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柯家明戴的是安全的 N95 口罩,如果他沒變成「羊人」,不出教室在情理之中。
但黃芳春為什麼沒來?按常理來說,她應該會厚著臉皮找我討藥。
我不由得問:「你們對黃芳春做了什麼?」
外面的同學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迫不及待地向我講述了昨天發生的事:
「黃芳春是我們當中第一個變成羊人的,柯家明用抗原測出她是羊人後,所有人一致要求她離開教室。
「但是黃芳春不願意,她堅稱是抗原檢測結果不準,說什麼也不肯出去。
「她就扒在窗邊,離門遠遠的。誰過去拉她,她就咳痰吐誰。
「我們實在沒有辦法,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被她傳染上。於是我們就商量好了,一起……」
那人說到這裡,不由得頓了頓。
片刻後,才像是下定決心般,咬牙道:
「一起把她推到窗外!」
屋內,我和裴承軒倒吸一口涼氣。
我們教室所在的樓層,是四樓。
黃芳春變成「羊人」以後,免疫系統無比脆弱,被學生們團結一致地推下樓,怕是幾乎沒有生還的機會。
這群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裴承軒壓低聲音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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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蕊,這個門絕對不能打開!這群人已經瘋魔了,天知道他們還會做出什麼事!」
我認同地點了點頭:
「這門不光不能開,還得拿桌子和床抵住,能抵多久算多久,把遊戲最後兩天堅持過去。」
外面的人原本以為,他們把黃芳春推下樓,可以換我交出退燒藥。
沒想到,我竟開始搬出桌子抵門。
「尤小蕊!你什麼意思,我們都為你除掉了黃芳春,你不能對我們見死不救!」外面人不由得嚎叫起來。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他們:「你們是為我除掉她的嗎?明明是為你們自己。」
「到底要怎樣你才肯幫我們?十大酷刑真的太痛苦了,求你了,給我們一點藥吧!」
我隻回了他們兩個字:
「做夢。」
就如同曾經我求他們幫幫我時,他們用行動給出的答案一樣。
我無意再看外面那群人的嘴臉,正準備放下遮擋玻璃的布簾。
就在這時,夏婧的臉突然擠了過來。
她疼得青筋暴起,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癲狂:
「尤小蕊,你記恨我是吧,怎麼都不肯給我藥是吧!你想安心參加高考,我偏不讓你如意!告訴你,我的角色其實是獵人,就算你不跟我接觸,我照樣能讓你變羊!」
我心裡咯噔一下。
夏婧是獵人?!
這意味著,她可以指定一個人為密接,直接把對方變成「羊人」。
無論我防護再好,都逃不過她的指定!
我心思急轉,還沒來得及開口應對,夏婧已發出指令:
「我指定的密接是:尤小蕊!」
我的心,瞬間跌入谷底。
07
「完了,我要變成羊人了,高考怎麼辦?」
我雙腿一軟,向後趔趄了一步,卻被裴承軒扶住。
「放心,你不會的。」他篤定地說。
我抬起頭,用疑惑的目光望向他。
幾乎是同時,我聽到了夏婧難以置信的驚叫:
「指認失敗?為什麼?怎麼可能!」
雖然隔著一扇門,但裴承軒還是將我護在了身後,居高臨下地對夏婧開口:
「沒想到吧。我是守衛,早在遊戲開始的第一天,我就選擇了守護尤小蕊。哪怕全校都變成了羊人,她也不會變。」
我很難形容此刻的心情。
驚訝與感動交織在一起,擰成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直衝得我鼻子酸酸的:
「為什麼?你自己都變成羊人了,燒得腦袋都冒煙了,為什麼不先護著自己?」
裴承軒對上我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我是個男人,總歸能挺過來。如果連你都保護不好,還保護自己幹什麼?」
我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既然第一天就守護了我,為什麼又不告訴我呢?」
他低下頭,小聲道:「快高考了。我怕你知道以後,會覺得有壓力……」
這樸實無華的字字句句,聽得我的心肝都在顫動。
這一年,我被欺辱、被霸凌、被比黑夜更深沉的孤獨環繞,原來,竟有這樣一份刻骨的偏愛,陪伴在我身邊。
裴承軒寧願自己忍受十大酷刑,也要把健康的機會留給我,讓我安心參加高考。
他真的有克服本能在守護我。
夏婧滿臉寫著錯愕:
「怎麼可能有人做到這種地步?守衛居然不守護自己,去守護別人?」
我揉了揉酸脹的眼眶,憐憫地看向夏婧:
「像你這樣的人,當然覺得不可能。你那個男朋友柯家明,更不可能為你這麼做。你信不信,如果柯家明變羊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甩了你,轉頭來討好我,隻為從我這裡求一份藥。而且一旦他拿到了藥,隻會用在自己身上,不會給你留一分一毫。」
