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回答我:「會,肯定會的。」
他那麼肯定的答案,還反復出現在我的眼前。
可他現在除了新歌什麼也沒提。
或許他已經忘了。
我問他:「你有沒有怨過我?」
「有啊,怎麼會沒有。」
陳預很誠實,主要是也沒必要撒謊。
「那現在呢,原諒我了嗎?」我用了開玩笑的語氣。
「原諒一點了吧,畢竟沒有你,我寫歌的素材可能會少很多。」
「哈哈哈。」
我敷衍地笑起來,他忽然也問我:「所以你有沒有後悔?」
「後悔什麼?」
我轉頭,用眼神描摹他被光勾勒出的側臉。
他不回答,在我臉上似有似無地追尋答案。
我低頭蹭了蹭鞋上的灰,又抬頭看了看夕陽。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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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別後我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很想回頭看看他,但終究忍住了。
我覺得我可能是有一點後悔的,但與此同時,我的腦海裡閃過很多種可能性。
如果我能不那麼要臉一點,如果我能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問他「你是不是還懷念我」,可能我們的以後會不那麼一樣。
可是很多如果的可能,都因為不敢嘗試而失去了意義。
冬天一過,我就回去上班了。
我做好了換工作回老家的準備,所以我這次回來隻是為了收拾東西,順便交接一些事情。
離職前一天,我的同事送了我一張演唱會的門票。
是陳預的。
演唱會的時間剛好卡在我買好的回程車票的前一天。
同事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雖然你連他的縮寫都不熟,但是我建議你去聽一下他的演唱會,我敢保證你會愛上他。」
「是嗎,那我就不去了。」
不過話雖這麼說,真到了那天,我還是抽出了抽屜裡的那張門票,到了他的演唱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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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次去聽他唱歌,我聽得很沉浸。
四面八方是洶湧的人潮和海嘯般的歡呼。
有人舉旗搖晃,有人熱淚盈眶。
陳預的歌裡淡淡唱著他們當下的青春,也在唱著我們當年的青春。
我身邊坐著的是一對情侶還有兩個女孩。
情侶膩膩歪歪,那兩個女孩我倒是看著很眼熟。
想了好久才想起,是我之前在公交車上遇到過的女孩。
過了好久,她們也認出了我。
「姐姐,我之前好像見過你,你也來看陳預的演唱會啊!」
「對啊。」
「那你也還喜歡陳預嘍。」
「嗯。」
「喜歡這麼美好的人這麼久,一定是件很美好的事。」
我笑了笑,不知道她們是在感嘆,還是對我說的。
後來我看著臺上的陳預,也注意到了背景上醒目的字。
旁邊情侶裡的女生指著背景,「你看,那句話說得對不對!我要把那個發朋友圈,你快點拍,和我一起發。」
男生說:「好好好,等我馬上。」
我很羨慕他們。
倒不是羨慕他們甜甜的愛情,而是羨慕他們仍然有勇氣去相信那些不可能的話。
最後一首歌了。
在他唱完最後一句之後,我像以前那樣,從位置上站起來往後走去。
後面是漆黑的一片。
我想從此以後,我的人生就與他再無關系了。
臺上的人說:
「等一下。」
又是這樣,我苦笑了下。
明明知道他看不到,我依舊停住了。
我這次決定當他是對我說的。
陳預開始念背景上的話:「互相喜歡的人終究會重逢的,對嗎?」
我心一顫。
他頓了頓,多說了兩個字。
那兩個字仿佛穿過時光的罅隙,從遙遠青澀的當年再回溯到現在。
「黎晴。」
那句肯定的話又一次出現。
他說的肯定會,是真的。
燈光打到我的身上。
屏幕上出現了我的臉和我的名字。
一切仿佛早有預謀。
接著我聽見那兩個女孩說:「我靠我靠!嫂子竟在我身邊。」
「你蠢死了!還問那麼多遍她喜不喜歡陳預。」
「我哪知道啊!」
……
後來陳預朝我走來。
一路承接著所有人的目光。
原來他一直是看得到我的。
我後知後覺地想,之前那幾次,他是不是也是對我說的。
隻是他沒有勇氣繼續說出我的名字。
而我沒有勇氣相信我們還能重新開始。
「黎晴,你之前問我有沒有原諒你和我分手,其實我到今天上臺前都覺得你不可饒恕,罪大惡極。
「但是看到你來這,我決定原諒你了。
「因為喜歡這種東西吧,我想攔攔不住。
「所以……黎晴。
「回頭。」
陳預在我身後對我說完這句話後,現場沸騰。
