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也是。
最後一節課剛好體育課,我生平第一次逃了課,直接回了家。
家裡沒人。
我將自己關在廁所裡,開了花灑不停地搓洗著。
可是,我想。
衣服裡那黏膩的觸感,我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剛從浴室出來,砸門聲便響起。
來不及換衣服,我裹緊了浴袍去開門——
竟是賀遲。
他單手按著門框,有點喘。
見了我,賀遲明顯松了一口氣,目光一偏,又落在了我裹著的浴袍上。
他皺眉,「怎麼一言不發提前走了?」
我這才想起,剛剛急著逃了體育課回家,竟忘了和他說。
賀遲家裡總是沒人,他每天晚上都會來我家蹭飯,作為回報,他答應了我媽,每天和我一同上放學,在學校裡照顧我。
他也的確做到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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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沉默時,他忽然看見了髒衣簍裡的衣服。
「彩噴?」
賀遲皺眉,「那傻 X 又找你麻煩了?」
他口中那人,是指甘樾。
見我沒說話,他轉身就要走,我心一慌,連忙去攔他。
心急間,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別去。」
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她也沒落什麼好,彩噴被我搶過去噴了她一身,她潑我半桶涼水,我也潑回去了半桶。」
賀遲腳步一頓,回身看我,忽然笑了。
「還挺能耐。」
說著,他朝我伸出手,「手機。」
我不明所以,卻還是遞給了他。
我的手機沒有密碼,他直接打開操作了一番,再還給我時,微信裡多了一個聯系人。
備注:「蹭飯的。」
他掃我一眼,「以後有事給我發微信。」
後退一步,他轉身回家,「飯好了給我打電話。」
我捏著手機出神,「好……」
賀遲和我媽已經成了飯搭子。
家裡隻有我和我媽,常年冷清,我話少,吃的也不多,我媽空有好廚藝,卻總是沒人捧場。
直到賀遲來蹭飯。
這人特能吃,我媽做什麼他都能連幹三碗飯。
我和賀遲才剛加上微信,他和我媽便已經彼此以幹媽幹兒子相稱了。
13
千期萬盼下,終於到了晚會這天。
然而,我在後場準備時,卻忽然發生了些意外……
為了搭配表演時穿的禮裙,我專門準備了一雙帶一點鞋跟的鞋子。
坐在椅上換鞋時,卻忽然在裡面踩到了什麼——
尖銳物體刺入腳心,疼得我幾乎摔倒在地。
好疼……
低頭一看,鞋裡滿是鮮血。
腳掌心上,竟扎了一小片玻璃碎片!
我坐在椅上,死死咬著唇,才忍著疼將那玻璃碎片取出來。
鞋子是我一直放在櫃子裡的,怎麼會有玻璃?
下意識地,我想到了甘樾。
可此刻根本沒時間去取證,晚會的時間馬上到了,我隻能用紙巾簡單地擦了一下傷口周圍的血。
然而,再準備換禮裙時才發現……
裙子也不知被誰剪爛了。
我為了這次晚會精心準備的小禮裙,胸口的部分被剪出一個巨大的窟窿。
可我根本沒有時間再去準備新的服裝。
……
晚會。
我一直在後臺等著,直到,主持人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強忍著腳掌的疼痛上臺,盡管竭力忍耐,卻還是一瘸一拐。
我靜靜注視著臺下。
其實,我聽不太清下面的聲音,卻也隱約看見了大家戲謔的表情。
因為在我之前的表演者們,無論男女,都打扮得很好看。
隻有我。
本就不算出眾的外貌,上臺表演鋼琴獨奏,卻穿了一整套松垮的校服。
而且,我在換衣服前,專門替自己弄過發型,高高盤起的精致發髻,與這身深藍色的寬松校服相搭配,顯得不倫不類。
出場方式又很奇特,一瘸一拐的上了臺。
我深吸一口氣,頂著壓力,壓抑著緊張,朝著臺下鞠了一躬。
然後坐在鋼琴前。
我逼著自己心無雜念,開始我的表演。
這場表演,是送給媽媽的。
也是送給我自己的。
14
我沉浸在音樂聲中,暫時忘記了那些難堪與奚落。
屏蔽掉了那些難聽的聲音。
一曲終了。
我才發現,臺下竟寂靜無聲。
回過神,我收回手,起身。
驀地。
臺下響起微弱掌聲。
有兩人站起身來,在為我鼓掌。
我朝臺下看去,對上了媽媽的目光,也看見了賀遲。
兩秒過後,臺下掌聲驟然響起,似乎很多人都在為我鼓掌。
掌聲如潮,將我淹沒。
我彎身鞠躬,又一瘸一拐的下了臺。
媽媽在後臺等我。
她沒有在意我上臺時的難堪與狼狽,在我輕聲說出「生日快樂」的那一刻,她抱住我說。
「你永遠是媽媽的驕傲。」
「無論什麼時候。」
是啊,在她眼中,我永遠都不是什麼醜女孩,我是她的寶貝女兒。
