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伸出手拽著我的衣角,「別趕我走,我會做很多活。」
我蹲下身看了他許久,直到他緩緩垂下頭,我才將他抱在了懷裡:
「誰說要趕你走了?我隻是想收你做我的徒弟,你可願意?」
他的身體僵了一下,隨即我感受到我的肩頭湿了一片。
他帶著哭腔小聲喊了聲:「師父。」
我摸著他的頭安撫著他說道:
「從此你名為明燈,小名阿長。」
「日後你會代替師父成為千千萬萬個你的明燈。」
那一瞬間,他的眼中有著前所未有的希望。
9
他的體質特殊,易入魔。
邙山其他人都不同意他留在這裡。
因為他對於這些修仙者來說就是個定時炸彈。
仙尊怒目看著我,給我下了最後通牒:
「你若是執意留他,休怪我們不給你面子。」
我神色淡淡地站在仙尊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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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邙山從此便再無仙瑤。」
與我交好之人問我是否值得,若是個心性純良之人也便罷了。
可偏偏是……
對此,我輕笑一聲回應:
「沒什麼值不值得,世間眾人皆平等。」
他拽著我問為何要下山,人間已經給他造成了永不可磨滅的陰影。
我停滯腳步道:「阿長,世間有著邙山沒有的美好。」
「你願意跟著師父去看看嗎?」
他看了一眼邙山,即使不舍還是點了點頭:「師父去哪我就去哪。」
我帶他尋找世間的溫暖,教他如何做一個良善之人。
也遇到了許多苦命人。
其中有個男子殺了一家子人。
他被關在牢獄裡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偏生他的妻子即使瘋了,也知道牢裡的是她的丈夫,無論刮風下雨都會想方設法看他。
我問阿長:「若是你,你會救贖他嗎?」
阿長垂下眼睫,搖了搖頭:「他殺了人,殺人償命,理應如此。」
我怔了怔,嘆了口氣,輕聲道:
「阿長,有時候事情並不是非黑即白。」
我將事情經過都帶他經歷了番。
那一家人強暴了他懷孕的妻子,孩子沒了,妻子瘋了。
他報官卻官官相護,某個晚上,這個男人顫抖著拿起了刀。
這便是事情的真相。
「阿長,你要愛世人,而世人皆平等。」
他懵懂地點了點頭。
10
我壓了他體內的魔性,壓了十三年。
他如今已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後來,他時常看我出神。
待我發現時,視線又會快速移開。
少年懷春很正常。
我輕聲喚他:「阿長,你可想有個妻子?」
「修仙之人並非和尚,若是遇上喜歡之人便可成婚。」
他愣了愣,緊抿嘴唇。
「不勞師父操心,徒兒並無這方面的打算。」
他冷著臉。
如今的他修為到家,可心性終究不穩。
他的心事我自然是明白。
我看著眼前過分精致的臉,撫了上去。
在他期待的眼光下,我笑了笑說道:
「走吧,你長大了,該自己去經歷一番。」
「師父也該閉關了。」
他驚愕地看著我,「師父,您趕我走?」
後來,我不再見他。
有一天,他跪在我門前:「師父,徒兒不再妄想您,求您救救我的弟弟。」
他跪了好幾天,不斷祈求,亦如當年。
可那個病弱的小少年永遠地留在了十三歲。
我依舊沒有見他,隻是傳出話:
「阿長,命數如此,他下一世會幸福的。」
門外魔氣四聚,少年語氣冰冷:
「師父,他們都說你沒有心,果真如此。」
終究還是沒壓住嗎?
胸中氣血翻湧,嘴角一抹血流下。
11
他入了魔。
「師父,你愛世人,卻不肯愛我。」
「我要你親眼看著這世間被顛覆。」
後來,正道齊聚皆要討伐他。
討伐那天,仙尊來找我。
「你養出的禍端,如今你要旁觀嗎?」
我走出房門。
他看見我時,面色一驚:「你……」
如今我已是歸天之照。
他嘆了口氣,偏過頭有些不忍說道:「若你當初聽我的便不會有這種結果,你可悔?」
「不悔。」
我站在正道中間,他一眼便看見了我。
他面做瘋魔,笑道:「師父,你終究還是站在他們那邊。」
「既如此,那便來戰。」
這是一場浩劫。
修仙界的大戰勢必會影響世間。
阿長也會死。
第一世的我就像沒轉生的我,愛著每一個世人。
隻有我能阻止他們。
我毅然地擋在中間,受著傾盡全力的一擊。
我看見阿長愣了愣,呢喃道:
「師父,你還是要救他們。」
我伸出手就像往常一樣,將他抱在懷裡,在他耳邊輕聲道:
「阿長,我是要救你。」
我拼著最後的力氣將他體內的魔根拔除,撫上他的臉頰,笑道:
「阿長,如今你是真正的明燈了。」
仙瑤一介散仙,直到死都一直愛著世人,也更加偏愛這個徒弟。
仙尊阻止了其他正道之人的進攻,走到明燈身旁:
「你可知她從一開始便知道你體內有魔根。」
「她為何離開邙山,你怎能不知,為你壓了十三年魔氣,她本就快死了,如今卻拼著最後的力氣為你拔了魔根。」
