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纏爛打追段賀禮的第七年,我患上了失憶症。
拿著報告單給段賀禮看時,他也隻是冷冷嗤笑這是我的新把戲。
我漸漸記不住事,走到哪裡都要帶上日記本。
所有人笑我為了追段賀禮,連傻子都演上了。
可我知道,年幼為了救段賀禮,我的後腦勺被鐵棍重擊過。
後來我連段賀禮的名字都快記不住了,也終於對他死心。
他卻哭著抓住我的手,一遍遍求我別忘記他。
1
「呦,梁甜甜,又來給我們段哥送早餐啊。」
我抓著三明治的手有些僵硬,木然地抬頭看著面前陌生的面孔。
我不記得自己認識這人了,可他語氣中的鄙夷卻讓我有些難堪。
「你帶來的早餐每次都是被段哥扔進垃圾桶,不如給我——」
他作勢就要搶我手中的三明治,被我輕易躲開。
可身後不知何時站著個人,杯中燙水悉數潑在我的身上。
夏日,我隻身穿單薄的白色連衣裙,手臂被燙紅,就連衣服,也因為被水沾湿,緊緊貼在身上。
模樣狼狽。
Advertisement
周圍的嬉笑聲越來越大,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視線越過人群朝段賀禮看去,也隻能夠看到他的背影。
他並不在意我的一切。
「段賀禮——」
我不死心地念著他的名字。
2
三日前,我被查出患上失憶症。
病因是我腦袋裡的血塊。
壓迫到了神經。
這半年來,我的忘性很大,不得不靠寫日記、備忘錄來生活。
原以為這隻是我不分晝夜地練舞導致的,沒承想是因為失憶。
拿到診斷書的那一刻,我有短暫的迷茫。
醫生說這種病症並不會影響我的生命,隻是會讓我漸漸忘記所有人和事,最終變得痴傻。
可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忘記段賀禮。
我拿著診斷書就去找段賀禮。
我以為我生病了,段賀禮就會對我憐惜。
起碼不再用那冷冰冰的眼神看我。
可他親手撕碎了我的診斷書。
紙屑紛紛揚揚在我面前掉落,我聽到段賀禮冷冷地說:
「梁甜甜,別用這種把戲。」
「你讓我覺著惡心。」
3
那日過後,我在自己的公寓哭了三天。
也看了無數次自己寫的日記。
我是段家撿來的孤兒。
六歲那年,黑心福利院院長將我丟棄,段父將我從冰天雪地裡救起。
他看我可憐,將我帶回段家收養。
他將我當作自己的女兒對待,和段賀禮上同一所幼兒園、小學、中學……
盡管知道那是段父將我當成了自己夭折的女兒,我仍舊感激。
和段賀禮同住一個屋檐下,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漸漸喜歡上了他。
本想著成年後就告白,可變故發生在高一那年的夏天。
段家失火了。
段賀禮的母親在生小妹時難產而亡,這些年段父一直在外做鑽石生意,不曾再娶。
雖賺到了不少的錢,但段家卻一位佣人都沒。
是以失火時,隻有我和段父在家裡。
火是從一樓燃起的,等我和段父發現時,木質的樓梯早就被燒斷了。
我們想從二樓的窗戶跳下去,可不知為何,連窗戶都被堵死。
像是有人刻意為之。
段父被倒下的房梁砸中了腹部,我拼了命地將壓在他身上的木柱移開,恍惚中好似聽到了救援的聲音。
火勢旺盛,煙味嗆鼻,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後來我再醒來,是在醫院裡。
等待我面對的,是段父的死訊,和段賀禮對我的恨。
他認定段父是為救我而死。
4
縱然這三日我一遍遍翻看日記,回憶著段賀禮撕碎診斷書時冷漠的神情,一覺睡醒後,我還是全忘了。
我忘記自己一遍遍發誓不再喜歡他。
直到現在——
方才被開水燙過的皮膚已經開始紅腫,周圍的男生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我被水浸湿的前襟。
我一陣耳鳴,又想起了所有。
段賀禮終於轉過身開始看我。
「梁甜甜。」
他先是冷笑一聲,站在了我的面前:
「你不是說你失憶了嗎?怎麼還來糾纏我?」
看清他眼底的不屑,我心髒一酸,就要解釋:
「我真的失憶了,可是我剛剛突然又想起來了——」
我話音未落,身後傳來爆笑:
「梁甜甜,你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解釋,段賀禮突然笑了。
他慢慢靠近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臉上的絨毛。
我屏住呼吸,不知道他想做什麼,耳邊突然傳來段賀禮的聲音。
他用僅僅隻有我和他能聽到的音量說:
「你知道嗎?我多希望在那場火災中死的人是你。」
5
我又開始記不住事情了。
筆記本成了我每天睡醒第一個要看的東西。
牛皮紙做的筆記本已經破舊得不成樣子,我打開第一頁,上面隻寫了兩行字。
【要永遠喜歡段賀禮】
【要記得跳舞】
我看著那行【要永遠喜歡段賀禮】有些頭痛,我不知道段賀禮是誰,可看到這行字讓我本能地有些退縮。
我決定去舞蹈室跳舞。
從公寓去舞蹈室的路途我似乎走了很多遍,盡管失憶了我還是能憑著肌肉記憶找到。
隻是這一次舞蹈室裡好像還有其他人。
有個很漂亮的女生坐在椅子上,她的身旁站著個男生,正悉心地替她擦去額頭上的汗。
夏日的陽光透過窗簾灑進舞房,落在那個女生的發間,美得像幅畫。
可我心髒處卻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我不小心撞倒了身旁的花瓶,巨大的聲響驚動了舞室的兩人。
他們齊齊回頭看我,而那個男生的表情在一瞬間從溫柔變成了厭惡。
「你們——」
日記中寫道,早上七點舞室是不會有人的。
我疑惑地開口,不等我問完,那男生便開口打斷我:
「梁甜甜,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賀禮哥哥,不要這樣。」
那女生拉了拉他的手,阻止他沒禮貌的行為。
我的腦袋又開始痛了,好像有什麼記憶要鑽出來。
我難受地扶住身旁的書架,那女生站起來走到我的面前:
「甜甜,聽說你生病了,《當歸》的舞劇 C 位,可以讓給我嗎?」
我尚未反應過來,那男生也開口:
「方婉,你問她做什麼,我直接去找老師說就行。」
頭痛越來越強烈,我的手緊緊抓著書架穩住身形,本能地想要拒絕,那書架卻突然朝那女生砸去。
我被人推倒在地,天旋地轉後,右腿處傳來鑽心劇痛。
一股熱流順著皮膚滑過,我剛要抬頭看,右頰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電光石火間,我全都記起來了。
眼前這人是段賀禮。
他旁邊站著的,是校花方婉。
而方婉口中的舞劇《當歸》,是我這一年辛辛苦苦編排的舞蹈。
我看了眼段賀禮,他的右手護著方婉,滿臉憤怒地瞪著我,我突然發現自己雖然與他相處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有真正認識他。
顧不上心底的疼痛,我掙扎著站起身來,扶著牆就要往校醫室走,卻被段賀禮攔住:
「梁甜甜,跟方婉道歉。」
我痛得快要虛脫,懶得和段賀禮繼續糾纏,甩開他的手就要往前走,可沒想到段賀禮使了十分的力氣,我不僅沒有掙脫他的桎梏,反倒自己跌倒在地。
「我說了,向方婉道歉!」
「你們在做什麼?」
段賀禮的步步緊逼被一道男聲打斷,彼時我已經因為疼痛快要暈厥,失去意識前,我看到的是一個男人向我奔來。
6
「醒了?」
我睜開眼,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和吊瓶。
我動了動手指,手背處傳來一絲疼痛。
「別動,針頭會歪。」
我這才看向身邊的男人,一身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面容俊朗,卻讓我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您是?」
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有些尷尬,想著是不是自己的失憶症狀又加重了,不記得面前的男人。
「我叫秦錚,是 N 大剛入職的校醫。」
原來自己不認識面前這人,我松了口氣,接著又問:
「秦醫生,我這是怎麼了?」
我記得自己早起去舞蹈室練舞來著,怎麼再醒來就在醫院了?
