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者啊，」我爸優雅地喝了一口茶，「你都說了我一把年紀了，我不能寡大半輩子啊。」
我忽然就不想再說些什麼難聽的話了。
我爸真的不年輕了，臉上的褶子一道一道的，守了我十幾年，人都熬醜了。
我媽死後沒幾年，他談歸談，總之沒把人往家裡帶過。
後來終於遇到喜歡的一個，還時刻被我惦記著要攪黃。
看著我那一群後阿姨後媽的，當然有傷心有難過，可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了。
我平靜地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媽祭日的時候，你有去看過她嗎？」
「看過，就……聊聊你，說說你又幹了哪些混賬事，你放心，我隻字不談我在外面那些破事，我可沒添堵。」
還成吧，這個答案。
我爸和我媽是聯姻，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少愛我不知道。
這個男人，他都做到了。
我嘟囔著：「談我也挺鬧心的吧。」
走出書房時，我聽到我爸悠悠地說：「有什麼鬧心的？再幹什麼混賬事不都是我兒子。」
我不可控制地想到，如果我和宋臨澤的事真被發現了，他們會不會被氣死…………
13
我在宋臨澤房門口磨蹭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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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睡了嗎？還在生氣？我要不要哄哄？他不會不理我了吧？
好糾結。
我摳了半天門，決定豁出去了。
然而，根本沒有什麼鳥人理我。
我氣回房間，打算睡覺。
但是一想到我被冷落了就根本睡不著。
打電話轟炸人，終於在第十八個電話的時候，對方接了：
「喂？」
有著略微有些陌生的慵懶和啞音，嗓音多了幾分漫不經心和隨心所欲。
「你睡了？」
他竟然這麼早就睡了？
「嗯？」
宋臨澤難得隻用單個字回復，竟然有一絲詭異的、呆呆的感覺。
而且，對面似乎有點吵鬧。
「你不在家？你去哪了？」
沉默片刻，宋臨澤終於反應過來是我打的電話了：「我看看，算了，你還是別管了。」
電話被「啪」的一下給掛斷了。
有些落寞。
據我猜測，我覺得宋臨澤很有可能在附近的唯一一家酒吧裡。
我見過他喝醉的樣子。
某次，我苦於和宋臨澤曖昧不清但勾引計劃毫無進度時，看到他冷靜自持上晚自習，壞從心中來。
我偷偷把他水杯裡的水換成了酒。
宋臨澤喝了一口，就睡了一整節。
晚自習下課後，教室的燈全部熄滅後，他才被我叫醒。
有點呆，我逗得有點過火。
初吻就是被一個醉鬼給按著搶走的，完了醉鬼還全給忘了。
我無心去想初吻那天的奇妙體驗，就宋臨澤一杯倒的情況，我怕他被噶腎。
我拎著外套風風火火出門去。
到了酒吧，我在犄角旮旯裡找到了宋臨澤。
饒是凳子那麼高，他的大長腿仍能點著地，宋臨澤胳膊撐在吧臺上，眉頭輕輕蹙著，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面前的酒杯。
那截修長的手指恰好被打著一束純色的燈光，骨節微曲，幹凈，舒服，讓人忍不住想牽。
我捏住了他的手指尖，難得用我覺得輕一點的聲音別扭地哄著他：
「宋臨澤，我們回家吧。」
宋臨澤義正詞嚴地拒絕。
我：「……」ყʐ
「我不騙你，真的。」
「不信。」