「你怎能說她不愛你。」
他愣了,淚不自覺地滑過臉頰。
「師父……」
「我悔了。」
經此一事,縱然心如刀絞,他還是學著仙瑤一般愛著世人,行著善事。
自此,世上再無小子阿長,隻有仙尊明燈。
記憶深刻,一向清冷的師尊臉上泛著痛苦的神色。
「師父,我從未忘記尋你,也遵循你的話愛著世人,可為何……」
「你卻不肯見我。」
我冷笑一聲,看著他:「可你愛她了嗎?」
似乎知道我說的是誰,他微微怔愣。
12
第二世,我是個普通人,生在世家,是個病弱的大小姐。
而肖越是奴隸。
他被發賣了很多次,自此學會了溫文爾雅。
小姐們都喜歡這樣的奴隸。
我遇到肖越那天下著大雨,他被罰跪在大門口。
周圍圍了許多人,那些人對著他指指點點。
「聽說他是勾引這家女主人被男主人發現了。」
「長得就一副狐狸精的樣子。」
男人嫉妒著肖越的容貌,女人則苦於自己得不到。
肖越跪得很直,一張臉面無表情。
我撐著傘替他擋著這傾盆大雨。
他抬頭望了我一眼,衝我溫潤地笑著:
「多謝小姐。」
我將傘遞給他。
他的指尖有意無意撫過我的手心。
「小姐能否帶肖越走?」
他倒是直白,可眼裡卻沒帶幾分真心。
我咳了兩聲,點了點頭:「我自是要帶你走的。」
幸而我的父親還有幾分威嚴,又隻得我一個女兒。
所以我還是將肖越要了過來。
他伺候人伺候得十分周到,幾乎讓人挑不出錯。
我院子裡的女性幾乎都讓他收服。
我親眼看著他將一個丫鬟哄得面紅耳赤,然後轉身便沒了表情。
我時常在想,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有時連房門都出不去。
除了大夫和兩個貼身丫鬟,父親不讓我見任何人。
肖越來了兩次,連我的面都沒見著。
13
後來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
聽說是肖越勾引了我父親的妾室。
我父親的脾氣不好,肖越就不是罰跪那麼簡單了。
聽此,我強撐著破敗的身體去大廳。
正好聽見我父親說要將他賣入煙花之地。
肖越見我時垂下了眸子。
那妾室哭得梨花帶雨地哭訴說肖越勾引他就是為了賣身契。
我瞥了一眼那妾室說道:「肖越是我房中之人,為何會找你要賣身契?」
父親坐在上頭氣得不輕。
那妾室小聲嘀咕:「還不是因為所有下人的賣身契都在老爺手上。」
我朝父親跪下,咳了一聲說道:「父親……這件事是女兒之錯。」
見我跪下,父親伸了伸手,又放了下去,冷哼一聲:
「你何錯之有?」
我跪得很直,「錯在肖越是我帶回來,卻沒有好生管教。」
良久,父親也是心疼我。
讓我將肖越帶了回去。
臨走前,父親將肖越的賣身契給了我,語重心長地說道:
「爹知你自小善良,可這小子實在是禍水。」
肖越被我帶了回去。
我叫退所有的下人,唯獨留下了他。
「肖越,現在你的賣身契在我手上。」
肖越低下了頭,再抬起來的時候帶了如沐春風般的笑容。
他走上前牽著我的手吻在我的手背上,隱隱還有往上親吻的趨勢。
我縮回了手,咳了兩聲:「肖越,你不必如此。」
「溫潤翩翩少年郎的面具戴久了會摘不下來的。」
他一僵。
我將賣身契拿出來,輕聲說道:
「我時常在想你經歷了什麼,為何我第一次見你時,你明明笑著,可眼裡是那麼深暗。」
「生活讓你戴上了面具,可我偏想讓你活成自己。」
我把賣身契遞給他:
「你自由了。」
他的指尖顫抖,看著賣身契卻始終沒有接下。
「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你傾盡所有想得到的,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給你。」
「既如此,我為何要讓你付出那麼大的代價。」
我朝他一笑:「就當我為下一世的自己積德。」
「希望我在困境時,也有人能拉我一把。」
14
肖越拿了賣身契。
我快死時,他的鋪子開得正旺。
我遣小廝將我的首飾存銀都拿給他。
我父親不需要這些,可肖越如今正是需要。
我本短命,活到現在已是不易。
他站在我床邊,看了我許久,忽然說道:
「小姐,城外來了個修仙者,你不會死的。」
修仙者又如何呢,誰能逆天改命?
我撫上他有生動表情的臉笑了笑:
「生死有命,不必太在意。」
肖越握著我的手緊緊貼著我的手心說道:
「你叫我怎能不在意。」
「我命賤,可你是第一個在乎我感受的人。」
「哪怕你可憐可憐肖越,陪我久一點好不好?」
我隻笑著沒有說話,手卻緩緩垂下。
合眼時,門外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修仙者。
那感覺熟悉極了。
原來第二世的我死後,明燈找到了這裡,帶走了肖越。
從此,肖越又戴上了溫文爾雅的面具,骨子裡卻比誰都冷漠。
此刻,他朝我伸出雙手:「小姐……別走。」
我冷漠地站在他面前築起了一道屏障:
「肖越啊,為何你沒有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