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心虛的時候特別怕鬼敲門。
我聽見「咚咚」兩聲不受控制地後退兩步，被地上的羽絨被包裝絆倒，整個人朝後栽去，宋紀想拉住我，反被我帶倒。
我們一起陷入被子裡，他清冽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我動彈不得，耳朵發燙。
門外的鄭安還在問要不要一起聊聊天，門內宋紀保持著倒下護住我的後腦姿勢，不輕不重地在我後頸捏了捏：
「拒絕他，姐姐。我吃醋了。」
後頸的觸感讓我渾身發麻，後來我才發現宋紀的這句「吃醋」並不是說說而已。
他的吃醋體現在各個方面，比如有鄭安的地方必有他，鄭安想和我單獨說話他必插嘴，連晚上我出門倒個水，宋紀都會直接去廚房把水壺水杯拎到我房間裡。
而葉闲和宋紀不謀而合。他從來不是什麼黏人的性子，和不熟的人也不會多話，但鄭安借住的幾天內，他硬生生和鄭安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理想，把鄭安一個文藝男青年都聊崩潰了。
到頭來鄭安所說的想和我重歸於好並沒有實現，他離開我們家的樣子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鄭安走後，葉闲冷笑著做了總結陳詞：「和剛高考完的我比腦子，天真！」
五
葉闲的高考成績很理想，和爸媽拉扯一番後他如願報了帝都的大學。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他邀了一群同學來家裡玩。
成南是最先到的，他帶著大包小包的零食一進門就開始左顧右盼。
「校花呢校花呢，來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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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校花？」葉闲莫名其妙。
「我們班的陳瀟瀟啊，」成南興奮地八卦，「群裡聊天說到要來你家玩，她一聽宋紀也在這，立馬說她也要來。」
葉闲興趣缺缺：「這些女生真沒眼光，怎麼就看不到英俊瀟灑的我呢？」
「哪些女生？」我隨口問。
「就周夏……」葉闲頓了頓，「周夏和其他人唄。」
「你這人真沒勁。」成南滿腔的八卦熱情被葉闲澆滅了一半，轉頭和我聊了起來，「悠悠姐我和你說，今天絕對是一場大戲。前段時間高考結束，陳瀟瀟和宋紀告白的事兒整個年紀都知道，大家都以為這郎才女貌能成就一段佳話呢，結果你猜怎麼著？」
他賣了個關子，而我在聽見「校花」這兩個字的時候就莫名不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成南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深吸一口氣繼續說：「結果宋紀說，讓她好好學習。就四個字，好好學習。都高考結束了還讓人好好學習呢，你說氣人不？」
「陳瀟瀟哪受得了這委屈，直接就對宋紀著魔了，這不，高考成績出來了，她又要追宋紀了，不知道這次宋紀會怎麼說，悠悠姐你看我買了好多瓜子，還有好幾盒西瓜，等晚上我們一起吃瓜！」
我點點頭：「哦，朕知道了。」
至此，成南的八卦之心被我和葉闲徹底撲滅。
他委屈地躲到角落打遊戲去了，我給周夏發消息：「今天有個喜歡宋紀的女孩子要來我家。」
周夏：「？那我給你僱個化妝師來家裡化妝？」
「倒也不必……」我想了想，「我到時候來找你吧不然。」
周夏：「找我幹嘛，你個沒出息的，拿不下宋紀別來見我！」
周夏拒絕了我的組隊申請並且要求我在家待著好好打扮自己。
我拿著眉筆才畫了一邊眉毛，就聽見成南喊了句：「他們到小區門口了，我去接一下！」
我嘖了一聲。
左邊的眉毛不好畫，我總要畫好久才能和右邊對稱，總不能客人來了我還在畫吧，可擦了也不行，我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有人從我手中抽走了眉筆。
宋紀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我來。」
