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照盯著我:「不對,這也有點不像啊。」
「霍尋,你他媽不會是相思過度找了個替身吧?」
梁照,霍尋的好兄弟。
我曾經見過。
我訕訕道:「沒,我就是姜绾。」
沒想到,這一開口梁照直接炸了:
「姜绾!你還回來幹什麼?接著禍害霍尋嗎?」
霍尋沉著嗓:「梁照!」
梁照氣得跳腳:「你他媽是玩兒夠了,拍拍屁股就走,霍尋都他媽差點被你玩死了。」
「他好不容易才像個人,你——」
「梁照,門鎖密碼我會換掉。」霍尋打斷他,側頭看我,「他隻是偶爾會來借住,睡客臥。」
梁照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霍尋,你他媽這是要為了她趕我走?」
「不然呢?我還能為了你,趕她走?」
梁照憤憤不平:「霍尋,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嗯,所以你是羨慕我有衣服,想讓我裸奔。」
嘴裡的粥差點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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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尋什麼時候還學會了這些?
梁照咬牙切齒:「霍尋!絕交!」
霍尋起身走去,手搭上梁照肩頭。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這個兄弟。」
霍尋面無表情:「嗯,絕交,不送。」
梁照被推出門外,霍尋還從內側落了鎖:
「吃,別管他。」
梁照錘打著門,大罵一通,最後拍累了:
「霍尋,你他媽就是活該欠虐!」
「再摻和你的事兒,我就是狗。」
我沉默地喝著粥。
還有早上我無意打翻的藥瓶。
猶豫半晌,我還是問了:「霍尋,這幾年你過得不好,是嗎?」
霍尋怔愣,捏著羹勺的指尖緊了又緊:「如果我說不好,你會在意嗎?」
指尖狠狠掐進掌心,壓出道道血痕。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良久,霍尋說道:
「既然不會,又何必問呢?」
12
我逃了。
我怕再和霍尋待上兩天,我就會不顧一切繳械投降。
接了個深山老林的活,要待上整一個月。
冬天,天黑得有些早。
才 7 點剛過,山裡已經一片漆黑。
本不應該我一個人來取景,但助理被村民叫走幫忙,遲遲未回。
我打著電筒,摸索著下山。
身後,窸窣的腳步聲。
涼意瞬間爬上我的背脊。
我緊捏著手電,快步往山下走。
下一秒——
大衣的腰帶被人從後緊緊拽住。
我嚇得驚聲大叫,轉身瞬間,手電照亮眼前的人臉。
是我借住的那家男主人!
男人操著濃重的口音:「蹲你好久了,終於讓老子找到機會。」
我舉起相機狠狠朝他頭上砸去。
男人被砸得龇牙咧嘴,往地上吐了口痰,罵罵咧咧:
「媽的,還挺烈,老子一會兒看你還是不是這麼烈。」
我被男人撲倒在地。
肥膩的軀體,壓得我動彈不得。
我後悔了。
後悔自己上山。
後悔沒告訴霍尋,我其實喜歡他。
「你他媽找死!」
男人被人拽起後領,猛地一甩。
肥胖的身子砸在樹上,驚起飛鳥。
霍尋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眼前。
拳頭,染上了血跡。
地上的男人連連哀號,霍尋卻置若罔聞。
拳拳到肉。
面色陰沉,頸側青筋暴起。
不像人,更像剛出籠未經馴化的野獸。
雙眼空洞,暴力陰鸷。
躺在地上的男人,逐漸失去了掙扎。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拽住霍尋的手。
霍尋一把將我推開。
我來不及疼,再打下去絕對會出人命。
「霍尋。」我從後拖住霍尋的腰,「別打了,霍尋。」
拳頭,停在半空。
霍尋怔怔回頭。
眼裡的暴虐還在翻湧,胸腔起伏。
我紅著眼,被嚇得往後蹭了下。
霍尋這才像是反應過來,將我擁在懷裡,一下下,拍著我的後背:
