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在歌聲響起的那一剎那，舞臺中央，一束光從上至下照在江煜身上。

鮮衣怒馬的少年意氣風發地站在臺上。

他天生就是為舞臺而生的人。

啊啊啊啊！

臺下的尖叫聲更大了。

我轉過頭，看見陳少榮不斷點頭的側影。

不出意外，今晚過後，他就會變成屬於所有人的大明星江煜。

再見啦，隻屬於我的江煜。

我什麼都沒有，隻能為他的夢加油。

江煜的眼睛一直瞟著觀眾席，好像在找人。

高爽看看他，又看看我，問道。

「小微，他會不會是在找你啊？」

接著，她站了起來，對著舞臺用力地揮起雙手。

我的手機在這一刻亮起，是顧野給我發的短信。

「小魚，我已經到你學校門口了，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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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江煜熱切的目光裡，提前離開了晚會現場。

遠遠地，我就看見顧野修長挺拔的身影被路燈拉長投射在地上，他清雋精致的半邊臉隱在陰影中。

他身上套著一件羊毛大衣，內裡的黑色襯衫有兩顆扣子沒扣上，露出了半截鎖骨，右手指節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香煙。

我朝他招了招手。

顧野斂容回過神，下意識地把香煙按在旁邊的石頭上熄滅了。

「小魚？」

我點點頭。

他走到我的身邊，嗤笑一聲。

「我還以為是位老師，怎麼是個學生？」

我聞到他身上一股煙草味，很輕很淡，並不難聞。

「顧主編，法律規定學生不能寫小說嗎？」

「沒想到你長得還挺漂亮。」顧野又往前走了半步，縮短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你小說裡的女主角怎麼會那麼自卑呢？」

我故意逗他。

「顧主編，你長得也不賴啊。」

學校的廣播裡斷斷續續地傳來江煜的歌聲。

「靜靜悄悄默默離開，陷入了危險邊緣。」

「我的世界已狂風暴雨。」

「……」

顧野紅著臉轉移了話題。

「這首歌是最近的流行歌？我怎麼沒聽過，還怪好聽的。」

我搖頭。

「這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自己寫的歌。」

他豎起大拇指。

「牛。待會去幫我要個籤名唄？」

「就這水平，紅遍大江南北隻是早晚的問題。」

顧野的商業嗅覺一如既往的敏銳。

「好說，先把合同給我籤了。」

聞言，他把手上的合同遞給了我。

我看也沒看，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籤下了我的名字。

顧野俊俏的臉上閃過幾分意外之色。

「籤這麼快，不怕我騙你？」

我把合同塞回他手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堅定道。

「對你，我很放心。」

「我懂，這叫見色起意。」他笑得眉眼彎彎，「想當初，哥哥我讀高中，也是迷倒了萬千少女的男神一枚，號稱九億少女的夢。」

見我不說話，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和你開玩笑呢。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晚上還得加班審稿子。」

