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裡突然湧現出一股衝動,我想開誠布公地跟他說清楚。
那衝動極其強烈,以至於我直接告訴出租司機掉頭,去周以澤所在的醫院。
很快醫院就到了。
下車後,我在門口右側的值班室問明了周以澤所在辦公室的樓層,便朝樓梯口走去。
每走一步,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我深吸口氣,指尖顫抖地按好電梯。
電梯門快要合上,突然外頭傳來一道溫和、熟悉的聲音,
「不好意思,等等。」
緊接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進視野。
5
再次見到楊沐,我有一瞬間的愣神。
電梯裡燈光明亮,打在他身上,映射得他身上的西裝很是耀眼。
陰影綿延到他的側臉,線條流暢,稜角分明。
跟三年前相比,他看起來成熟穩重了許多。
楊沐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吃驚,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我。
他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麼,安靜的電梯裡響起了電話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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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接聽後先是蹙了蹙眉,然後用很溫柔的聲音說道:
「我已經在電梯裡了,別怕,馬上就過來。」
我一動不動地盯著電梯不斷上升的數字。
電話那頭應該是他的未婚妻。
餘光看向他,那邊似乎還在說著什麼。
他配合點輕輕著頭,或許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又出聲溫和應道,
「肚子裡的寶寶不會有事的。」
我指尖蜷縮了下。
寶寶......
所以他們是奉子成婚?
收回視線,電梯也剛好到達五樓。
我快速邁開步子打算往外走去,手腕卻忽然被攥住。
溫熱的觸感很明晰,在我心底卻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我皺著眉回頭,平靜地看他,「有事嗎?」
楊沐眼神復雜地盯著我,喉結滾動,半天才從唇邊溢出兩個字,「沒事。」
找到周以澤辦公室,剛要敲門,卻發現門隻是虛掩著。
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熟悉的味道讓我微微愣了愣。
裡面沒有人,周以澤應該是有事出去了。
我決定坐在這裡等他。
他的辦公Ṫũ̂ₕ室被收拾得很幹淨,桌上的東西疊得整整齊齊,隻是下方的抽屜半開著,似乎是走得匆忙忘記鎖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中間那個黑絲絨的首飾盒。
梁山的話在腦海飛快掠過,我心跳極快,鬼使神差地,我打開了首飾盒。
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精致的六芒星鑲鑽吊墜,設計風格流暢明快,铂金的鏈子觸感格外鮮明。
我在時尚雜志上看到過這個牌子,這個好像是專門為了情侶設計的系列。
「時雨?」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我抬頭,恰好和周以澤四目相對。
他穿著一身白大褂站在燈光下,長身玉立,氣質疏離。
融合著夜晚獨特的深邃,使得他本就漆黑的雙眸格外濃暗,似乎還有幾分柔和。
看到我來找他,他很開心嗎?
心跳直接漏了拍,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微微勾起,卻沒注意到項鏈從手心滑落。
直到清脆聲響停止我才反應過來,連忙蹲下身去撿。
慌亂之中,我看到了吊墜背後似乎刻了一個極小的字母。
手驀地僵住,心跳也僵住,每根手指都好像被臘月寒冬的冰水浸泡過般,失去了鮮活的本能。
那個字母是——
「Y」ŧū⁵
楊意。
他從沒忘記過她。
心髒像是被猛地用力攥住,數不清的酸澀鋪天蓋襲卷而來,如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到底在奢望些什麼呢?
這場婚姻一開始就注定了結局,是我擅自動了心,是我破壞了遊戲規則。
我們從來不是真正的夫妻,我憑什麼要求周以澤也交付同等的感情呢?
