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從此之後我就懂了。
陸康問我確不確定的時候,我一定不能答確定。
陸康又非常好心地提醒我。
「想好了再回答。」
說完還拿了茶幾上一個牛皮紙文件袋,衝我晃了晃。
「我打包票,這裡面的東西你應該挺感興趣的。」
不得不說,在拿捏我這件事上,陸康的確是做到了爐火純青。
因為他甚至還一指窗戶外。
「跟他有關哦。」
我認慫認得無比痛快。
風水輪流轉。
這回的地主老財,變成了陸大爺。
這廝現學現賣,硬是把他原本一馬平川的肚子挺出來啤酒肚的氣勢,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指了指我家的醫藥箱。
「哎呀,這架打得,渾身痛啊。」
我忍氣吞聲,包冰塊煮雞蛋,還給他胳膊上噴了半瓶子雲南白藥。
陸康又指使我給他背上貼膏藥,把我好不容易讓他穿上去的衣服又給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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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按他說的位置在他背後忙著上下其手,一邊還要應付他突如其來的抽風。
「你不暈血了?」
我:???
他背上哪來的血?
大概是我位置老找不準,陸康最後幹脆從我手裡拿過膏藥自己貼了。
又扭過頭來把我拎到他面前坐下,指了指自己的臉。
「你那天給他上藥上得很利索嘛,怎麼到我這兒就這麼別扭?」
我:……
那是人家不挑剔好不好!
我給人裹成個僵屍了人還誇我手藝好呢?
你再看看你?
我膏藥貼歪一釐米,你嚎得跟見了鬼似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樣了呢。
當然,我是真好奇他到底搞到了那哥們兒的什麼把柄,弄得他要連夜過來跟我邀功。
陸康拿喬作勢,給我使喚了個夠,才換了個方式抽風。
「你對他的事情還挺上心的,我說別的也沒見你這麼聽話。」
我想掀桌。
是你拿著他的資料來勾我的,我不上鉤你又要說我對自己的事都不上心了!
正的反的都讓你說了,那我隻要等著挨罵就好了唄?
左不過對上陸康我也從沒贏過,他再抽風,我也隻能選擇破罐子破摔了。
「你給不給看,不給看我就不看了。」
陸康就又問了我一遍。
「你確定?」
我都要哭了。
你就給我個痛快吧!
也不知道是我哪一句馬屁拍對了地方,陸康終於把資料袋拍在我懷裡。
「你自己看。」
也不知道陸康到底走得什麼途徑弄到的這份材料。
裡頭居然是一份完整的,蛋糕小哥的,詳細資料復印件。
包括他的社交網絡賬號,和他的家庭情況,讀書史,以及成長史。
12
徐杭兩個字旁邊,是跟著資料一起復印出來的,黑白的,蛋糕小哥的大頭證件照。
大概是他讀書時候拍的,眉眼還沒太長開,照片上的他,表情是明顯的青澀和稚嫩。
陸康坐在沙發上等我看完。
「今天鄭姨打電話問我你為什麼關機,我說你拿了診所公用的手機在跟客戶溝通,手機放辦公室充電,幫你圓過去了。」
「鄭姨怕你沒帶鑰匙,所以把鑰匙給了我媽一片,讓我送你回來的時候順便給你。」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非要跟他一塊兒,至少得先看看他是個什麼人,再做決定。」
我一邊聽陸康絮絮叨叨,一邊往後翻。
不得不說,如果材料沒造假的話,蛋糕小哥這份檔案,著實有點異常精彩。
親爹吸毒入獄,現在還在戒毒所裡關著。
親媽靠擺攤兒做小生意把他供到初中。
從小學開始就是混混頭子,初中記過輟學,讀書史就是一整部山雞哥的崛起。
大概是因為老天爺賞飯,這貨於廚藝一道上著實有天賦,五年前自己攢夠了錢,去意大利待了三年,兩年前回國,目前在酒店後廚當甜點師。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都覺得,陸康大概是找了傳說中的私家偵探了。