「绾绾,別怕。」
「我來了。」
13
我擦拭著霍尋關節上的傷口:「你怎麼來了?」
「我怎麼來了?」霍尋咬牙切齒,「姜绾,我倒想問問你,你他媽又跑什麼跑?」
「還到這種地方來!你他媽沒長腦子嗎?不知道有多危險嗎?」
「還一個人上山!你當你是神奇女俠,一個打十個嗎?」
霍尋很兇,要罵哭我的氣勢。
「我會。」
霍尋擰眉:「會什麼?」
「你過得不好,我會心疼。」
霍尋抑制住眉間的狂熱,直直地看著我,喉結滾動:
「姜绾,你什麼意思?」
我抬頭,直視他的眼:「霍尋,我們復合吧。」
「但不公開、不結婚、不見父母,可以嗎?」
「不公開、不結婚、不見父母?」霍尋看著我,嗤笑道,「怎麼?要我當你背後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姜绾,你覺得我憑什麼會答應你?」
我放下棉籤,想了想,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嗯,那就當我沒說過吧。」
霍尋倒是不淡定了:「姜绾!」
像是經過激烈掙扎。
「行,地下就地下,老子答應你。」
「但是,不準再有其他人!」
「老子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出軌。」
我知道霍尋心裡憋著氣。
霍尋見我一直不說話,更是有些惱:「姜绾,你不說話什麼意思?」
「你不會在外面已經有——」
話,淹沒在唇齒間。
霍尋怔了怔,下一秒,偏頭捂著唇往後退:
「你突然親我什麼意思?」
「不會是真想讓我做三吧?你——」
真是聒噪。
我捏住霍尋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
「沒有其他人,我隻喜歡你。」
就算遲早都會有真相被揭穿的那刻,但我依舊想貪戀編織這短暫的夢。
隻是到那刻,霍尋你會不會後悔?
14
「怎麼最近老是讓你拍男的啊?」
霍尋洗完澡帶著一身水汽,從後擁著我,抱怨道。
不能公開,霍尋就尤其喜歡在私下纏著我。
我修圖的手沒停:「因為現在男模的封面期刊更好賣啊。」
「你看看這八塊腹肌,人魚線。」
「等我再給他加點陰影,更完美。」
「诶,你幹嗎?」
霍尋扣上我的電腦:「我討厭你看別人腹肌,我是沒有還是比他們差?」
我轉身親在霍尋嘴角:「這是誰家的醋壇子翻了呀?我來蓋蓋。」
霍尋輕哼:「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了?」
「寶貝,我這是工作啊,忍忍哈。」
霍尋不理:「尤其是那個謝舟!」
「你看看你每次拍他,他看你鏡頭那個眼神!」
「鬼迷日眼,不守男德!」
我被霍尋逗笑:「人家這叫鏡頭表現力,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堅定地下一秒要宣誓入黨啊?」
說完,我就後悔了。
果然,霍尋一臉在意:「所以你是覺得我比他差,是吧?」
我趕緊找補:「怎麼會?我就愛宣誓入黨的。」
「入黨多好啊,建設國家,造福百姓。」我勾上他的脖子,「所以,別吃醋了好不好?」
見霍尋依舊沒有反應,我決定拿出我的殺手锏。
我貼上霍尋的耳朵,夾著嗓子,嬌嬌柔柔:「寶貝,吃醋的樣子就不美了。」
霍尋依舊不為所動。
怎麼?今天這招也不管用了?
我正疑惑著,下一秒——
霍尋抓住我的手腕,用力一帶,摔倒在床。
「啪」的一聲,屋裡一片漆黑。
霍尋的聲音從我上方傳來,帶著情欲:「绾绾,我要看。」
我和霍尋挨得極近,黑暗放大了一切感官,我緊張得無所適從。
我瞬間明白了霍尋的意思:「可我明天還要上班——」
話還沒說完,霍尋忽然低頭,一口咬上我的側頸。
起起伏伏間,一夜無眠。
臨末了,霍尋還不忘,在我耳邊咬牙切齒:「以後離那個謝舟遠點,一看就不是好人!」
「霍尋。」
「嗯?」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騙了你,你還會原諒我嗎?」
「會和我分手嗎?」
霍尋很認真地想了想:「隻要不是你出軌,什麼都好說。」
真的,什麼都好說嗎?