「愛信不……」看著他被酒氣燻得微紅的眼眶，我就說不出難聽的話。
總歸是我傷害了他。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麼難聽的話，你知道，我一氣急就亂發脾氣，其實我不想的。」
宋臨澤仔細地盯著我，把我看得有些無處遁形。
如果不是他此刻的表情過於平靜沒有波瀾，不符合他某些讓人防不勝防的明騷招數特有的心機表現，盯著他那雙從始至終都很清亮的眼睛，我差點都以為他沒喝醉。
「梁邵，」宋臨澤沒有錯開半分視線，他雙手卡在我的下頜骨上，手指虛虛地捻過我的臉頰，「我在想，我從一開始跟過來是不是就是錯的，要不我回去吧？」
從小到大，除了爸媽，宋臨澤是我最喜歡的人。
荒謬、不懷好意地接近，是每一次心動的借口。
心痛、慌亂、無措幾乎就在一瞬間擠進了我的心臟。
我想起了多年前，我看著我媽的生命一點點流逝，卻怎麼都抓不住。
現在，是同樣的感覺。
我作過了頭，宋臨澤也要抓不住了。
宋臨澤沒反應。
「我知道我才開始接觸你的目的不純，但我後來就喜歡上你了，跟著我爸一起跑了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生這件事，並且我挺愧疚的，我是混蛋，隻想著逃避，今天我也不應該口出狂言，我腦子有點問題。」
「可是我不想讓你走，分開的一年，我每天做夢都會夢到你，真的太難熬了。能不能……不分手？」
我壓下心中的不安，隻能盡可能多地解釋道歉。
我錯那麼多，雖然無法挽回，但是我畢竟長了嘴，什麼狗屁面子的我都可以不要。
任何歉意都要以語言這種最明確和直觀的方式表達出來，這是我媽說的。
「或者你別走，我再追你一次，我保證好好喜歡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想幹什麼我都陪你。」
醉鬼宋臨澤好像什麼都沒聽，又好像什麼都聽了。
他收緊了胳膊，把我禁錮在吧臺之間：
「真的？」
「真的。」
宋臨澤拇指捻過我的唇角，又劃過我的眼睛，有些濕潤。
我這才發現我都憋出了眼淚。
宋臨澤又灌了一口酒，眼角染著薄薄的紅：
「梁邵，別再騙我。」
14
「別喝了，我帶你回家。」
人哄好了，我就想立馬把他帶回去。
宋臨澤賴在酒吧不走：
「渴……」
「誒，渴了我給你買水，別喝酒。」
好不容易把人扛出來，宋臨澤又拉著我站在大街上親。
人固有一死，但不能社死。
「回家好不好，回家我隨便讓你鬧。」
宋臨澤眼中閃出一抹亮光。
「回家。」
「不回。」
「那去哪？」
太丟人了。
宋臨澤指了指旁邊一棟樓。
某五星級酒店，一看都不便宜。
行叭，反正我別的沒有，就有點小錢。
再說了，醉成這樣，回去少不了一頓嘮叨。
我拉著人去開房，宋臨澤不再鬧了。
牽著的手慢慢變成了十指相扣，然後又轉變成了他牽我。
洗了澡被我喂了蜂蜜水的宋臨澤，酒勁兒一直沒有過去，還隱隱有上來的趨勢。
我被撩得渾身冒火，臉燒到爆，可醉鬼臉不紅心不跳，屈著手指問我要不要幫忙。
隨便，反正醉鬼會斷片。
我被折騰得精疲力盡，困得發蒙。
盡管如此，我還是約摸感覺出不對勁了。
誰家好人喝爛醉還梆硬啊？
不符合人正常的生理情況啊。
「宋臨澤，你怎麼這麼能裝？」
15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了。
回想之前宋臨澤喝酒，我真是眼瞎了才覺得他喝醉了。
媽的，這輩子走過最深的路就是宋臨澤的套路。
一想到我昨天一臉那啥我就恨不得一頭撞死。
「梁邵，昨天拿回來的西裝你們還沒試呢，快試試出來讓我看看。」
「煩不煩啊？有什麼好拍的。」
