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完視頻,陳溯臉色慘白,拳頭攥得死緊,衝鄭雅吼道,「你真的是故意的?!你到底在幹什麼?!」
鄭雅嚇得身體瑟縮了一下,卻仍是倔道,「我隻是想讓你看清楚自己的心。」
他無可救藥地扭開臉,狠一拍桌子,「滾出去!」
鄭雅眼淚一下子掉出來,死咬著顫抖的唇,恨意昭然地看了我一眼,跑出去。
「對不起遙遙,我真的不知道她這麼過分,我……」
「我不是來澄清真相的。」我打斷陳溯的道歉,「隻是想以最有效的方式,結束一切。」
陳溯愕然看著我,「什麼意思?」
「這個視頻發出去,鄭雅作為婚慶工作人員,設計破壞客戶的感情,別說她現在這份工作,以後整個婚慶行業都待不下去。」
我平靜地分析給他聽,「而你們陳家的臉面,也遠比一套房子值錢。我把視頻拿給叔叔阿姨看,他們一定能理解我,也一定願意和解。何況我要求不多,我隻想拿回我自己的那一部分。」
「你威脅我?」陳溯騰地站起來,仿佛被背刺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為了離開我,竟然威脅我?」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是認真的。」我頓了頓,低聲道,「認真想離開你。」
陳溯頹然坐下去,捂住眼睛,良久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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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事情進展很順利。
很快我就收到了陳溯的房款,大概是包含了升值溢價部分,他數字給的很大方。
一起去辦相關轉讓手續時,我見到陳溯臉上有傷,忍不住問他,「叔叔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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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溯沉著臉搖頭,顯然不想解釋。
隻最後籤字確認的時候,筆尖懸空,停頓良久。
「怎麼了?」
「沒什麼。」他苦笑了一下,一筆一畫把最後的日期填上,「今天本該是我們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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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太多付出很多才把名字加上去的故事,誰成想把自己的名字從那個房本上擦掉,也傷筋動骨。
與人相守一生的希望是美好的,但若非良人,何必冒這個險。
跟陳溯交割清楚之後,我買了一個小一點的房子。
拿得出的首付,無關痛痒的月供,最重要的是,隻有我自己的名字。
我終於不等任何人。
搬家那天,閨蜜同事們來幫我暖房,熱熱鬧鬧充盈了一整晚。
晚上閨蜜留宿,我睡不著,坐在飄窗上看月亮,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周浩那句別別扭扭的「祝你幸福」。
不自覺笑了笑:現在就很幸福。
18、周浩
把視頻交給葉遙的時候,周浩就知道,自己高低得挨頓揍了。
頭兩拳他沒還手,到第三拳的時候他忍不住擋了一下,結果陳溯還沒完沒了了。
他火氣也上來,挨揍就變成了互毆。
兩個人最後都躺到地上,陳溯筋疲力竭地嘶吼,「你他媽多什麼事?!我跟她的事要你來插一腳?!」
周浩更大聲地吼回去,「她都被你逼到跑來求我了,你這樣有什麼意思?你不愛她為什麼不放過她?」
「誰說我不愛她!」陳溯翻身騎到他身上,一拳又揮過去,可惜已經沒剩多少力氣,拳頭還沒有嘴硬,「都是你他媽胡說八道,害她胡思亂想,跟我鬧到分手……」
周浩沒有力氣,也無心再還手,那件事他確實有責任。
最後陳溯趴在他身上,痛哭出聲,「你個混蛋,你害我一輩子!」
這話周浩可冤得慌,眼見陳溯這會兒是真難受,一時也沒跟他掰扯。
直到有人路過,目光驚恐地看過來,還偷偷舉起手機。
那眼神一看就以為他倆是一對,周浩才連忙嫌棄地推開他,馬上又轉了方向,背對路人,用身體擋住陳溯。
免得他丟臉丟到網上。
這場陳溯跟他鬧到絕交,可沒過幾天,陳溯還給葉遙的錢,還是在他這兒湊齊的。
陳溯有一點沒料錯,他爸媽不會花一毛錢讓他去分手。
婚事黃了這事兒傳到家裡,等著他的也就是好一頓修理,準備在他結婚之後放給他的權限和股份,估計都會收回。
自從他以前跟鄭雅鬧過一次離家出走之後,陳家父母就一直限制著他的支配資金,給他買的房子都不放在他名下,車子三年一換,拿得出手也不至於太招搖。
他投點什麼要找家裡要錢,都跟拉風投一樣還要提案。
說慘吧也是有一點慘,但這個圈子裡不少二代都被家裡養成了紈绔,紙醉金迷一擲千金。
陳溯倒是勤勤懇懇工作,成了那種最受歡迎的經濟適用男,還天然地篩掉了那些衝錢來的,還騙回來一個葉遙。
陳溯並沒有特地說明過,年紀大了談戀愛的樣子也不比從前年少輕狂時招搖,所以周浩也不知道,葉遙到底是他真心喜歡的女人,還是他獲得父母放權的結婚工具人。
應該還是喜歡的。
之前家裡給他介紹過那麼多大小姐,他一個也沒看上。
葉遙應該是陳溯跟父母的審美二十八年一遇的交集。
這就很難得。
這麼稀裡糊塗結婚,也算皆大歡喜。
可偏偏鄭雅回來了。
那個大家都以為早就棄用的微信突然更新了一條朋友圈,說回國了。
聚會的時候,陳溯聽別人說起,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那天晚上他一直輸牌。