我一把拉過他的手臂。

「顧主編，你的作者有困難，你幫不幫忙？」

「咳咳。」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我隻對小說負責，作者不歸我負責。」

我一臉嚴肅。

「這關系到我小說的生死存亡。」

顧野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用力拍了拍胸脯。

「那我在所不辭！」

我撲進了顧野懷裡，抱住了他。

算算時間，江煜的演唱已經結束了。

高爽那個藏不住事情的大嘴巴一定會把我去校門口的事告訴他。

我隻需要等他看見這一幕就好了。

「這……這不好吧？」

顧野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比你大好幾歲呢。」

我輕聲懇求。

「抱緊我。」

得了指令，顧野攬過了我的腰，讓我靠在了他懷裡。

江煜怒不可遏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寧久微！你和顧野在幹什麼？」

顧野低下頭，對我耳語道。

「這人是誰？他怎麼知道我叫什麼？我和他見過嗎？」

上輩子，他們見過。

我急性腸胃炎犯了，打不通江煜的電話，是顧野大半夜把我送到醫院，一直等到江煜趕來，他才離開。

我醒來後，江煜問我的第一句話是。

「解釋一下，為什麼他會大半夜出現在我們家？」

見我不說話，江煜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不要被媒體拍到，我丟不起這個臉。」

他和流量小花被拍到的時候，我又是怎麼想的呢？

11

我松開顧野，轉過頭就看見江煜薄唇緊抿，臉色發青。

「你知道我為了你，剛剛拒絕了華藝娛樂的籤約嗎？」

江煜的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這是他強直性脊柱炎犯病的表現。

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卻怎麼也不敢像原來一樣輕輕抱住他。

「和你在一起真的太累太累了。」我壓著心中的情緒，一字一頓地說著，「重來一次，我選擇顧野。」

江煜緩緩閉上眼，眼眸止不住地顫抖著，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竟開始乞求我的憐憫。

「我也可以做一個普通的上班族。」

「等下班了，我就去接你。」

「我們可以一起去看電影，不用隔那麼遠。」

「我會和你去懸崖邊上，辦一個隻屬於我們的婚禮。」

「我可以不是江煜。」

我搖頭。

「太晚了。」

「我們之間少的不是那個可以帶你回到代官山的時光機。」

「有些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是沒辦法挽回的。」

「有些傷害，不是不看，就不存在。」

「我主動過，也等過你，是你非要拒絕我的。」

我轉過頭，親了顧野一口。

顧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勾過我的脖子，把我往他的懷裡拉了拉，挑釁似的對著江煜說道：

「小屁孩，你還太小啦，女孩子都喜歡我這樣成熟穩重的。」

江煜的身體變得僵直，他的長睫垂下，臉色蒼白如紙，眼睛沉寂得像一潭死水一樣。

「對不起。」

我知道，他的身體已經痛得沒辦法讓他好好走路了。

可我還是挽起顧野的手臂，從他身邊走了，甚至一眼也沒有回頭看他。

我不敢。

我怕我回頭看到他的表情，我會心軟。

轉身的時候，我沒有猶豫，隻是渾身止不住地戰慄。

這一次轉身，應該就是一輩子了。

世界上有很多人愛江煜，因為他是江煜。

我愛他，因為他是他。

甚至希望他不是江煜。

顧野拍了拍我的背，輕聲安慰道。

「沒事，不就是失戀嘛。我經常失戀，沒什麼大不了的。」

「曾經擁有過，就足夠美好了。」

「戀愛和失戀可是作家的靈感來源。」

12

那天晚上，江煜冒著大雪，在我家樓下站了一夜。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躲在關了燈的房間裡，透過窗戶，看著那個痛到渾身發抖的少年，眼淚不知怎麼的，流了滿面。

江煜的位置第二天就被搬空了。

學校裡隻剩下他的傳說。

因為一首歌爆紅全國的天才創作歌手，他的傳奇人生從此刻開始書寫。

就連從不追星的我媽，也開始每天雷打不動地蹲在電視機前守著他的採訪。

女主持人的臉上帶著無法抑制的崇拜。

「江煜，你這次金曲獎入圍了八項欸！」

「最近有沒有在寫新歌？」

江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酷、惜字如金。

「有啊，寫了一首《不算男人》。」

「不算男人？在罵誰啊？」

他紅著眼眶，臉上的神色沉默又悲哀。

「在罵我自己，忽略了一個女生的感受，忽略了很久很久。」

「去電影院，兩個人要坐不同排，坐很遠，這對女生來講太不公平。」

「但是現在想一想，也來不及了。」

女主持人又追問道。

「很多粉絲都很關心你的感情生活，現在還有女朋友嗎？」

江煜的聲音又酸又澀。

「女朋友啊。現在沒了。」

「真的沒了？」

「沒了。但還是朋友。」

「那你會邀請她來看你的演唱會嗎？」

江煜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紅得像快要沁出血來，他調整了呼吸，想要掩飾情緒，可那顫抖的鼻音卻依舊出賣了他。