我雖是不管我爸拍結婚照的事，但我也不想被他拉出去當陪襯。
「你這孩子，快試試，馬上十八了，得留點回憶。」
「嘖，我又不是小姑娘。」
屋外吵吵鬧鬧的，我蒙著頭補覺，真的好累。
「別說，臨澤穿這一身還挺有氣質的。」我爸絮絮叨叨，「我們先去，你們可以等我們結束了再去。」
「對了，張姨一會叫梁邵起床。」
怎麼不讓宋臨澤叫我，哦對，他以為我倆不熟來著。
我迷迷糊糊地想。
「梁邵，起床了。」
我被宋臨澤從床上撈起來，然後又倒下，宋臨澤一條腿屈在床沿，逆著光，我看不真切。
就是覺得這身西裝挺帥的。
他俯身來親我：
「梁邵，哦不對，男朋友，快起來。」
男朋友？
陌生的詞讓我愣了一下。
然後，我幾乎是立馬就想起來了昨晚某些不太美妙的回憶：
「再說一下我們是什麼關系，不說不動。」
「滾！」
趕去拍攝地時，我爸他們都已經結束好久了。ץƵ
我不想像花孔雀一樣被圍觀，胡亂擺了幾個造型。
「誒，你別說，這倆小帥哥站一起還挺養眼的，對，就這樣別動。」
我爸本來想阻止的，但看我倆相處自然就沒說什麼。
直到結束，我才想起來推開宋臨澤。
相同的，晚上，我爸那邊：「我這會才想起來，這倆孩子怎麼熟悉起來了？」
「那還不好。」
「不是，就有點奇怪……」
「哪裡奇怪了？睡覺！」
16
我爸把底片發來時，我盯著宋臨澤在桌子下面劃拉著我的照片，一張張長按保存。
我無聲叫囂：「刪了！」
「好看。」
……
宋臨澤保存完，還打開相冊點評：
「這張笑得好看，這張萌萌的，有點可愛，這張……有點兇，不過，你剛被親完就是這個兇兇的表情……」
「這張……額……」宋臨澤少有的遲鈍，然後立馬熄滅了手機屏幕。
他劃拉過頭的，是相冊裡出現了一張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照片。
那是我趴在桌上睡覺的照片，也是我為了勾搭他坐在他旁邊的第三天……
「呵，宋臨澤，沒看出來啊，才第三天，你就喜歡上我了，這個戰績拿出去，我能吹一輩子。」
由於太過臭屁，放學後，我被宋臨澤按著咬了好幾口。
「邵……邵哥，學霸，你……你們？」
陸間川？
他驚訝得兩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誰能想到，我哥長哥短叫著的人會被按在墻……」
「閉嘴！」
「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還不回家？咦……陸間川，你怎麼也沒走？」年級主任開著手電筒，上上下下掃了一圈，「梁邵，宋臨澤，你倆怎麼亂糟糟的？陸間川，你這什麼表情？」
「沒什麼，我我我看他倆打架呢，戰況忒激烈了，主任，我先走了哈。」
「站住！打架？」年級主任捕捉到關鍵詞，圍著我和宋臨澤轉了一圈，「看著就不對勁，這衣服扣子被扯了，書掉了一地，呦，嘴唇還破了，打太激烈磕牙上了吧？陸間川啊，你說你就光看著也不攔著，不是喜歡看嗎？描述描述吧，有多激烈。」
於是，接下來的三十分鐘，陸間川硬著頭皮洋洋灑灑杜撰了一篇打架記錄文。
……
「梁邵，你最近是不是談戀愛了？」
回家我爸問我。
不是，有那麼明顯嗎？
「爸，沒有的事。」
「那你這嘴怎麼回事？」
我爸咂了咂嘴，「你這小女朋友挺生猛的啊。」
我那小女朋友沒說話。
我指了指宋臨澤：「他幹的。」
我爸差點厥過去：
「我就說，我就說，覺得你倆不對勁！」
宋臨澤嗆了一下，以眼神示意我：這麼突然？
想得美。
「我倆在教室打了一架，還被年級主任抓了，他讓我們一人寫一千字的檢討，明早站升旗臺上念，不信？你現在去看我們學校論壇，估計已經有戰況描述了，爸，你剛說我倆什麼不對勁？什麼意思啊？」
