樣的親姐姐，這妹子簡直就是小天使。
這個時候西陵英綺突然開口了，「我想請郭將軍去姐姐生前的寢殿一看，姐姐生前在裡面留了一張字條給郭將軍。」
陸孤月皺眉，用表情暗示我可能是西陵紫的後手。
我眉毛一挑，想了想，還是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下，陪著西陵英綺來到了西陵紫的寢殿。
寢殿空空蕩蕩，隻有一個金絲鑲嵌玉石的搖籃擺在正中。
西陵英綺把紙條給了我，就自顧自地去了搖籃旁邊站著。
字條上確實是西陵紫的筆跡，但是這句話卻沒頭沒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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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是至勝學宮最後一代傳人。」
我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還是摸不著頭腦，於是問西陵英綺，「這是什麼意思？我一不認識西陵紫的母親，二不知道什麼是至勝學宮……」
西陵英綺聞言解釋道：「至勝學宮一開始是五百年前綏朝那位霍女帝學習過的地方，霍女帝得到天下之後，把霍氏的旁支都打發到了至勝學宮裡去學習，綏朝滅絕之後，霍氏一族依仗著至勝學宮廣收弟子，而姐姐的母妃就是至勝學宮最後一代傳人。」
西陵紫的母親竟然是霍氏一族的傳人！
我吃驚地倒退一步，看著那隻搖籃，突然明白了什麼，顫抖著手上前揭開了搖籃上蒙著的布。
裡面的東西已經不能稱作為人了。
她還活著，四肢卻已經被人切掉了，搖籃裡是一截光禿禿的軀幹。
我倒退一步，臉上流露出驚恐的表情。
那女子正閉著眼休息，仔細觀察著她的眉眼，確實與西陵紫有六分相似。
西陵英綺蓋上搖籃上的布，拉著混混沌沌的我走出西陵紫的寢殿，然後慢條斯理地為我解釋，「父親和母妃是同胞兄妹。」
我點點頭，天下人都知道北朝西陵氏有兄妹通婚的習慣，隻是西陵紫這一代有些特殊，她下面隻有西陵英綺一個妹妹，所以才與元氏的長子元敬訂婚。
「但是母妃在幾歲的時候，北朝皇族內亂，母妃在兵變中被人擄走，被至勝學宮收養。」
「父皇隻有她一個妹妹，為了尋找她，父皇足足暗訪了十二年才找到她。」
「那時候母妃已經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一柄長劍，貌美如姑射神人。」
「她不記得自己是西陵氏的公主，也不願意回宮嫁給父皇，甚至怒斥父皇是個亂倫的瘋子。」
「於是父皇出兵覆滅了至勝學宮，把她的四肢和舌頭切斷，帶回了皇宮。」
「母妃被父皇做成了人彘，心裡深恨父皇，可是她又覺得紫姐姐是無辜的，於是在紫姐姐出生後，她把畢生功力傳給了紫姐姐。」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明明西陵紫那麼強大，卻要受制於老皇帝了。
一個人如果變成了人彘，必須要精心照顧才能活下去。隻有北朝皇宮才有成群的婢女照顧她動彈不得的母親。
或許上輩子，北朝主和派能夠囚禁西陵紫七年，給郭蘊重建南朝的機會，也是從她母親那裡下手，才能讓她中毒。
我閉著眼睛嘆了一口氣，「我這兒有塊腰牌，西陵紫身邊的那個阿逆還活著吧？」
「阿逆聽說紫姐姐自殺後，就喝了毒酒殉主了。」西陵英綺抿了一下嘴唇，開口說。
「我不管是誰，你找個靠得住的人，在明月城找個偏僻些的宅子，把西陵紫的母親和照顧她的婢女們全部帶過去，然後我會找郭蘊，讓她隨便給你個封號，一起扔進去。雖然軟禁一輩子，但是最起碼你們兩個能夠保住性命。」
我扔給西陵英綺一塊腰牌，讓她自己處理，然後踏出了宮門。
雖然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我和霍隱歌出身一個地方的，但是她是真狠，哪怕是兵敗，也擺了我一道，把親妹妹和母親安排得明明白白。
「紫姐姐猜的。你用兵的方式太像那位霍女帝了。」在我踏出宮門之前，西陵英綺小聲地告訴了我答案。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真就有人能夠憑借蛛絲馬跡，猜到一切。
西陵紫，算你狠。
半個月後，郭蘊在明月城登基，定國號為雍，取「雍雍君臨，漠漠垂拱」之意。
而我也成為雍朝開國的第一功臣。
論功勳，自南向北，席卷中原，克復龍陌，鯨吞汝河，北極荒原，西盡扶謁，順手還打得琅桓宗室瑟瑟發抖不敢大聲說話。
論私德，上不欺瞞，下同甘苦，受命而出，成功而旋，不矜不伐，中正無疵，昭明乎日月。
論政治，謙退自守，知所進退，不攬權，不耀功，善撫民生，攻伐郡城百數，閭井宴然，民不苦兵。
青史留名這件事，不隻是小師姐霍隱歌可以做到，我郭嬌嬌也可以的。
在郭蘊登基的第二天，我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裡有個生得俏麗、臉上隱隱帶著三分英氣的青年女子，鄭重地衝我行了個大禮，「嬌嬌多謝姑娘，這具皮囊就留給姑娘自用了。」
我不避不讓地受了她的禮，一路顛沛流離走來，這是我該得的。
眼看著她轉身離去，消失在一片白霧裡。
我這才輕輕地說了一句，「也謝謝你，贈我這一場奇妙的經歷。」
請辭的批復很快就下來了，離去之前，我按照張鏡仙生前的意願，把她的骨灰埋在了明月城的高山之上。
絕世美人，青山葬骨，倒也相配。
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我衝著一旁沉默的郭蘊和戀戀不舍的王府諸女，忍不住撲哧一笑，「搞那麼沉重的氛圍幹嗎？說不定我在外逛累了，就回明月城開個小店呢。」
隨後跨上早已準備好的烈馬，一騎絕塵，奔向我心心念念的自由。
身後是俞當歸的呼喊，「嬌嬌！逛累了記得回來！」
郭蘊卻看著郭嬌嬌離去的身影，自己像是回答誰似的，「把自己看成時代過客的人，是不會再回來了。」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