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話音未落,我又是一耳光,打的她一個不穩後退了兩步,差點摔倒。
我面色沉靜,冷冷地看著她「劉夫人,我乃太子側妃,皇家兒媳,你敢議論我,那便是議論皇室,更何況,本宮的長輩,是陛下和皇後娘娘,你放肆議論皇家是非,還敢自稱長輩」
「這兩巴掌算是輕的,望夫人謹記」
出宮門的時候,好巧不巧,正撞上一個人。
湛子禹牽著馬站在宮門口,身影修長。
他似乎是專程在等我,察覺到動靜,轉過身來,一雙深邃眼眸靜靜地望著我,眼下是淡淡的烏青。
我許久沒有看見他了。
來京都一年有餘,我不像程錦繡,有母親帶著在外拋頭露面,今日賞花明日詩會,我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嫡女,被養在京外無人問津。
我與湛子禹幾乎很少見面,男女有別,哪怕他來尚書府,也隻能去見我爹,就像我們第一次在京都重逢。
父親也隻叫了程錦繡去前廳拜見,聲稱我感染風寒見不了人。
他離府的時候,我急切地跑到閣樓頂上與他遙遙相望了一眼,幾年未見,他一眼認出我,眼睛都瞬間亮了,臉上盡是喜悅,衝我招手笑。
而事後,程錦繡告了狀,我被父親打了三十戒尺,罰跪祠堂,因為不守女德,私見外男。
後來聽說他進宮求了太後,辦了一場流水宴,平陽侯夫人親自給張氏送來了帖子,請她帶著兩個女兒赴會。
宴席上,他就在我對面,朝我比著口型,我低下頭抿嘴笑。
宴席間,我偷偷溜出來與他在後園相見,盡管知道有違禮制,但我還是不顧墨香的阻攔,毅然決然地去了。
桃花樹下,少年的話簡單明了,看著我的眼神卻格外堅定。
Advertisement
「十鳶」
湛子禹輕聲叫我,將我從記憶裡拉了回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睛也有些紅,我看著他,心在剎那間絞痛起來。
我感覺喉嚨裡一陣酸澀,張了張口,愣是發不出聲音,隻能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心痛。
「十鳶」他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啪嗒掉在地上,這兩聲『十鳶』仿佛隔了一世的思念,最後輕輕地,就那樣被風吹散了。
「好好的...」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再說話,一個翻身上馬,用力地抽了一下韁繩,馳騁向前,揚起一陣風塵,背影落寞孤單,漸行漸遠,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我有些發暈,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墨香扶住我,又不忍心地別過臉去。
我垂下眼眸「回去吧」
回到東宮時,太子正與一位粉衣女子在池邊喂魚,我第一次見他這般深情款款,他摟著那女子,很是溫柔。
墨香在一旁說道「小姐,那便是太子的心上人,陸雲瑤,商賈出身」
「墨香,以後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們如今,已經不是從前了」
「是」
大概是太子去處理公務了,路過荷花池時隻剩下陸雲瑤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坐在亭子裡。
我並不打算停留,她卻叫住了我「貴人留步,可否陪我亭中坐坐」
「我家主子是程側妃,你不過是個侍妾,不主動拜見也就罷了,居然還一副主人作態」墨香看不過眼,直接懟了上去。
陸雲瑤歉疚地笑了笑,起身朝我行了禮「側妃娘娘,我自小長在市井,不懂規矩,望你見諒」
我進亭中坐下,Ţŭ̀₌吩咐墨香在亭外等候,陸雲瑤大概是有話要與我說。
「程姑娘,我聽聞你是有心上人的」她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我一臉平靜「你想說什麼?」
陸雲瑤連忙道「不是的,我隻是想說,我不會與你爭太子殿下的,我...我已經嫁過人了」
這次換我震驚,嫁過人,還能入東宮?
她語氣有幾分無奈「幾年前,我曾偶然救過一次太子,後來我結了親,太子殿下找到我,並不在意我已為人婦,後來我被夫家排擠和離,承蒙太子不棄,將我收留」
我見她白皙貌美,身材窈窕,那裡像是嫁過人的婦人,她眼裡似乎有些擔憂,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宮裡不吃人的,別害怕」
晚餐時分,陸雲瑤叫我一起,我想了想便過去了,沒想到太子也在。
陸雲瑤衝我眨了眨眼睛「快坐」
講規矩,陸雲瑤的身份低下,如此本不合禮數,但我頓了頓,還是坐下了。
用膳席間,太子不斷為陸雲瑤夾菜,我在一旁自覺扮演空氣,安安靜靜夾菜吃飯,陸雲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太子。
他便隨意為我夾了一塊魚,我的筷子僵住片刻,去夾別的菜吃。
「程...側妃是不喜歡本宮為你夾的菜嗎?還是說側妃喜歡吃別的?」太子看著我,眼裡似乎有別的意味。
「殿下,妾身可以吃」陸雲瑤打圓場,說著就從我碗裡要把那塊魚夾走。
而太子卻不依不饒地看著我,我心一沉,平陽侯府的事怕是整個京都都傳遍了,他一定知道了。
我率先夾起魚肉,吃完後放下筷子「謝殿下,臣妾喜歡吃」
「既然如此喜歡,待會我讓小廚房再做一條魚,送去給側妃一人享用」