他會畫眉？我愣神間，他用手背託住了我的下巴，我又聞到了他身上的浮木香。
他目光專注地看著我，握筆的小指會在不經意間碰到我的臉，動作很輕，像一米深的海水，清澈帶著陽光的溫度，伴著海風撫上礁石。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宋紀，直到他咳了一聲：「好了。」
回過神來我才發現他的耳朵已經紅了，我頓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哦，那，謝謝。」
「這次畫的不是很順手，以後多練練就好了。」他無比自然地說。
這時葉闲從房間裡走出來。
「姐，我讓成南先別把他們帶回來，先在外面吃個飯。」
「好，你去吧。」
我和葉闲的朋友不算熟，隻有成南幾個是常見的，就沒一起吃，沒什麼胃口，拌了碗沙拉看小說。
直到晚上七八點葉闲他們才回來。
「姐姐好！」成南帶頭向我打招呼，身後烏泱泱一堆人，數道視線落在我臉上，有好奇的，有探究的。
「他們說想在家裡玩遊戲。」葉闲遞給我一個全家桶，「給你帶的。」
我抱著桶就往房間走，沒打算參加他們的活動：「哦，那你們玩。」
「一起玩吧。」宋紀淡淡開口。
我想假裝沒聽見繼續走，沒幾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當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們手上，宋紀卻渾然不覺：「真心話大冒險，轉到葉闲的時候我聽你的。」
不得不說……我心動了。
我要讓葉闲塗上烈焰紅唇唱《愛的供養》。
我轉身坐下。
葉闲：「……你可真是我好朋友。」
真心話大冒險這個遊戲能經久不衰有它的道理，不管是看人出糗還是窺探人心，玩家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我看了成南倒立背古詩，聽了小黃毛的暗戀史，轉到葉闲的時候，我沒來得及提要求就被成南搶了先：「給你通訊錄第一個人打電話表白！」
「這不太好吧。」有個女孩子說，「會不會造成誤會？」
「你們打開手機看看自己通訊錄第一個人是誰?」成南笑得志在必得，「咱們班的人第一個都是老安啊。」
老安是他們的班主任，我看了眼手機，發現他居然也是我通訊錄第一名。
眾人頓時興奮起來：「快快快，趕緊打電話！」
葉闲面露難色，大家以為他是怕老師，隻有我聽見他低聲嘟囔了一句：「這不是大冒險，這是真心話……」
我心中一頓，排除葉闲喜歡安老師這個離譜的選項，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他列表裡的第一個人不是安老師。
我們還認識 A 字開頭的人?我想了半天沒想出結果，葉闲也沒執行任務。他寧願塗口紅唱愛的供養也不肯打電話。
成南打圓場說唱歌比打電話有意思多了，就放過了他。
幾輪之後酒瓶子轉到了宋紀。
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子開口了：「學長還記得自己之前的一個朋友圈嗎？去年七月一號，你發了一張穿著白襯衫的照片，在評論裡回復葉闲有人喜歡。」
宋紀點頭，他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襯衫，領口的兩顆扣子解開，說不出的慵懶。
「哦喲~~」兩人對視間，成南開始起哄，「陳瀟瀟你好勇！」
原來她就是陳瀟瀟，我看了她一眼。
女孩子的臉已經酡紅，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宋紀，害羞又堅定地問：「我想問學長，那個有人喜歡裡的有人……是誰?她在現場嗎？」
陳瀟瀟輕輕咬著嘴唇等待回答，一個女孩子在看自己喜歡的人時眼睛是會發光的，連我都覺得她實在是好看。
宋紀對陳瀟瀟的害羞不為所動：「這是兩個問題。」
成南比還急：「你好小氣，趕緊告訴我們！」
「對啊趕緊的，哥幾個好奇一年了你快說！」
不得不說，陳瀟瀟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我也緊張了，宋紀的手搭著我背後的沙發，他一直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我的頭發，我能感覺到他聽見問題的時候頓了一下。
