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什麼？」

「你。」

「……」

15

當夜，我睡得正熟。

迷迷糊糊中，手機鈴聲在我的耳邊環繞了一遍又一遍。

嘈雜得很。

掛斷後又響起。

我煩躁地摁了免提。

見終於接通，那頭的語氣幾乎接近於嘶吼。

是沈衍的好友。

「舒舒，沈衍發酒瘋鬧跳樓，說什麼也要和許家小姐解除婚約。

「他說看不見的那五年，一直是一個叫裕舒的女人在陪著他。

「他對許薇晴已經沒有感情了。

「沈衍！你別再往前走了！舒舒求求你，你和沈衍說幾句話吧！」

乒乒乓乓的聲響與玻璃落在地面的雜亂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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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想象到，那邊的場面早就一團糟了。

我喟嘆一聲，打開夜燈立靠在床頭，對著那邊輕聲道：

「你把免提打開吧。」

「好好好！」

聽筒裡窸窣，應該是那人把手機拿到了沈衍的旁邊。

「沈衍。」我叫了一聲，那頭立馬就安靜了下來。

「舒舒……」沈衍小聲哭喊著奪過手機，哽咽著就要和我告白。

「舒舒，我喜歡你，我是喜歡你的。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如果可以，我真的寧願我還瞎著眼睛，至少我們還能和以前一樣。

「舒舒，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啊裕舒！」

他的聲音愈發破碎。

沈衍失明的那幾年裡，從不吝嗇向我表達他的愛意。

他仿佛說不夠一般，經常抱著我，對我說著「我愛你」三個字。

所以我相信覃琛說的是真的。

也沒有再質疑沈衍的喜歡。

你說他不喜歡裕舒嗎？

不，他是喜歡的。

可他的喜歡太過於片面，他隻是喜歡那個他想象中的，漂亮優秀，滿心滿眼都是他的舒舒。

當發現我和想象中的舒舒大相徑庭。

他就開始崩潰，開始極端。

他甚至寧願將自己困在幻想的枷鎖之中。

其實我並沒有拉黑沈衍的聯系方式。

他如若想要聯系我，隨時都可以。

可他從來沒有。

「沈衍，這是我最後一次心平氣和地和你說話了。」我冷漠地開口，隨時做好掛斷電話的準備。

也是作為結束這段感情的分割線。

「可能在你眼裡，現在的我哪哪兒都是缺點，我成不了你眼裡那個完美的裕舒。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從來都隻是我。

「你認為的那個舒舒，也是凌駕於我的基礎之上。

「你這樣發瘋，反而讓我覺得以前喜歡你的那個我。

「真的很沒有眼光。」

說完，不等對面回答，我直截了當地掛斷了電話。

該說的我都說了。

至於沈衍聽不聽，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16

這件事過後。

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陌生的短信。

【對不起。】

我看著這條短信許久，默默將它刪除。

覃爺爺出院那天，我也去了。

遠遠對上一人的視線，又很快挪開。

我和覃琛一人一邊攙扶著覃爺爺往醫院門口的車那邊走。

覃爺爺全程都笑呵呵的，倒也沒個老將軍的架子。

隻不過上車時，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忽然問我：

「好孩子，你覺得我們小琛怎麼樣？」

本還低頭在整理車座的覃琛猛地就抬起了頭，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

我對著覃爺爺實話實說。

「覃琛教會了我很多。

「我很感謝他。」

無論是學習方面，還是人生方面。

覃琛眼底漾出細小波動，他抿著唇，一言不發。

誰想下一秒，覃爺爺伸出手，抬起我和覃琛的手交疊在了一塊，慈愛地拍了拍。

他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們兩個就好好相處吧。

「爺爺同意了。」

說完，他隻身上了車。

特殊車牌的車迅速啟動。

我和覃琛來不及反應，隻是手搭著手，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不明白覃爺爺說這話的意思。

