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母去世沒多久,陳父也跟著去了。
陳翊在不到短短兩年的時間裡,失去所有至親,絕望和悲傷縈繞著他,讓他差一點也沒撐過去。
宋嶺遠找到他,安慰道:「你還有我,我一日是你姐夫,就永遠是你姐夫,遇到什麼難處,盡管來找我。」
然而陳翊在面對宋嶺遠的好意,憤怒得像頭咆哮的獅子:「你給我滾!我不需要你的好心施舍!我們家遭受的一切,都是你給的!」
陳翊迅速賣了房,辭掉了工作,去了一個宋嶺遠找不到的城市,重新生活。
宋嶺遠猝不及防。
濃濃的心酸和心痛又再一次將他吞噬淹沒。
他連陳禾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都照顧不了了……
50.
陳禾去世第三年。
曲婉煙在牢裡被折磨出了精神病,被送往精神病院看護治療。
但宋嶺遠對她的懲罰依舊沒有停止。
即便人已經徹底瘋了,他也要讓她餘生的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同一年,宋嶺青結婚生孩子,一條龍直接完成了他做男人的使命。
這下他更有理由不管家族和公司了。
每每宋嶺遠催他去談合作,他就名正言順拒絕:「孩子還太小,需要我這個爸爸,我不能拋下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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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宋嶺遠時不時發神。
如果他和陳禾的孩子們還在,現在應該都會背四書五經了吧?
51.
陳禾去世的第七年,宋嶺青有了第三個孩子。
孩子滿月時,宋家為孩子舉辦了滿月酒。
熱熱鬧鬧的滿月酒上,大家都來道賀,和宋家兄弟差不多同齡的朋友,身邊大都已經牽上了兩三個娃。
到處都是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和嬉戲打鬧,宋嶺遠看著看著,也難得露出了微笑。
宴會散去,他回到和陳禾居住了三年的家中。
現在,他似乎有些習慣了形影相吊的生活。
52.
平靜的生活表象下,是他一直壓抑著的那一顆焦灼焚燒的心。
終於,在陳禾離去後的第十年,蘊藏的濃烈情緒爆發了。
他開始瘋狂迷戀上了作法招魂。
看著禿頂的道人,一身道袍,卻像陳禾一樣含淚喊他老公時,他眼淚瞬間噴薄湧出,濃濃的思念如排山倒海!
他緊抱住道人,哭聲山崩地裂:「陳禾,我好想你!」
蘊藏的巨大情緒終於有了一個疏解的出口。
之後的幾年,他不停地燒錢,一次次地作法,隻為一次次見到陳禾。
宋母看著兒子走火入魔的樣子,哽咽著問宋嶺青:「當初我們逼著你哥活下去,是不是做錯了?」
宋嶺青也不知道。
隻是看著大哥瘋魔的樣子,很是心疼。
53.
大概是因為每每都是同樣的話術,宋嶺遠漸漸地也不再相信道人。
今年是陳禾走後的第十七個年頭,最近他感覺,他們快團聚了。
他身體每況愈下,明明才四十五歲,卻像是已經油盡燈枯了一般,頭發花白,皮膚幹癟,曾經那雙深邃如黑曜石的眸子,如今變得暗淡無光,眼窩更是深陷得嚇人。
或許是老天爺看他後半輩子太苦了,想給他點甜頭吧。
這一年,他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
又稱老年痴呆。
他似乎忘記陳禾,忘記了很多事。
每天都要優哉遊哉地出門逛一圈,像個小孩子一樣,買點小蛋糕、巧克力,回來時臉上還會掛上滿足的微笑。
這一天,在保鏢們的保護下,他又優哉遊哉地出門了。
半道上,他看到一位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眸子興奮亮起,忙招呼她:「陳禾。」
身後的保鏢們無不震驚!
那小姑娘側眸朝他看過來。
「陳禾,過來,我這裡有好東西給你。」
小姑娘好奇走過來:「你叫我?」
宋嶺遠點了點頭,笑眯眯地從衣兜裡捧出一塊五顏六色的東西出來:「給你。」
小姑娘定睛一看,是一塊有些幹癟了的蛋糕。
宋嶺遠大概也是看到蛋糕幹癟了,隨即不高興地撇了撇嘴:「算了,這個不要了。」
他抬頭看向小姑娘,又流露出開心的樣子:「走,我帶你去蛋糕店吃新鮮的!」
小姑娘剛好有些饞,舔了舔唇說「好」。
這一天,宋嶺遠請小姑娘吃了蛋糕、巧克力,還帶小姑娘去了商場裡,送了她很多東西。
分手前,小姑娘拎著滿滿的購物袋,笑得合不攏嘴。
宋嶺遠悄悄告訴她:「明天我們還出來約會。」
小姑娘被逗樂了:「好呀!」
「對了,我不叫陳禾,我叫陳念禾。」
「陳念禾……」宋嶺遠咀嚼著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眉,「這個名字不好聽,你就叫陳禾。」
看在傻乎乎的男人送了她這麼多禮物的分上,她也無所謂了:「好吧,陳禾就陳禾。」
54.