或許,是我一開始就做錯了。
我竭力收斂自己的情緒,將項鏈收好放進抽屜。
與此同時,心裡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你來找我做什麼?」周以澤首先打破了平靜,語調很慢,出乎意料的溫和。
我慢吞吞地抬頭,直到和他視線對上,我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
「我們離婚吧。」
周以澤愣了幾秒,下颌線條驟然緊繃,似有凜冽寒芒染上他眉眼,半晌才開口:
「你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沒錯。」
我看著他,裝作不在乎地笑了笑,
「當時你媽媽病重,迫不得已你才找我結婚。現在阿姨已經痊愈了,我們也沒必要再委曲求全下去了。」
周以澤黑色短發下那張臉變得更加陰沉,「你覺得自己在委屈求全?」
我蹙了蹙眉。
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
「我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委屈求全。」我攥緊手指,繼續說,「當年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可能早就......我很感激你。」
「隻是現在......我有些累了。」
「累了?」
周以澤冷冷地重復著這兩個字,似是想到什麼,眸色泛寒,一字一頓,
「楊沐來找過你了?」
6
他嗓音裡毫不掩飾的不悅讓我有短暫的失神,壓下內心浮動的情緒,斟酌著開口,
「我們剛才是見過面,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
「時雨。」周以澤突然打斷我,「這三年,你從來沒把我真正當成過你的丈夫,是嗎?」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陰霾和戾氣悄然染上他一向冷清的眉眼,
「跟我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盼著他能回來,好跟他再續前緣,是嗎?」
我愣愣地望著他,心裡各種念頭亂轉,一時理不清頭緒。
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周以澤一步步逼近,直至呼吸交纏。
「你該清楚,你和他不可能在一起。」
周以澤俯身,一隻手臂撐在我腰側的桌上,另一隻捏住我下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不單單是因為他的未婚妻。」
這樣親密的姿勢,讓我忍不住微微偏頭,心髒幾乎就要跳出胸腔。
我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還有,楊意。」
他話音一落,我腦海中緊繃的弦驀地崩斷。
先前所有的期待,所有的旖旎在此刻盡數化為泡沫,無蹤無影。
周以澤這句話警醒了我。
不管是楊沐ṭŭₗ,還是他,不管是三年前,還是現在,因為那場意外,我跟他們始終隔著一道雷池,縱使我再努力,也無法逾越。
我緊緊咬住下唇,手指掐入掌心,用疼痛保持理智,不讓自己再像上次那樣在他面前哭出來。
「明天我會搬出去,這周我們找個時間去登記離婚吧。」
說完,胸腔愈發窒悶,五髒六腑都有一種鈍痛,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我一把將他推開。
剛起身,一條修長的手臂從後攔住我的腰,重新把我按了回去。
「我不同意離婚。」周以澤視線緊鎖著我,嗓音清冽,語氣不容置疑。
「時雨,我不會同意離婚。」
這下眼淚終於控制不住,大顆大顆地從眼角滾落,我低著頭,無聲地哭泣。
過了很久,似乎是聽到了一聲嘆息。
一隻手輕輕按住我的後腦,然後抬起我的臉,用指腹慢慢擦拭掉我的眼ṭṻ⁾淚。
我傻傻地和他對視,他離我很近,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漩渦,神色也是溫柔的。
心跳加快的同時,濃鬱的疲憊幾乎淹沒了我,我的聲音如呢喃般,沙啞極了,
「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明明不喜歡我,為什麼總是做些令人誤會的舉動?