「我隻回答一個問題，你選吧。」
成南給陳瀟瀟出主意：「第一個問題他可以鑽空子，回答的似是而非，你選第二個，第二個範圍多小啊！」
確實，現場隻有四個女生，除去我就剩下三個，目標範圍可以說是很小了。
我的心提了起來。
陳瀟瀟輕吸一口氣：「我選第二個，她在現場嗎？」
空氣有一瞬間的安靜，白色窗簾被風吹動，帶著我的發絲揚起，我半眯著眼，聞到了浮木香。
「在。」
少年清冽的嗓音像冰塊墜入水中，激起千層浪。
陳瀟瀟的眼神變了，其他男生也激動起來。
「臥槽，臥槽，誰！是誰？」
「宋紀你太不厚道了，直接說出來不行嗎要急死我們啊？」
「你這是在逼我們做排除法？」
成南唯恐天下不亂：「誰喜歡白襯衫啊？陳瀟瀟你喜歡嗎？」
宋紀不再回應：「答完了，繼續玩。」
「太缺德了，這我們哪還有心思玩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我卻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個一個透明的薄膜，任他們怎麼吵鬧我隻能感應到宋紀一人。
我在聽見宋紀回答的瞬間看向他，心裡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仍然無法確定。
宋紀對上我的視線，眼帶笑意朝我這邊靠過來。
他在人聲鼎沸中對我說:「姐姐，控制一下眼神。」
六
真心話大冒險玩到最後大家喝了點酒，之後又打了會兒牌，然後有人提議去唱歌。
「我就不去了，我有點難受。」
宋紀的臉有些紅，半靠著沙發看起來不勝酒力。
「姐，你去嗎？」葉闲問我。
我還沒來得及猶豫，宋紀就替我回答了：「她不去，她要在家照顧我。」
「別呀，這樣多麻煩悠悠姐，」成南一副做好事的樣子，「讓陳瀟瀟留下來照顧唄。」
陳瀟瀟在旁邊躊躇了一會兒：「我，我可以的……」
「害，怎麼好意思讓客人留下來照顧人呢，我姐可以的！」葉闲大大咧咧地推著陳瀟瀟和成南出去了，「走走走，姐，宋紀交給你啦。」
「……」
很快房間裡隻剩下我和宋紀兩個人。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頭靠著沙發背，閉著眼睛，睫毛輕顫。
四周靜得隻有我們的呼吸聲，氣氛有點微妙，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天晚上，頓時有些窘，去浴室浸了塊湿毛巾遞給宋紀：「你擦擦臉？」
宋紀聲音平緩：「我喝醉了。」
「……所以？」
「手麻。」
「喝醉和手麻有關系嗎？」
「姐姐一定要我說清楚嗎？」宋紀扣住我的手腕，力氣大的根本不像手麻的樣子，我被他拉著坐到沙發上，用手臂封住了去路。
「看姐姐的樣子，是想吃了就跑？」
少年的眼神不似作假，沒了平時的冷淡，炙熱又滿是侵略性。
我們離得太近了，近到呼吸都糾纏在一起，我微垂著眼：「可是你那個朋友圈的白襯衫……」
他拍照說「有人喜歡」，那個時候我可不認識他。
宋紀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你自己發的東西也能忘嗎，去年高考結束那天。」
我眨眨眼睛。
去年高考？
我想了半天沒想起來怎麼回事，拿出手機翻了一下恍然大悟。
去年高考結束我闲著沒事在高中旁邊的冰激凌屋吃甜品，一抬眼就看見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們從考場裡走出來了，我眼尖地瞧見了一個穿白襯衫的男孩子，哪怕遠遠地看不清臉，但那挺拔的姿態就讓人過目不忘。
於是我感慨地發了個朋友圈：「總是在不同時期被穿著白襯衫的少年驚豔。」
評論裡一片花裡胡哨，都是些「我們村頭王大爺就愛穿白襯衫」「非主流」「白襯衫都是用藍月亮洗出來的」「樓上的藍月亮給你多少錢，我超能給雙倍」。
隻有一個不認識的頭像回了句：「知道了。」
我愣了半天沒想通，宋紀隻好拿出手機，當著我的面登錄了另一個微信。
「這是我小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