但沒想到，覃琛的父母也加入了這場烏龍。

他們用著和覃爺爺一樣溫和的眼神看了我們一會兒，覃媽媽同樣伸手拍了拍我和覃琛交握的手背。

她笑彎了一雙美眸。

「既然爺爺都同意了，那我和你爸也不能反對了。

「婚禮就在秦皇島辦吧。」

我總算反應過來，趕忙抽回手，張口想要和覃家夫婦解釋。

我和覃琛不是他們誤會的那種關系。

可覃家夫婦也絲毫不給我和覃琛拒絕的機會，兩個人動作幹練地上了另一輛車。

滾滾尾氣消散在半空。

等回過神，周圍早就擠滿了一圈看戲的損友。

一群人圍著我和覃琛插科打诨。

「好啊，瞞了我們那麼久。」

「覃伯父覃伯母看起來對舒舒很滿意啊。」

「舒舒，我勸你選擇覃琛，和諧的婆媳關系很重要，不像沈衍他媽，三天兩頭找你麻煩，嫌棄你，多累啊……」

說完，他才發覺自己的話不妥帖，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和我道歉。

覃琛惡狠狠地盯著他，看起來隨時準備將面前人抽筋扒皮。

「嘴不會說話可以捐掉。」

「我這不是實話實說！」兩個人扭抱在一起。

而從始至終，沈衍都隻是遠遠地站在他們之後。

他不再是話題的中心。

他看上去好像瘦了，身形單薄。

似乎經歷了那晚的極端，沈衍一下就變得偃旗息鼓，失去了獨屬於他的傲然。

仿佛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立馬就看了過來。

溢於言表的祈求。

腳步也控制不住地朝我的方向走。

「走吧。」

耳邊傳來一道氣音。

微微偏頭，是覃琛在和我做口型。

我毫不猶豫地收回視線，在幾個人此起彼伏的唏噓聲中，也禁不住被氛圍渲染，開起了玩笑。

「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我和覃琛一定請大家吃喜糖。」

打趣的聲更甚。

而覃琛也因為我這話紅了耳根。

我笑他什麼時候那麼禁不住玩笑了？

隨著我的轉身。

餘光處，沈衍塌下了肩膀。

直到驅車離開。

他都沒有追上來。

17

沈衍和許薇晴解除婚約的事情一度鬧得沸沸揚揚。

聽說許薇晴直接當著沈許兩家的面，怒甩了沈衍兩個耳光。

大家都認為按照沈衍的脾氣，他一定也會發怒。

可沈衍全程一言未發。

隻是機械地任由許薇晴對他發泄怒火。

然後眼神木然地重復「取消婚約」四個字。

大家都以為沈衍瘋了。

沈家怎麼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沈衍的種種行為讓他們覺得顏面盡失。

沒過多久，沈家就把沈衍送出了國。

這些消息，還是沈衍的那些朋友拼湊著講給我和覃琛聽的。

可我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

覃琛給我的輔導時間設定得越來越長，他甚至開闢了線上模式，好幾次我都邊聽他講課，邊在那邊打瞌睡。

覃琛的聲音很好聽，尾音抓人，很適合給人講故事。

我一直想讓他也為配音事業做出一份貢獻。

可覃琛隻是在視頻那頭敲敲桌子，突如其來的聲響驅散了我的睡意。

「困的話，可以喝杯咖啡。」他說。

我無奈地用手機給他展示桌上的五份紙杯。

「廁所都跑了十幾趟了哥。」

我就不明白，這覃琛怎麼就一點兒也不困呢，還越講課越精神。

所幸，工夫不負有心人。

筆試那天，我超常發揮。

成績出來後，又以全市第二的名次順利進入復試。

面試的最後一個問題，是讓你談一談對於自身的看法，以及為何會想要考研。

思考片刻，我自信地揚起笑容。

「為了不讓真心幫助我的人失望。

「為了能夠做更好的自己。」

面子是自己掙給自己的。

番外：沈衍視角

和許家小姐取消婚約後，沈衍被父母送出了國。

他每天失眠。

可吃了安眠藥，又會做很沉的夢。

夢裡都是裕舒。

笑的，哭的，委屈的。

他知道他是喜歡裕舒的。

他不禁想到突然恢復視力那天，他看到裕舒時候的場景。

裕舒笑容甜蜜地讓他猜誰才是她。

他其實第一眼就認出她了。

畢竟失明時，他早就通過氣息記住了裕舒千萬遍。

可真正的裕舒，讓他很失望。

她和他想象中的模樣截然不同。

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人就是他愛了五年，期待了五年的完美舒舒。

然而事實證明。

愛就是愛，可以超越一切外在因素。

無論他怎麼蒙蔽自己，給自己洗腦，他還是忘不掉裕舒。

一直到第二年，在裕舒不知道第幾百次出現在沈衍的夢中。

沈衍決定回國去找她。

他不想欺騙自己了，他想要正視自己的內心。

司機接他回來時，往日冷清的大院難得熱鬧。

站在院外都能聽到裡頭傳來此起彼伏的歡笑聲。