要不然一天之內,他怎麼可能把這種犄角旮旯的資料找這麼齊全。
陸康特別耐心地等著我翻完。
然後問我,「你還想找他?」
我:……
雖然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陸康說的,可能是對的。
拋開我想不想的問題,如果不是他今天給我圓這一下,蛋糕小哥這份家庭材料,隻要往我爹媽桌前一放,我覺得我可能會被當場軟禁在家。
陸康直接替我媽把原本應該屬於她的臺詞說了出來。
「他不適合你,你就算要找,也不能找個這樣的,閉著眼睛上大街上隨便拉一個都比他強。」
我:……
不知道為什麼,陸康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在我腦內莫名跟我爹,慢慢重合。
我低頭又快速翻了一遍材料。
心裡很詭異的,有點煩躁。
「你去出差,就是去查他去了?」
陸康一愣。
「也不全是,我開會就開一天,後來看著我開會的地方跟他身份證上登記的出生地比較級近,就順便去逛了一圈。」
「也沒特意打聽,他在他們那個小縣城還挺出名,後來搬家了,當地也沒人知道他搬哪兒去了。」
陸康又指了指我手裡捏著的紙。
「我請派出所的朋友給我聯網查了一下,時間有點緊,感情社交史還沒查,要不我再多找找?」
「醫院系統應該可以翻到他的就醫記錄。」
我:……
我好像突然有點知道,我母胎單身這麼久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了。
但陸康這是圖什麼呢?
我找不到男朋友,也沒見他打算來給我接個盤啊。
不過這個念頭,也隻是模模糊糊在腦袋裡閃了一下。
因為很快門鈴就響了。
陸康和我二臉蒙圈。
我問他不是一向都不喜歡點外賣的嗎?
他說我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家還敢點外賣。
結果貓眼外頭站著的,是徐杭。
在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裡,我充分領略了什麼叫,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兩個人,說好的送我回家。
然而這兩隻,一個直接開門登堂入室,另一個幹脆堵門捉奸。
徐杭大概也是做了非常非常久的心理建設,才來我家敲的門。
因為門開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是真的非常正經而且……忐忑。
並且那一聲呼之欲出的「叔叔」,已經出來了半個音了。
然而等他看清楚給他開門的是陸康之後,那種忐忑,就直接僵在了臉上。
尤其是,陸康上半身,還沒穿衣服。
我坐在沙發上,總覺得眼前這一幕,莫名眼熟——如果徐杭手裡再多一把掃帚的話。
那一晚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入睡的,我已經記不得了。
徐杭和陸康到底是怎麼樣經過激烈角逐,最後各退一步達成一致的,我也已經全然忘卻了。
總而言之,當我反鎖上房門,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失去意識時,我腦子裡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我想在他們的臉上,一人貼上一張名籤,一寫陳奇,一寫鄭倫,橫批:哼哈二將。
是的,由於陸康死都不讓徐杭進門,徐杭寧可報警也不讓陸康睡我家沙發。
所以他們倆最後的結論是,讓我捐出兩床空調被,他們就睡我家大門口。
我做了整整一個晚上的夢,夢見我拿著床單當繩子,從八樓往下蹦極去上班。
然而第二天一早,這兩個男人,就身體力行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教學課。
什麼叫三個和尚沒水喝。
隻有陸康的時候,我能坐上私家車。
隻有徐杭的時候,我能坐上小摩託。
而當這兩個男人同時站在我面前的時候……
我選擇坐地鐵。