15
我沒想到,霍尋會專挑今天來。
他如今是雜志社的大股東。
但霍氏忙,他很少來。
謝舟剛遞來奶茶,霍尋就出現在了影棚門口。
我不敢接:「謝謝,我減肥。」
謝舟點名要我拍他。
他的封面銷量一直很好,我沒有辦法拒絕。
所以今天出門時,我撒了謊,說今天拍的是女模特。
謝舟揮了揮手:「沈老師,怎麼了?」
我這才回過神,收回視線:「沒,你剛才說什麼?太吵,我沒聽清。」
謝舟笑笑:「我問,沈老師有沒有男朋友?」
「啊,有的。」
謝舟有些不信:「可我打聽了下,大家都說沒見過。」
「他是圈外人,比較害羞。」
「沈老師,我——」
「不好意思。」我打斷謝舟,看了眼腕表,「我得回趟器材室拿設備,您先準備一下,二十分鍾後咱們開拍。」
我出影棚,往器材室走,路過消防通道拐角時,一隻大手猛地出現,將我拽了進去。
霍尋從背後擁著我,將我摁在牆上:
「還知道出來?」
我穩了穩:「霍尋,有件事兒我必須向你道歉。」
「道什麼歉?道歉那個謝舟喜歡你嗎?」
我怔了怔:「我對他沒意思。」
「绾绾,你真的讓我很沒有安全感啊。」霍尋抬手摩挲著我脖頸的細肉,嗓音低啞,「我們公開好不好?」
「我們說好的,霍尋。」
「姜绾,你到底在小心翼翼地害怕什麼?」
「霍尋,我——」
霍尋驀地低頭吻住我。
呼吸急促。
我想推開,卻紋絲不動。
良久,霍尋放開我。
我調整著呼吸,瞪了眼霍尋:「下次不準在工作時間突然親我!知道沒?」
霍尋笑著沒答。
我看了眼時間,快步往器材室走,完全沒注意到霍尋望向門口挑釁的眼神和牆角邊摔破的奶茶。
16
「媽,我和霍尋復合了。」
醫院花園,我推著我媽散步。
我媽聲音很輕:「你告訴他你是我女兒了嗎?」
「我不敢。」
我媽沒有再問。
我推著她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爸去世得早。
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
很多年來,我媽都是一個人。
直到大學時,家裡突然出現位叔叔。
叔叔長得好看,很有氣質。
我知道他有身份有背景。
我高興我媽媽終於找到了人生的歸宿。
直到我遇見霍尋,發現他手機裡和他爸爸的合照。
原來,我媽口中這個「男朋友」早已有妻有子。
我心中最完美的媽媽,插足了別人的家庭。
霍爸爸的出軌,霍媽媽以命威脅。
最後摔斷了腿,終身輪椅為伴。
我害怕霍尋知道真相後的厭惡,所以才草草分手。
卻在再次重逢中貪婪又逃避,膽小得不敢將真相剝開展露。
我用手捂著這團火。
每一天,在清醒的沉淪中如履薄冰。
可夢,終究會醒。
17
劈頭蓋臉的照片砸在我的臉上。
桌子被拍得「啪啪」作響。
霍媽媽保養得當的臉,瞬間變得猙獰:
「姜绾,想和霍尋在一起,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憤怒威脅恐嚇。
我彎著腰,沉默不語。
直到她說:
「姜绾,別惹我,不然我會讓你比你媽更慘。」
「您什麼意思?」
她推著輪椅,俯到我耳邊:「當初那場車禍,我是想直接搞死她的。」
「誰想讓她撿回條命,不過器官損傷衰竭,也沒多少命可活了吧?」
怒氣上頭,我一把推開了她,輪椅側翻在地。
霍尋就是這時候趕來的。
他怔怔地看著我。
不解、掙扎、痛苦,還有我最怕的,厭惡。
我拼命捂住的那團火,終於燒透了我的掌心。
18
我和霍尋斷了聯系。
我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
其餘時間,全都花在了醫院。
醫生說,我媽媽沒多長時間了。
那天的對話,我有錄音。
我想過讓霍媽媽付出代價。
可那又怎樣呢?