我疑惑地看向秦錚,卻看到他眼底閃過的一絲心疼。
有些奇怪,我撐起左手準備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右腿沒有知覺。
我大幅度的動作讓傷口又再次裂開,血染紅了大片白繃帶,巨大的恐慌席卷全身,我又突然想起那些零星的片段。
我一個人去舞蹈室練舞,遇到了段賀禮和方婉,方婉要搶我的舞劇 C 位,我不肯,接著就是書架突然倒下,凸起的鐵釘扎進了我的右腿……
我還在回憶,護士推門進來了。
她的手裡拿著我的病歷,抬頭看了看我頭頂的吊瓶,說道:
「等這兩瓶消炎藥掛完,就可以出院了,現在麻藥還沒過,躺著別動。回家後傷口不要沾水——」
她還沒說完,瞥到我腿上滲血的繃帶,開始斥責我身旁的秦錚:
「家屬怎麼照顧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推車裡又拿出新的繃帶,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秦錚,卻發現對方比護士行動更快,已經起身要替我拆開滲血的繃帶了。
「家屬不要添亂。」
那護士輕輕拂開秦錚的手,語氣帶著調侃。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兩人像是認識很久了。
護士一邊替我換藥,一邊叮囑著:
「這段時間不要跳舞了,好好休息。」
她的動作溫柔,連說話都是軟的,讓我不自覺地湿了眼眶。
自段父走後,再也沒人這般關心我。
我不動聲色地擦淚,忘記解釋秦錚並不是我的家屬,也忽略了她是如何知道我在跳舞的這一事實。
7
那日出院後,我一直在公寓內靜養。
我總是會遺忘過去的事,待頭痛後又想起。
如此反復。
這段日子段賀禮總是會給我發消息,但並非關心,而是讓我趕緊去跟方婉道歉。
他說方婉那日被嚇得不輕,整夜睡不好覺。
我看著短信冷笑。
意識清醒的時候,我回想那日的情況,舞蹈室的書架是學校新換的,不會存在質量問題。
除非是有人做了手腳。
我將所有細節寫在了日記本上,挑著天氣好的那天準備去學校找證據。
剛出門,秦錚就發來了信息:
「腿傷好點了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靜養的這些日子,秦錚每天會帶吃的來公寓看我。
起初我以為秦錚是有求於我,可漸漸地,我發現他看我的眼神總是有著心疼。
我想著是時候問清楚了。
8
推開校醫室的門,秦錚正坐在桌前看什麼。
他招呼我坐下後,我才發現他手上拿著的,是我之前在醫院的失憶症診斷書。
可我的診斷書明明被段賀禮撕碎了,秦錚手上的這份,又是從何而來?