「她現在有男朋友，可能不太方便吧。」

「奉勸所有粉絲朋友一句，一定要好好珍惜身邊的人，真愛握在手裡的時候是沒感覺的，要等到了失去了才會懂。」

我倒了杯水，回到房間，繼續寫我的小說。

13

高三那年，我參加了新概念作文大賽，拿了一等獎，保送到了華清大學。

隻是，這一次，我的大學裡再也沒有江煜這個人。

我的小說終於順利出版，最近正準備翻拍成電視劇。

參加小說粉絲籤售會的時候，總會有粉絲說。

「小魚，你的側臉好像江煜那首新歌《不配》裡的 MV 女主哦。」

「而且那個 MV 裡的女主也喜歡聖誕樹和維尼熊！你和江煜同一所高中，你該不會是他那個一直忘不掉的前女友吧？」

「怎麼可能？我和江煜不熟，他高二就出名了。」

我釋然地笑笑。

原來真正的不傷心，不是忘記那個人，而是想起他的時候，是不難過的。

過去了就過去了。

「我們高中不允許早戀的。」

「小魚，那你有沒有聽江煜的新專輯？」

「聽了呀，很好聽，我很喜歡。」

「小魚，你的小說為什麼都是悲劇結尾啊？」

在小說的尾頁，我給粉絲籤了一句從書上看到的話。

「或許以悲劇收場的羅密歐與朱麗葉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悽慘。」

「或許他們是用他們知道的方式相愛, 雖然短暫，但卻是他們唯一懂的愛。」

籤售會結束的時候, 會場響起江煜的新歌。

「你說故事已經結束很久。」

「我努力假裝現在過得很好。」

「也許在不同的時空，還牽著你的手。」

「想知道，你現在真的過得好嗎？」

「沒有我, 也許是種解脫。」

「……」

面前的小熊花籃掉下一張祝賀卡。

「小魚，祝你籤售會順利，永遠開心，永遠幸福。——江同學留」

14

江煜視角。

最後一場粉絲籤售會。

我終於賺夠了和公司解約的錢。

從今晚上開始, 我可以帶著小魚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不再受到合同條條框框的限制。

可剛下飛機，我就接到了小魚媽媽的電話。

在警局裡，我看到了小魚。

她的臉色發紫，不再是高中那個蹦蹦跳跳追在我身後的明朗少女。

我選理科, 她明明文科最好，卻跟著我選了理科。

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小鳥。

我把這些年賺到的錢分了兩份, 一份給了我媽，一份給了小魚的媽媽。

我媽拿著這筆錢, 可以離開我爸那個成天酗酒的家暴男, 小魚媽媽拿了這份錢, 可以安穩地度過她的晚年。

我在空蕩的別墅裡，吃了很多安眠藥。

昏暗的夢裡小魚朝我伸出手, 問我要不要離開，跟她走。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她總是堅定地選擇我, 這一次，我也想，堅定地選擇她。

可一睜眼，我竟回到了高中。

我激動地等著小魚重新回到我身邊, 她卻連最簡單的數學題都不願意答對。

那一刻，我知道，小魚她也重生了。

因為，高中時候的小魚，明明也很喜歡我。

「……」

「我我」她答應和我進婚紗店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看到, 穿婚紗的小魚會有多漂亮。

可她卻隻是搖搖頭。

這一次, 我們連張合照都沒有。

元旦晚會，我想把我們一起創作的歌送給她。

我還是很喜歡唱歌, 但我更喜歡小魚。

可她卻幫我叫來了陳少榮。

我在計劃著我和她的將來，她卻一刻也不停歇地計劃著怎麼離開我身邊。

如果我不肯放手，是不是太自私了？

看到顧野的時候，我渾身的骨頭開始發酸發痛。

我不知道是犯病了, 還是心理作用。

我在小魚的樓下等了一夜, 看到她對著窗戶，無聲地流淚。

好像放手是更好的選擇。

她希望我放手。

那我就放手。

沒有我，小魚真的過得更好。

她出了書，在大學裡交了很多朋友, 也獲得了很多人的喜歡。

我看了小魚好幾本小說，故事裡的男主角和女主角永遠也走不到最後。

我能做的隻有祝她永遠比我幸福，永遠比我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