我和霍尋都沒了媽,就皆大歡喜了嗎?
晚上,我回家拿換洗衣服。
樓道的燈壞了,物業還沒來修。
一團黑漆的人影,蹲在我門口。
我沒理,摸黑掏出鑰匙,開門。
霍尋伸手,抓住我的衣擺:
「姜绾,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霍尋的聲音很啞,像是很久都沒開口說過話:
「為什麼你會是她的女兒?」
我蹲下身,抬起霍尋的臉。
胡子拉碴,頹廢不堪。
我輕輕抱住了他。
淚落在肩頭, 很燙。
良久,霍尋說:
「我不能看著我媽去死。」
「姜绾, 我們分手吧。」
我一下下,拍著他的後背:
「好,我答應你。」
19
「姐姐, 送你格桑花。」
卡瑪小跑到我面前,將花遞給我,手指在臉上捏著鬼臉:「別不開心了。」
城市裡 12 歲的小孩都可以說一口簡單的流利英語。
可卡瑪連普通發音都還不標準。
這裡教育資源差,學校少。
所以, 大多的小孩到了一定年齡, 就幫著家裡放牧, 很少上學。
三個月前,我媽去世。
我離職,帶著我她的骨灰,四處遊蕩。
人生好像突然失去了目標與意義, 天塌也不過如此。
我笑著刮她鼻尖:「怎麼沒去上課?」
輪到卡瑪皺眉,她說:「小雅老師生病了。」
我牽起她的手:「走, 去看看。」
宋雅發燒了,可條件實在有限, 隻能吃些藥, 發汗硬抗。
「沒想過走?」
我給她倒了杯水。
宋雅搖搖頭:「舍不得。」
「沒意義, 這些孩子不是你的責任。」
兩年前宋雅來支教,沒想到這一教就把自己套在了這雪山草原裡。
「隻有上學, 他們才能夠有機會,走出這片草原看看外面的世界。」
宋雅看著冒著氣泡的牆頂:「我覺得有意義。」
當時, 我隻當宋雅還沒吃到更多的苦。
太苦太累,日積月累自然就會放棄。
人,總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直到半個月後,地震。
宋雅為了救被困的學生, 永遠留在了學校。
我看著那些孩子哭作一團。
我參與到災後救援。
很累,累到我出現幻覺,看見了霍尋。
他就靜靜地站在那兒,不近不遠。
可隻是一瞬,他就消失了。
20
我沒有走,而是接替了宋雅。
孩子們依舊叫我「小雅老師」。
災後重建的工作做得很好。
還有匿名人士出資重新修建了學校。
真正地, 可以稱之為學校的地方。
我把我媽的骨灰埋在了雪山之下。
我想她一定會喜歡。
然後一待就是好多年。
後來,有人說:「何必呢?這些孩子不是你的責任。」
「隻有上學, 他們才能夠有機會, 走出這片草原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轉著手裡的格桑花,「我覺得有意義。」
我看著這群孩子慢慢長大。
他們上學認字, 認真讀書,有了認知和渴望。
知道有比草原更遼闊的世界。
他們想要走出去。
而我也想要他們走出去。
21
手心早已一片湿濡。
「(我」這幾年,我開始做起了自媒體。
將這裡, 將這群小孩的生活拍成 vlog, 放在短視頻平臺上。
時常有人寄信,關心這群小孩。
「哪兒寄來的啊?」
「京市。」
我回了房間,將信封拆開。
一張白紙,什麼都沒有。
拉開抽屜, 裡面疊放著一沓白紙。
我將白紙展平,放在了最上面,落上了鎖。
我們的人生都要向前走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