小姑娘高興地拎著滿手東西回家,本想瞞著父親的,結果還是被發現了。
父親的臉色很是嚴肅:「你哪來的錢買這些?」
「朋友送的。」她有些心虛。
「朋友?什麼朋友送你這麼值錢的禮物?」
小姑娘正是青春期叛逆的時候,梗著脖子道:「要你管!」
說完,她也不看父親一眼,大步躲進臥室裡。
父親在門外氣得重重吐了一口灼氣:「陳念禾,你現在還是讀書的年紀,要是被我逮到你早戀,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陳念禾不甚在意的聲音從屋裡傳出:「知道啦,知道啦!」
第二日,陳念禾如約而至。
她不是看不出來,那位有錢的叔叔腦子有點問題。
但是人家身後跟著的保鏢都沒阻止他的行為,她又有什麼理由拒絕這從天而降的餡餅呢?
不一會兒,宋嶺遠來了。
他笑眯眯地拉著陳念禾的手,帶她去了本地最大的拍賣場。
「今天有你喜歡的設計師的作品拍賣。」宋嶺遠俯身在陳念禾的耳邊,溫柔笑問:「想不想要?」
陳念禾看著拍賣單,十分心驚。
這裡面隨便挑出來一件拍品,價格都是天價!
然而,宋嶺遠卻是絲毫不在意地指著壓軸的那對耳飾:「喏,就是這個,我一會兒拍下來送給你,好不好?」
陳念禾看著起拍價,吞了一口唾沫。
她有些打退堂鼓了:「算了吧,這個太貴了。」
「不貴。」宋嶺遠含笑看著陳念禾,「你值得一切。」
撲通撲通。
陳念禾的心髒跳動不停。
這就是有錢中年大叔的魅力嗎?
拍賣一切順利,宋嶺遠將那對耳飾拍下來,親手給陳念禾戴上。
「陳禾。」他抬眸看向她,眸子裡都是溫柔淺笑,「全世界,你最好看。」
撲通撲通。
這一刻,陳念禾特悔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生個二十年,那樣她就可以和大叔認真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
就這樣,她開始沉迷在宋嶺遠的溫柔裡,越來越無法自拔。
直到有一天回到家,她被父親拿著二指粗的長條棍狠揍了一頓。
父親雙眼猩紅,怒火滔天:「你跟誰在一起不好,為什麼偏偏是那個負心漢!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陳念禾被打得哇哇大哭,一遍遍發誓再也不見那個男人了,父親才漸漸停下暴打。
「把他送你的那些東西都拿去還了!」
陳念禾十分舍不得,掙扎著:「反正都是他心甘情願送的……」
「讓你送你就送!我們陳家不稀罕他送的任何東西!」
「你知道你姑姑是怎麼死的嗎?知道你爺爺奶奶怎麼死的嗎?知道當年你爸爸是怎麼撐過來的嗎?」
這一天下午,父親將多年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陳念禾。
聽完後,陳念禾沉默了。
她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一整晚。
第二天再開門時,她眸子裡再也不復往日的沉溺,有的隻有無比的冷靜自持。
「爸,我會把那些東西都還了,以後再也不見他了。」
父親欣慰地點了點頭:「嗯。」
55.
宋家收到了陳念禾寄來的一大包快遞,全是這些日子宋嶺遠送給陳念禾的東西。
都知道陳念禾的這個舉動代表什麼,然而卻無一人敢告訴宋嶺遠真相。
宋嶺遠依舊會每天去他和陳念禾約定好的約會地點。
手裡不是拎著一塊小蛋糕,就是拿著一份巧克力。
陽光之下,他滿頭的白發,宛若秋日裡的第一道霜,平添了幾分耀眼。
他滿心滿眼地看著街對面,期待著那裡會出現一道歡天喜地的身影。
日出又日落。
一日復一日。
宋嶺遠來的時候有多期待,離去的時候就有多失落。
身體每況愈下。
他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但仍舊會每天坐在輪椅上,去那裡守候著。
他甚至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隻知道,他好像在等一個很重要的人。
等誰呢?
他不記得了。
56.
秋去冬來。
今年是陳禾離去的第二十四年。
漫天的鵝毛大雪飄揚紛飛,世界一片如玉的白。
宋嶺遠坐在輪椅上,枯瘦的身材被昂貴的羊絨毯蓋著,早已冷暖不自知。
視線透過漫天的雪花往街對面看過去,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
呼吸越來越弱。
緩緩閉上眼前,他好像看到了一個滿身是血的女人,在傷心又絕望地說:
「如果有來世,希望我們不要再相遇。」
那個女人是誰啊?
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
為什麼說出的話讓他心痛不已?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
我答應你就是了。
來世我們不相遇。
永生永世也不相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