我媽單位還有事,後面的晚會她便沒有參與。
為了不讓她擔心,我謊稱腿是有點麻了,所以才一瘸一拐。
可是。
當我慢吞吞地走回班級時,賀遲卻一眼看出了我的不對勁。
「腳怎麼了?」
他擰著眉,視線落下,「鞋上有血。」
我隻好如實說出。
賀遲沒說話,把我安頓在後排座位,轉身走了。
再回來時,手裡拿著剛剛出校買的藥水與紗布。
「脫鞋。」
他拿著藥,在我面前蹲下。
「不用了……」
我伸手去他手裡拿藥,卻被攔下,賀遲沒說話,卻直接替我脫了鞋。
我不自在的縮了下腳。
腳腕被他攥住。
又很快松開。
賀遲拿著蘸了藥的棉籤,替我擦著腳心的傷口。
我四處打量著,生怕有人注意到我們這邊,「我自己擦吧。」
我壓低了聲音,「被人看見了又該亂傳謠言了。」
賀遲卻頭也不抬,「沒人看見也照樣會傳。」
幸好。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臺上的表演上面,並沒有人注意到後排的我和賀遲。
賀遲蹲在我面前,燈光落在他頭頂,暈開一處光圈。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聽見了他的聲音。
很輕。
他說——
「剛剛在臺上,很好看。」
「謝謝。」
我下意識地道謝,卻又覺著不對勁,他剛剛說的是很好看,而不是很好聽……
正想詢問,賀遲卻已經收起藥起身去扔垃圾了。
我穿上鞋,起身,卻意外聽見了班裡有同學在議論我——
「真是見鬼,剛剛看周嫵在臺上彈鋼琴的時候,我竟然覺著還挺好看的。」
「對對對,我也是,真是見鬼了。」
「……」
15
人有時候就是很奇怪。
過去,我因為樣貌被班裡同學嘲諷,奚落,明明我並不是班裡唯一一個樣貌普通的女生,也不是唯一一個喜歡裴釧的女生。
明明我認真學習,樂於助人。
可大家還是都看我不順眼,似乎跟著風氣嘲諷我,才是融入這個班級的定律。
可是,在那場晚會過後,有同學私下裡討論說,那天看著我穿著松松垮垮的校服在臺上彈琴,燈光打在我側臉上,看起來竟也有點好看。
這個說法傳開後,又似乎,有很多同學沒那麼討厭我了。
可我還是沒有什麼朋友。
除了賀遲。
他性子冷,脾氣直,也不怎麼愛和班裡男生接觸,下課不是趴在桌上睡覺就是去和隔壁班男生打球。
兩個沒有朋友的鄰居,每天一起上下學,謠言被傳了一波又一波。
後來,竟也真的成了很好的朋友。
隻是。
同他做鄰居這麼久,我卻始終沒見過他父母。
賀遲口中的父母忙於生意,早出晚歸,根本沒人管他。
我媽很喜歡賀遲,便總催著我輔導賀遲學習。
當著我媽的面,我試探性地詢問他,賀遲卻答應了。
他往嘴裡塞了塊紅燒肉,「謝了。」
賀遲很聰明。
盡管課程落下些,但他理解能力很強,記憶力也出眾,隻要是我給他講過的題目,他幾乎過目不忘。
甚至還能舉一反三。
給他輔導很輕松。
而且,那個懟天懟地的賀遲,在我輔導他學習時,竟還出奇的乖巧。
有時遇見不會的題目,也會把練習冊攤開在我面前,咬著筆虛心求問——
「周老師,幫個忙?」
有時學習的過程中煙癮犯了,他都硬忍著,隻是一支筆被他咬得千瘡百孔。
而且。
我發現了賀遲的一個秘密。
那個我關注了很久的手控博主,就是賀遲。
之所以發現,是因為有次賀遲和人打架,手上受了傷。
我給他包扎時,意外發現了他左手虎口位置上,有一顆淺褐色的小痣。
和博主一模一樣的位置。
而且。
賀遲手受傷的那兩天,博主也停了更新。
粉絲們千呼萬喚下,博主無奈更新了一條很水的視頻應付營業。
可我注意到——
那隻手同樣的位置,有著和賀遲同樣的傷口。
有著這個發現的那天,我久久無法入睡。
夜深。
我拿著手機,以一個普通粉絲的身份悄悄地給賀遲留言:
「博主,我好喜歡你啊。」
當然,這是一條注定石沉大海的評論。
16
高考如期而至。
為了備戰高考,我高三下半學期拼了命地學習,早起背單詞,熬夜刷題。
我不是特別聰明的女生,隻能下死功夫。
一來二去的,竟也瘦了幾斤。
但是,因為熬夜,額上冒了兩顆痘痘。
瘦是瘦了,還是算不上多好看。
我嘆了口氣,捧起一彎冷水洗臉。
最後一周。
加油。
高考的前一刻,賀遲更新了一則視頻。
配文卻是——
明天高考,希望我的女孩,扶搖直上,完成夢想。
我不知道他的女孩是誰。
我隻能照舊裝作粉絲,在下面跟著風酸溜溜地評論:
「嗚嗚嗚,哥,誰是你的女孩啊?」
……
高考時,我和甘樾竟是同一考場。
考場門口,她一把將我攔下,語氣裡帶著習慣性地命令:「一會把答題卡亮給我看。」
她壓低了聲音,「一會我踹你椅子,你就把答題卡往右邊放,聽見了嗎?」
考場排位,她剛好坐在我後面。
我推開她的手,「神經病。」
寒窗苦讀多年,就為了這一仗,我怎麼可能幫她?
可她笑了笑,語氣篤定。
「周嫵,別忘了,我可有你的私密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