我爸盯著我的臉看了片刻，咬牙切齒，怒火無處可發：「梁邵，你倆老實一點吧，和諧相處！」
「我倒是想和諧相處啊，可是許阿姨的兒子不給我機會啊，爸，你知不知道我受了多少欺負？」
許阿姨數落：「宋臨澤，你這小子，小邵是你弟弟，就不能好好相處嗎？」
宋臨澤扶額：「媽，我沒有……」
「本來以為你挺聽話的，現在還學會撒謊了？」
宋臨澤：「……」
我搬出那天我和宋臨澤拍的合照，掛在墻上：「宋臨澤，以後看我就用這種眼神，別一天到晚想揍我。」
「宋臨澤，我告訴你，我能忍你純粹是為了我爸，為了我爸的愛情。爸，你要記得，以後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是因為你。」
我覺得奧斯卡得給我頒個獎。
宋臨澤暗地裡給我比了個 6。
17
就在我爸覺得宋臨澤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不清白時，迎來了高考。
本來家裡是有點家產可以繼承的，但宋臨澤硬是押著我給我補課。
高考結束的當晚，我對著他一陣發泄，但最後有點變了味兒。
我爸和許阿姨破門而入。
八目相對, 一時之間不知道誰更尷尬。
「爸、」我把人叫回神，「出個櫃，通知一下你。」
我爸看了看墻上的合照，氣得把工作全推了：
「分手分手！你明知道我和你許阿姨是什麼關系, 你們還亂來，你讓我們之後怎麼相處？」
「不分。」
我爸又去瞪宋臨澤。
宋臨澤沒去看我爸，而是看向了許阿姨：「媽，你當初是戀愛自由, 我也想, 您能別阻止嗎？」
許阿姨被懟得一句話憋在喉嚨裡。
宋臨澤繼續加火：「也直不了, 早都彎成蚊香了。」
我添油加醋：「我比蚊香還彎。」
我爸瞪著眼：「行行行, 直不了就直不了，但是你倆必須分。」
他自我安慰道：「我就不信分手了慢慢還掰不回來？」
「為什麼要分？」
「你說為什麼？我們這家庭關系，你讓以後怎麼辦？你倆明知道是這種情況還非要胡來, 這不是故意的嗎？」
宋臨澤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著措辭：
「叔叔，目前分手不太可行, 但我們可以盡力保證不給你們添堵，梁邵和我在一起，我不會傷害他……」
說這廢話幹嗎？
「那啥, 我插一句嘴，爸, 要分手，也是你們分, 畢竟是我們先在一起的，我們為了家庭和睦, 才沒有直接棒打鴛鴦的，你別不信，我們有照片的。」
我捅了捅宋臨澤, 讓他把之前偷拍我的照片拿出來。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怎麼拍了那麼多？
看著看著，我就有些臉紅。
我爸厥過去了。
暈之前把我卡斷了, 還把我們掃地出門了。
管他呢。
反正高考結束了，幹脆出去旅遊，讓他們眼不見心不煩。
本不愛拍照的我狂發朋友圈, 當然屏蔽了我爸。
但, 畢竟不是每一次都能考慮周到的。
某天，我埋在被子裡，想爬爬不走, 想死死不掉，等著某人慢條斯理上藥時, 顫抖著雙手打字。
於是, 遠在千裡之外的梁父就收到了近半個月以來兒子的第一條朋友圈。
配文：【已死，勿擾。】
……
18
在酒店睡了一天的我看到我爸幾十個電話愣了一下，還有數條微信：
【兒子，還好嗎？】
【咱家貓會後空翻了？】
【要不打個電話敘敘舊？】
【那什麼, 兒子，爸同意了。】
什麼玩意？
宋臨澤抽走我的手機：「才睡了兩個小時，再睡會兒。」
我盯著墻上的 9：28 愣了一會：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