葉遙以為他是因為輸牌心情不好,一直軟聲軟氣地哄他,還過來幫他抓牌。
陳溯幹脆讓她代他的位置玩一會兒,自己則去陽臺那邊打電話,都等不及教葉遙玩幾圈熟悉一下規則。
那個電話陳溯打了很久,煙都點了幾根。
葉遙以為他是忙工作,周浩卻知道電話那頭是鄭雅。
看著她一無所知、還努力幫陳溯應酬狐朋狗友的臉,他心裡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要是換了自己,肯定舍不得這麼對她。
不知是不是出於同情,周浩有意給她喂牌,不動聲色地哄了她一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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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溯給葉遙準備給的數字卡得剛剛好,有補償但不過分,大概就是再多一點,葉遙就要找他退回來的程度。
這個大方確實沒錢也該充。
於是周浩急急忙忙又賣了一堆股票,給陳溯填坑。
別人都是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周浩卻像根攪屎棍似的,人家分手這事兒,自己裡裡外外都摻和了。
拿了銀行卡,陳溯看著周浩,意味深長說了一句,「我有時候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媽的,不要還我!」
周浩嬉笑怒罵遮掩過去,隻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心虛。
他原本一直以為,自己對葉遙偶爾的注目是出於同情,或許還有一絲作為陳溯共犯的內疚。
直到她落水那天,整個人沉下去的時候,他內心惶恐的程度讓他自己都震驚。
那天她全身湿水淋漓,臉上分不清是水是淚,望著陳溯眼神破碎。
他心裡清晰地生出絲絲縷縷的疼。
眼見她執拗地去褪那個镯子,甚至劃破血肉,他當時幾乎花了全部力氣,才克制住自己的身體,沒有上前阻止她自虐般的動作,帶她走。
因為陳溯沒有動,他更沒有資格動。
這一路以來的克制,是他對陳溯二十年友情忠誠的極致。
葉遙離開之後,陳溯一開始嘴硬,說沒什麼,就是吵架,哄一哄就好。
周浩卻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因為連他都被拉黑了。
那天葉遙來找他,他知道一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可偏偏沒舍得戳破。
這輩子他還有什麼機會,得她主動討好和請她吃飯呢?
仿佛料定以他的立場平白無故不會幫她似的,她極力強調自己不會傷害鄭雅和陳溯。
其實他想說:傷害一下也可以的,他們本就欠你的。
陳溯估計也寧願被她報復一下,都好過她這樣迫不及待地走。
畢竟有傷害才有牽扯, 越是這樣喜歡兩不相幹的,才永無回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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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雅又鬧了一次,在朋友圈直播自殺,一道一道地劃在腕上, 逼陳溯出來。
陳溯幾近崩潰地把她救回來送進醫院, 出來之後他放出消息:不要再告訴他任何鄭雅的事, 死了也不要找他。
她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置身懸崖,來確認陳溯的心意,卻忘了人性永遠經不起考驗。
「前陣子同學聚會,有人說鄭雅從國外回來了,現在情況不太好,進這個公司半年了沒開單轉正。」
「(周」有一次鄭雅電話打到周浩這裡,哀切又絕望地問,「他是不愛我了嗎?」
周浩無言以對。
他想陳溯緊急時刻對鄭雅下意識的關切是真摯的。
但極限時刻畢竟不是生活才是常態, 正常生活裡沒有人想活得這麼累。
昔日戀人若永遠按捺在回憶裡,那還是一抹白月光,倒是這樣不斷逼近,反而成了怨侶。
陳溯這一刻肯定隻有後悔,自己招惹了一個瘋子。
這樣一看,竟還是老一輩人眼光毒辣,一早看出鄭雅絕非良配。
葉遙走後,陳溯哪兒哪兒都不順。
初戀掰了,婚事黃了,卡也被停了,爸媽恨鐵不成鋼地讓他滾出家門。
他曾鼓起勇氣, 給葉遙打過一次電話, 想問下她的近況。
久違的聲音響起,回復他的卻是,「喂, 哪位?」
陳溯一下蒙了, 喉頭哽咽, 沒辦法再說出一個字。
後來他便整日消沉。
周浩倒是努力勸他去上班, 主要是早點還錢。
一天晚上,陳溯叫周浩來陪他喝酒。
他循著地址找過去, 進門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這是陳溯和葉遙之前的婚房。
這套房子對陳溯而言是一座回憶牢籠,他困在裡面不願出來。
但對周浩來說, 卻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見到她的小世界,一景一物,都新鮮有趣。
窗簾的顏色, 沙發上的抱枕,一筆一畫, 大概都是她心目中理想生活的樣子,
他看著又有些悵然, 忍不住想入,要是換了他來,一定會好好守護這一切, 哪至於親手讓這個世界生機荒蕪,光芒暗淡。
現下還被陳溯弄得一屋子酒氣。
他終忍不住狠狠踹了醉得迷糊的陳溯一腳:暴殄天物的狗東西。
夜深下去,月光破窗而入,銀泄一地。
周浩走到陽臺, 整個人便浸在月光裡,他聞見花香,心想:不知道葉遙現在在做什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