因為我總覺得,無論我是接哪把車鑰匙,剩下的那個,都能把他的競爭對手給,直接打死。
今天跟陸康約好拔牙的是個小朋友,我在《貓和老鼠》跟《小豬佩奇》之間,果斷選擇了《動物世界》。
陸康看了我一眼。
「你放這個幹嗎?」
我放下遙控器,面無表情。
「不是看動物,是看看我自己。」
電視裡,趙忠祥老師正在為動物們聲情並茂地解說:
「獅群裡也會有三角戀愛。情敵之間,有時候會打得頭破血流。隻有打敗了情敵,才有情侶們的安寧。看來,獅子們找對象,也要擔當很大的風險。」
陸康:……
大概是動物世界裡獅子打架的場面給了陸康極大的刺激。
以至於他在中午堂而皇之地翹班,帶著我直奔附近的遊樂場。
一路上我幾次想開口,都被他瞪回來了。
停車的時候人才想起來給我解釋,他到底在抽什麼風。
「我記得你過十歲生日那年,秦叔叔本來說想帶你來這個遊樂場,後來那天你家臨時有事,鄭姨把你放到我家來了,你還在我房裡哭了好久,怎麼問你原因你都不肯說。」
「後來吃完晚飯我哄了你半天你才說,但是那個時候遊樂場已經關門了。」
「我一直想跟你補一個,但後來也沒找著什麼機會。」
我忍了半天,終於還是沒忍住。
「……現在離我生日還早。」
陸康嗯了一聲。
「我看了下時間,生日的時候你應該回學校了,所以提前過也行。」
我覺得,我有必要把事實真相盡可能委婉一點告訴他。
「但今天不是周末。」
陸康不明所以。
「那不是正好?人不多。」
我:……
我還是閉嘴算了。
五分鍾之後,陸康帶著我,站在門可羅雀的遊樂場裡,臉色黑得跟鍋底一個色。
「你跟我說不是周末,就是這個意思?」
我以手捂面,默默點頭。
是的,因為不是周末,所以遊樂場的大部分遊樂設施,都沒開。
號稱造夢工廠的旋轉木馬,因為沒有燈光加持,看上去格外老舊。
而素有表白聖地的大型摩天輪,則因為沒有月光朦朧柔光,顯得笨重又愚蠢。
至於以浪漫著稱的小火車,則因為沒有小孩子的襯託,停在鐵軌上,孤單寂寞又無助。
整個遊樂場裡,空空蕩蕩,連工作人員都看不到兩個。
隻有免費沙堆滑滑梯那兒,零星蹲著幾個小屁孩兒在撅沙子。
是的,陸康是中午翹的班,這個點兒我估計人家都吃中飯去了。
因為沙堆邊上的媽媽奶奶們扛不住暑熱,已經在招呼小朋友們撤了。
我有點想安慰一下陸康,但實在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最後隻能陪著他,頂著夏天正午的太陽,在連樹蔭都沒有的遊樂場裡,慢慢悠悠,溜達了一圈。
陸康看著我,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說什麼,但是最後什麼都沒說得出來,默默地把我送回了家。
他出門的那一刻,我腦袋裡莫名其妙蹦了一個很詭異的詞。
緣分已盡。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13
一個人在家的生活總是輕松又放縱的。
我早早洗刷完畢,躺在床上刷微博。
然而就在我即將睡著的一瞬間,微信電話突然蹦了出來。
跟我隻有一面之緣的手作甜品店老板的大頭照,震得我手心發麻。
我迷迷瞪瞪點了接通。
震耳欲聾的音樂加上老板那哭爹喊娘的嗓音,差點沒直接一波給我送走。
「妹兒救命啊,隻有你能鎮得住他了啊!」
我:……
老板三下五除二給我把事情說了個大概,無非就是徐杭喝高了,賴在酒吧裡不肯走,誰勸都不好使,問我能不能幫個忙,讓他聽點話,好歹別睡大街上。
我本來想說你都搬不動,我來也沒用。
奈何人老板賣慘一把好手,話裡話外都是我不來他鐵定被人一頓暴揍再扔大街上自生自滅,搞不好還會被人撿進黑煤窯這輩子都毀了,請我務必賞光露面,一切重活他來幹,我隻要負責把徐杭喊醒就行。
最後幹脆幫我叫了個滴滴,一步到位樓下接駕,連發定位都省了。
本著陸康總不至於晚上十點鍾還查崗的僥幸心理,我換好衣服下樓直奔老板給我發的地址。
我到的時候,徐杭已經癱在卡座的沙發上了。
老板看到我,就跟看到了失散已久的親人一樣,直接把我按到他面前,扯著嗓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