周以澤微怔,眼底的情緒肉眼可見地翻湧變化,唇動了動,似要說什麼,門突然被打開。
「以澤哥!」
梁山急切的聲音傳來,「猜猜我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
聲音戛然而止。
「你們繼續。」
下一秒,門又被「啪」的一聲關上。
我默默收回視線,偏過頭,正好對上周以澤那雙漆黑深邃的眼。
梁山帶來的確實是個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
我弟醒了。
我打好開水,提著保溫瓶,站在病房門口,全身緊繃,連手指都因為無法彎曲,隻能直直地貼在身側。
這個消息太意外,太猝不及防,太驚喜,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於第一反應竟然是逃避。
調整了好幾遍呼吸,抬腳正打算進去,就聽見裡面傳來了周以澤略顯僵硬的聲音,「我是你姐夫。」
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我腳步微頓,停在了門口。
病房裡,我弟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疑惑,他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
「可是......楊沐哥哥才是我姐夫。」
他舔了舔唇,慢吞吞地說道,「你是楊沐哥哥的姐夫。」
周以澤似乎被噎了一下,沉默片刻,盯著我弟一字一句地說,
「我現在才是你姐的合法丈夫。」
我弟摸著腦袋思考了下,眨眨眼,「以後也會是嗎?」
周以澤的臉徹底僵住了。
……
醫院突然有個急診病人要立刻做手術,周以澤被叫走了。
臨走之前,他轉頭看了我一眼,清俊的眉頭微蹙,眼底微微有些茫然。
光線將他身影拉長,明明是暖色調的燈光,卻莫名漾出了一絲落寞。
周以澤離開後,我拿著熱毛巾認真地給我弟擦臉和擦手。
我弟乖乖地揚起臉,嗓音溫軟,「姐,他真的是我姐夫嗎?」
我輕輕「嗯」了一聲,想起什麼,又補充一句,「以後就不是了。」
我弟眨巴眨巴眼睛,示意我過去。
我挑了挑眉,把臉湊到他耳邊,就聽見他輕聲問,「那你喜歡他嗎?」
我身體微微一僵,默了默,拿毛巾繼續給他擦臉,聲音很淡,「以後不會再喜歡了。」
我弟的臉被熱意一燻,脖子漫上淡淡的紅暈,他「哦」了一聲,小聲嘀咕,「那他也太慘了。」
我忍不住笑,「這有什麼慘的。」
我弟不服氣,「你不喜歡他,楊意姐姐也不喜歡他——」
說完猛地捂住了唇,眼睫撲閃個不停,似乎這樣就能掩蓋他剛才不小心暴露出口的秘密似的。
我微微睜大了眼,望著他。
我弟心虛地咽了咽口水,撇過頭,避開我探究的視線。
7
不管我怎麼追問,我弟都緘口不言,說這是他和楊意兩人之間的秘密。
對了,我弟還不知道楊意為救他喪命的事。
我想了很久,還是打算等他身體狀態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再告訴他。
「說來也是奇怪,我昏迷的時候,好像有一個奶奶經常來看我,也不說話,就一直哭。姐,你知道那個奶奶是誰嗎?」我弟有些好奇地問。
雖然知道我弟說這話是為了轉移話題,但我還是愣住了。
心髒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狠狠攥住,酸澀更是直衝鼻尖和眼眶。
他口中的那個奶奶,應該是楊意的媽媽。
第二天,我買了點水果和補品,打車來到楊意的家,像往常一樣,把東西給他們的鄰居,拜託他們轉交給楊意的媽媽。
沒想到轉身就看到了兩道身影。
是楊意的媽媽,和一個陌生的女生。
那女生長得不算很漂亮,但特別有氣質。
皮膚白淨,長發垂直到腰間,目光下移,可以看到小腹微微凸起。
她親密地挽著楊意媽媽的胳膊,語氣嬌軟,
「媽,待會兒楊沐回來,我要他給我做排骨湯。」
楊意媽媽滿眼寵溺地看著她,溫柔地說了一句,「好。」
我背靠著牆,看著這一幕。
之前楊意媽媽因為我的家世,一直反對我和楊沐在一起,從來沒有對我展現過如此溫和的態度。
那時我聽楊意說她媽媽喜歡小孩,就拜託楊意約她出來吃飯,還把我弟帶了過去。
後面她媽媽臨時反悔,讓我們在餐廳等了三個小時,楊意覺得有些抱歉,便帶著我弟去附近的公園玩。
然後就發生了那件事。
我微微揚起頭,抬手把眼淚擦幹,視線慢慢變得清晰,一轉頭,剛好對上了一道平淡無波的目光。
我心裡咯噔一下,還沒做出反應,楊意媽媽已經平靜地轉開視線,仿佛我隻是一個陌生人。
良久,我眨了眨酸澀的眼,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