夏婧聽得臉色慘白:「不會的,他不會這樣的。」
話雖這麼說,但她黯然的眼神,已經泄露了她心底的懷疑。
我不屑地笑了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
夏婧抿緊雙唇,像是想要驗證什麼,又像是氣不過之前與柯家明的那次爭吵。
最終咬緊牙關,用她的寶娟嗓再次發出指令:
「我指定的密接是:柯家明!」
我仿佛看見這條指令帶著無形的毒株,朝著柯家明的方向猛衝過去。
很好。
唯一一個留在教室裡的漏網之魚,終於也變成了羊。
08
兩個小時後。
在我寢室門口痛苦哀嚎的人群中,出現了一道新的身影。
柯家明倚著牆壁,連走帶爬地過來了,渾身冒著煙氣。
這狀況,和裴承軒第一天時有點像。
夏婧一見他,忍著難受的身體湊過去:「家明,你也來了?」
柯家明嘶啞著喉嚨,像是吞刀片一樣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你、滾。」
夏婧沒想到柯家明一來居然這種態度,瞬間變了臉色:
「你也來找尤小蕊要退燒藥?別想了,她誰也不願意給。」
柯家明隻瞟了她一眼,連話都懶得再說,軟綿綿地爬到我的宿舍門口。
我聽到外面的響動,便撩開布簾,端了把椅子,坐在那兒看他表演。
「小、蕊……」柯家明的臉湊到玻璃上,看見我,硬生生地往外蹦字,「我、喜、歡、你……」
他一字一頓,眼睛都燒得腫成電燈泡了,還奮力朝我擠了個 wink。
一直以來,柯家明都對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他堅信,隻要自己主動,就沒有拿不下的女人。
哪怕已經成了「羊人」,還不忘發散他油膩的氣息。
我故意逗他:「那夏婧呢?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嗎?」
柯家明立馬表忠心:「她、不、配……」
我笑了,笑得前俯後仰。
一切,真的和我猜的一模一樣呢。
柯家明見我笑了,也龇著個大牙傻笑起來,大概以為他的魅力輕易徵服了我。
我知道,他的下一句,應該就是索要布洛芬和連花清瘟了。
然而還沒等他再開口,夏婧已拼了命地撲上去:
「柯家明!咳咳,你果然是這樣的人,你對得起我嗎?咳咳咳!我,我弄死你!」
夏婧雖然被毒株折磨得十分虛弱,但身體的重量帶著慣性砸下去,還是逼得柯家明往後滾了好幾下。
柯家明心裡本就帶著怨氣,這一砸之下,立馬全面爆發:「你、個、毒、婦……」
兩個人難看地廝打在一起。
昔日學校裡的金童玉女,為了女巫的一份藥,竟如此輕易地分崩離析。
更要命的是,他們的身體實在太過虛浮。
打到樓梯邊上時,其中一個沒站穩,直接拉著另一個摔了下去。
最後雙雙頭磕在梯檻上,昏了過去。
其他同學都看傻了,嚇得作鳥獸散,生怕和這事兒扯上關系。
喧鬧了大半天的宿舍門口,終於,安靜了。
09
【天亮請睜眼。】
【「羊人殺」遊戲到此結束。今天,你羊了嗎?】
隨著耳畔這道嘶啞的宣告,籠罩著整個學校的黑霧瞬間散去。
天,終於亮了。
手機的通訊終於恢復,我撥打了 120,將已經昏迷了一天兩夜的夏婧和柯家明送往醫院,並囑咐救護車去教學樓外看看黃芳春是否還有救。
打完電話,我和裴承軒趕赴高考。
自從知道自己被裴承軒守護後,我安心極了,再也不擔心自己變成「羊人」,整個人吃得好睡得香,高考超常發揮。
裴承軒因為及時服用藥物,症狀已經很輕,也基本沒有影響發揮。
但我們班那群同學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他們大多處在發病的第三天,症狀最嚴重,哪怕爬到了考場,也考得稀爛。
出考場以後,我得知,黃芳春早在被全班推下樓那天,就已經死了。
夏婧和柯家明還活著。
隻是夏婧那一摔毀了容,還斷了一隻手。今後要是再想霸凌別人,怕是也使不上勁。
柯家明摔壞了腦子,變得傻呵呵的,還不知道能不能恢復。今後如果再想散發魅力徵服女人,隻怕人人都得罵一句「傻缺」。
再後來,警察到學校了解了黃芳春的死因,逮捕了班上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並且以故意殺人罪,對他們提起了訴訟。
想要再參加高考,估計得等他們從牢裡出來了。
而我和裴承軒,順利考上了同一所 985 大學。
他努力健身,瘦了不少,好看精致的五官這才顯露。
從前的小胖墩,變成了大學裡的明星人物。
他說,瘦下來,是為了跟我走在一起時更搭。
我笑了笑,無論他是胖是瘦,我都喜歡,喜歡得不得了。
裴承軒成了我的男朋友,後來,又成了我的丈夫。
「羊人殺」遊戲結束以後,毒株依然在世界各地蔓延,隻不過重症的情況越來越少。
但我從不需要擔心,因為我知道,裴承軒一直在身邊守護著我。
無數個漆黑深沉的夜裡,我看著躺在身邊的他,心裡時常會冒出一個小小的聲音:
「愛是凡人的救贖。」
神啊,在那無數個被欺凌的日夜裡,你聽見了我的祈禱嗎?
你一定是聽見了吧。
所以,才將他送到了我身邊。
我在被窩裡輕輕勾了勾裴承軒的手指,他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翻過身擁住我。
他的懷抱是那麼暖和,那麼安全。
像是黑夜裡照進的那束光,溫暖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