沈衍走進去，他眼尖地注意到了一對牽著手的男女。

女人的背影被擋住了，隻有一頂白色絨線帽高高隆起。

沈衍聽到氣勢渾厚的聲音響起，是覃老爺子在說話。

「說好的婚禮安排在秦皇島，我老頭子還不至於這點距離都去不了。」

沈衍心裡揚起不好的預感。

嬌小的身影驀然出現在他的目光之中。

「我們是為您好呀。」

裕舒撒嬌似的依偎在覃琛的身側，搖了搖他的小臂，覃琛極為配合地摟住她的身體。

兩個人又湊在一ṭųₗ起說了些什麼悄悄話。

覃琛松手，裕舒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覃爺爺的旁邊。

哄得覃老爺子一瞬間喜笑顏開。

轉身的剎那, 男人的視線落在了沈衍的身上。

停滯了片刻。

兩個人遙遙對視，誰都沒有先開口。

「覃琛？你怎麼還不去？」見身邊人沒動，裕舒催促著抬起了面頰。

露出一部分臉蛋。

沈衍這才看清。

裕舒白了不少, 她往日偏瘦，臉頰兩側的肉總是往裡凹，顯得沒有精神氣。

如今能看得出她營養極好，臉上的肉撐起了骨架，肉嘟嘟的, 襯得眼睛都大了些。

眼角眉梢都透著喜悅。

她居然變漂亮了。

沈衍想往裡走, 可他的腳就像生了鉛似的，怎麼也走不動。

沈衍聽到兩個人自然地對話。

「還想吃什麼？」

「嗯……糖葫蘆。」

說完，裕舒頓了頓：「你會嫌我幼稚嗎？」

「會。」

覃琛從不說謊。

裕舒卻笑了。

「所以你會買嗎？」

「會。」

他手腳冰涼。

因為他看到裕舒踮起腳，往覃琛的臉頰右側落下輕淺一吻。

覃琛帶著這份厚重的愛, 慢慢吞吞地來到沈衍的面前。

沈衍跟著他往後院走。

那裡有棵很粗壯的松樹，是在他們很小的時候，一位伯伯撿回來的。

大冬天的, 樹幹依舊昂揚, 很符合大院一貫的Ţŭ⁻風氣。

「我和舒舒下個月就要結婚了。」覃琛直言不諱, 絲毫沒有顧及沈衍愈發蒼白的面色。

沈衍風塵僕僕地趕來，好容易看清自己的內心，得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

沈衍不知道該怎麼回。

覃琛唇角上揚, 接著說道：

「我爸媽很喜歡她，爺爺也是。

「他們覺得我能找到裕舒，是我祖上積德。」

沈衍握緊拳頭。

他使了很大的力氣, 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想要逃離這裡。

沈衍低聲道：

「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她現在很漂亮。」

覃琛笑起來和覃夫人如出一轍，眉眼溫和, 說出的話卻字字扎心。

「不需要照顧瞎子, 沒有父母施加的壓力, 學會了寬厚待己，考上了研，自然會比以前更好看一些。

「那是自信帶來的美。」

幾句話，輕而易舉就把沈衍曾經的所作所為貶進了地底。

沈衍動了動唇。

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了。

是他親手推開了裕舒。

如今的他，已經徹底失去了ṭũ₆資格。

覃琛看著沈衍頹喪著臉, 好像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一步一步往大院門口的方向走。

「他回國了？」

一道清澈的女聲落入耳中，緊接著覃琛的手掌擠進來一隻滑嫩的小手。

他反手握緊。

「你看到他了？」覃琛問。

「我又不瞎。」

「你想見他嗎？」

裕舒擰起了眉頭,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溫度。Ţű̂ₛ

「我和他能說的話，都已經在一年前說清楚了。」

兩個人牽著手往回走。

腳印深深淺淺, 影子無限延長。

「我覺得沈衍後悔了。」

裕舒有些無語，覃琛有話直說的性格總是讓她頭疼。

「所以呢？」她揚起腦袋，朝著覃琛挑眉。

「你打算讓我們復合？」

這次, 覃琛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可能。」

「那不就行了。」冰涼的手逐漸暖和了起來，裕舒捏了捏男人的指尖，勾起和他纏繞。

「有這工夫勸你女朋友和前男友復合, 你還是騰出點腦子想想怎麼攔住覃爺爺去秦皇島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

裕舒聽到覃琛嘟嘟囔囔的聲音。

「我才不勸。」

裕舒無奈地笑了聲。

如今的未來，才是她所需要的。

至於曾經，那就隨風散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