「你——」
我剛要詢問,校醫室的門被大力推開。
段賀禮一臉怒氣地走向我:
「梁甜甜,你不回我消息,原來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
他語帶諷刺,我看到秦錚皺了皺眉。
不等我反擊,秦錚先替我說了:
「段賀禮,注意你的素質。」
可段賀禮顯然沒把重心放在素質上,他突然笑了。
「你認識我?梁甜甜介紹的?」
他說罷,又看向我:
「你把我介紹給他了?梁甜甜,是不是得不到我的關心,就僱了個人在我面前演戲,想讓我吃醋?」
我一時語塞,不明白段賀禮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見我不說話,上來抓住我的手:
「你跟我走,去和方婉道歉,我就原諒你了。」
段賀禮的力氣很大,絲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我被他捏得有些疼,用盡了十成的力氣才得以掙脫。
我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紅印。
「段賀禮。」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
「我需要你原諒我什麼?」
他似乎被我問蒙了,但很快接話:
「你背著我,和這個男人糾纏不休,難道不需要我的原諒?」
「撲哧。」
段賀禮的厚臉皮發言被秦錚的笑聲打斷,他怒視著秦錚。
「你笑什麼?演戲演上癮了?」
「我笑有的人自戀,人家已經不喜歡你了,倒是你,反倒死追著不放。」
秦錚的嗓音淡淡,說的話卻讓段賀禮瞬間紅了臉。
「怎麼可能不喜歡我?梁甜甜,你是不是氣我那天推了你替方婉擋傷?可明明是你弄倒了書架,你跟我去道歉——」
他說著,又要上前扯我的手腕,這次被我提前躲開。
我從包裡拿出了筆記本,在段賀禮面前晃了晃:
「書架不是我弄倒的,而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腳,段賀禮,敢不敢叫上方婉,我們去舞蹈室現場對峙?」
9
我受傷那天的監控,不出所料地壞了。
保安疑惑地抓了抓腦袋:
「奇怪,怎麼偏偏就壞了一天……」
我沒忽略方婉在聽到監控壞了時嘴角扯出的笑,心底的猜測更確定了些。
「既然監控壞了,那我們去看看書架上的螺絲釘吧。」
我出院的那天,護士攔住了我。
她將清理好的、之前扎進我腿中的螺絲釘遞給我:
「這種螺絲釘很鋒利,根本固定不住東西,像是有人刻意打磨的。
「小姑娘,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這東西怎麼會扎進你肉裡呢?」
護士的話被我記在了筆記本裡,螺絲釘被我小心翼翼地收起。
這些日子,腦袋清醒的時刻,我都會琢磨是誰想要害我。
如今一切真相大白。
我起身要走,方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我回過頭,發現她正拉著段賀禮的手,語帶懇求:
「賀禮哥哥,我突然有些不舒服,你送我回家吧好不好?我們不要陪這個瘋女人鬧了。」
我挑了挑眉,冷眼看著方婉在我面前繼續演戲。
原以為段賀禮會不顧一切地帶著方婉回去休息,沒承想他隻是摸了摸方婉的頭:
「乖一點,別鬧,很快我們就能知道真相了。」
看著方婉瞬間慘白的臉,我沒忍住笑了。
學校裡人人都說段賀禮愛慘了方婉,愛到拋棄我這個青梅竹馬。
可實際上,段賀禮最愛的是自己。
他隻是享受從前被我追捧,享受校花對他的愛慕。
如今我不喜歡他了,失去掌控權的感受會讓段賀禮慌亂。
10
舞蹈室的書架已經被人修好,安上了一顆並非原裝的黑色螺絲釘,與白色的書架格格不入。
段賀禮上前查看,和我手中的螺絲釘細細比對,發現確實有不同的地方。
如此可以洗清我的嫌疑,證明我也是受害者,可我一時拿不出證據證明這都是方婉做的。
可方婉的表現出賣了她。
「賀禮哥哥,這螺絲釘說不定是梁甜甜自己找來的!她想洗脫嫌疑!」
方婉的臉因為情緒激動而發紅,眼神飄忽,好像一切不打自招了。
而站在一旁一直未出聲的秦錚突然開口:
「不巧,我前兩天正好看到了舞蹈室走廊的監控,你們要不要一起看看?」
我驚訝地抬頭看秦錚,他對我笑笑,仿佛是讓我心安。
「哦!是啊,前兩天學校為了保護學生,特意在走廊裝了一批新的監控,你們瞧我這記性。」
保安拍了拍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
方婉再一次想逃,被段賀禮拉住:
「你別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