我哭得淚流滿面。
16
第三年春天,我們終於復合了。
網上的討論依舊熱火朝天。
那條動態下的熱評換了又換。
最終,被置頂的是一條:「後來我們終於見了面,你問我要不要回頭,我說我從來都沒有走。」
(正文完)
番外(陳預視角)
我沒有見到黎晴已經很久很久了。
可惜我還是沒能忘記她。
聲音是一把喚回記憶的鑰匙,她的聲音出現在我路過的走廊時,我就改變了原本要去的目的地。
黎晴的背影,我永遠不會忘記。
從她和我分手那一刻起,她留給我的好像就隻剩下了背影。
她不想看見我。
這是我從她的話裡聽出來的意思。
可她的眼裡又分明是留戀。
採訪完後她叫住我,憤恨的語氣讓我想起了以前她端著螺蛳粉哼了一聲走掉的場面。
我不禁失笑,又怕她看出我在懷念,隻好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
我問她為什麼聽了那麼多遍我的歌,其實我是想知道她是懷著什麼樣的情緒去聽的。
我無數次登上那個帳號。
無數次看著她的聽歌記錄。
她循環最多的就是那首我寫給她的歌。
其實我自認為自己寫得隱晦,隱晦裡還有埋怨,但我想她一聽就知道寫的是她。
隻是我從沒想過,她會去聽,還會聽那麼多遍。
她某天給我留下的評論,我看了又看。
暴躁而鋒利。
我卻覺得很生動。
她問我是不是一直關注著她。
我面上否認,事實上她猜的很對。
不隻是過期的音樂會員,如果她願意去找一下,她會發現幾乎所有軟件, 我都給她續費了十年會員。
十年。
如果能用錢買來的聯系,那多花一點又何妨呢。
後來她提出要還我錢, 我加了她的微信,說不止這麼一筆賬。
其實從一開始, 我就沒打算讓她還。
再和她見第二面,是在一個演播大廳的門口。
她在哭, 肆無忌憚, 悲痛欲絕。
我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勸她。
於是我盯著她看了很久。
原本我想著看一會兒就走的, 但是很快就被她發現了。
她收起了側臉,又隻給我剩了一個背影。
後來我不得不開口, 我說想和她談一談。
於是我們去了一家咖啡廳。
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也開始喜歡喝咖啡,我記得她隻喜歡奶茶,還有甜品店裡的提拉米蘇。
或許是她變了吧。
我自然不敢奢求她是為我考慮才去的咖啡店。
可是一切都過於巧合。
我上臺前犯過胃病。
而她手裡提的藥, 是我常吃的治胃痛的藥。
歸根究底, 是我有太多不合實際的想象。
我甚至在想, 她是不是為了我做的這份工作, 然而她連半分幻想也沒有留給我。
她甚至不願意騙我, 說當初和我分手是為了讓我有更好的未來。
她如果說是, 我就會信。
可她偏偏殘忍得一如當年。
那天分別後,我想我們真的再無可能了。
最後讓我提起一次希望的, 是春節那次相遇。
她或許以為那次是我和她分手後見的第三面。
可是她不知道,在電影院裡, 我坐在她的後面。
電影結束, 理智告訴我她隻是通往了她回家的必經之路。
然而不可名狀的直覺卻告訴我, 她是想回到和我以前經常去的地方。
我和她碰面,問她是不是還在懷念。
她的眼裡出現了疑惑和不解。
我隻好微笑著和她寒暄,好讓她覺得是她聽錯了。
在談話中,她告訴她不會再做這個工作。
以後也許會結婚, 生孩子。
我沒有講話,聽她講她預想的未來似乎十分美好,美好得讓我不敢直視。
最後她望向了夕陽的餘暉。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起在同樣的餘暉下她說的那些話。
她說過讓我為她開一場演唱會。
我說肯定會。
所以我準備了很久,在遇到她以前就開始準備。
「火不火在你眼裡就這麼重要嗎,你明明不是看重這些的人。」
「□【」她的回答也很隨意。
我能感覺出來,她不想去。
她應該是忘了她說的話。
我真想罵她,可我又狠不下心。
她問我我還怨不怨她的時候, 我說了實話。
她笑了。
一條路走到盡頭,我們背道而馳。
我無數次回頭看她一個人走向回家的路,她卻沒有回頭。
所以那場演唱會, 我沒有抱任何希望她會來。
盡管如此, 我還是寫好了那句話。
「相互喜歡的人終究會重逢。」
後來我改成了問句。
我想如果她來了, 這句話才算成立。
如果她沒來,那這句話在我眼裡應該永遠會打上一個問號。
在臺上, 我看見了臺下萬千張青春年少的臉。
很像她,但都不是她。
即使我找了無數遍, 我也沒有找到她。
我的最後一首歌唱唱完, 有一個人站起來走了。
看到那個背影, 我才恍然發現她在我看不見的角落注視著我。
我叫住了她,一步步走到她身後,讓她回頭。
終於, 她在我的眼裡不再隻是一個背影。
她一臉輕松,卻眼裡泛光。
她說:「看來我沒有來錯。」
她說那話的語氣,似乎是等我叫出她的名字等了好久好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