墨香想說什麼,卻被我的眼神制止。
「臣妾謝殿下恩典,兩日後臣妾回門,不知殿下...」我試探地問出口,太子正在為陸雲瑤擦拭嘴角,正眼都沒給我。
陸雲瑤也面色有些尷尬地看著我,眼神很歉疚。
良久,太子才隨意道「本宮要為父皇處理政事,側妃自己去吧」
回去的路上,墨香一直在小聲為我不平,我卻笑了笑,沒有說話。
雖然他並不在意我,但終究擔著太子側妃的名頭,到死,我也隻能是太子的人。
我自小吃魚過敏,渾身都會起紅疹,又痒又疼,兒時湛子禹為我帶了魚糕,那時還在私塾,我渾身都是紅疹,嚇人的狠,鄰桌的孩子都躲得遠遠的。
他背起我就跑,去尋郎中,急的滿頭是汗。
事後因為逃了學究的課,還擾亂秩序,他Ţū́₁被平陽侯責罰,次日卻嬉皮笑臉地來我面前,仿佛一點事沒有。
從前祖父祖母最忌諱家裡有魚,湛子禹也是,可惜,那都是從前。
我輕輕躺在床上,動都不敢動,墨香心疼地為我擦藥,一邊哽咽道「以前小侯爺在的時候,小姐從不會受這種委屈」
我鼻尖一酸,咬著嘴唇輕輕顫抖,將頭埋在了被子裡。
5
回門那日,陰雨綿綿。
太子果然信守承諾,並沒有出現,反而是陸雲瑤送我出門。
「十鳶,早些回來」
到了尚書府,老遠便看到我爹和張氏站在大門口滿臉笑容,他們張望了半天,卻見到隻有我一人從馬車上下來,立刻拉下臉色。
「原以為你命好被太子殿下看上,不成想這麼不中用,你一人回來幹什麼?」我爹的臉色很惱火。
「太子政事繁忙...」話音未落,他的巴掌直接往我臉上甩過來,我習慣性地閉上眼睛,卻遲遲沒有被打。
睜開眼,我看到湛子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我面前,一隻手將我爹的手腕擒住,面色沉冷。
他的背影依舊很高大,穿了一件黑色的披風,玉冠束發,顯得氣質格外冷峻。
「程大人,在本侯面前還是不要動手了吧」
聽說他也是剛剛襲爵,進宮討了旨,不日便會去邊關鎮守,老侯爺本來安排他入官場,差點氣的吐血,但他依舊固執著自己的決定。
「侯爺說的是,罷了,十鳶,快進去吧」我爹這才尷尬地笑笑,放過了我。
我沒說話,由墨香攙扶著進去了,身後傳來程錦繡撒嬌的聲音「爹爹,娘親,女兒好想你」
我仿佛最不受歡迎的客人,吃飯時也坐的偏僻,聽著他們敘家常,我爹和張氏不斷想跟湛子禹搭話,他卻像沒聽到一樣,置之不理。
他唯一有情緒波動時,就是看到我面前被放了一盤魚。
程錦繡最愛吃魚,尤其魚的眼睛,ẗùₓ她覺得吃了沒有更美,所以尚書府一年四季都供魚。
程錦繡大概是為了在湛子禹面前落好,特意給我加了一塊魚「姐姐,你吃這個魚,很香的」
她乖巧甜美的笑,一邊笑還一邊去看湛子禹,仿佛一個貼心的妹妹給姐姐夾菜。
她是真不知道我不能吃魚,程家上下都不知道,也壓根不在乎。
湛子禹的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一下,幾乎是同時將我的碗拿起來遞給下人「重新換一碗,還有,把魚撤了」
我忽然想起兩天前吃了整整一條魚,太子還派了嬤嬤監督,看著我吃完。
我知道太子是在罰我,罰我的前塵往事,罰那些風言風語。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直到今天後背還有些沒有消退,隱隱發痒。
眾人的臉色都有些僵硬,尤其是程錦繡,幾乎是怨毒地瞪著我,仿佛要活吞了我一樣。
直到他離開,我們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那道灼熱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停留,而我始終低著頭。
湛子禹一走,程錦繡就在一旁抱怨指責「姐姐你如今怎麼說也已為妾,還勾引我夫君,真是跟以前一樣不知羞恥,爹,你看姐姐!」
張氏抱著程錦繡哭「我可憐的女兒,十鳶是你姐姐,我們忍讓也是應該的」
我爹也一臉惱火,他又想扇我,我後退一步,讓他打了個空。
他指著我,怒火衝天,臉上的褶子都在顫抖「你這個不孝女,以為做了太子側妃便可以為所欲為,不敬雙親了嗎?給我去院子裡跪著,天不黑不許起來!」
他拂袖離開,去廳裡安慰妻女,而我跪在臺階下,雨絲密密麻麻地打在我的臉上,身上,有些冷意但扛得住。
我看到程錦繡得意地揚著臉,眼神輕蔑。
她說「憑什麼你居然能嫁給太子,呵,不過就算你命好做了太子側妃又如何,如今我才是侯爵夫人,程十鴛,你不要妄想與我爭」
她好像一直很在意與我爭,可明明她什麼都有。
其實我一開始以為父親接我來京都,是終於想起了我這個女兒,可惜並不是,他不喜歡我,也隻是因為張氏提議我到了議親的年紀了。
於是我爹接我來,為我尋了個入宮的好親事。
我在雨中跪了許久,直到天黑,墨香將我扶起來,屋子裡暈黃的燈火通明,他們一家三口親昵地說著貼己話,好不溫馨。
我一瘸一拐上了馬車,強撐著回了東宮暖閣裡,然後一頭栽了下去。
也不知什麼時辰,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握著我的手,對我說話,他叫我的名字。
「程十鳶」
我想一定不是太子,因為他根本不記得我的名字,隻會頓一下,然後叫我程側妃。
次日醒來,居然是陸雲瑤在給我煎藥,她還貼心地吹涼了喂我喝下去,她說我已經睡了兩天,都燒糊塗了。
我退燒後,那位將軍府的千金李婉終於入府了,帶著豐厚的嫁妝。
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來到東宮,對一切都很好奇,太子似乎很喜歡她,對她很寵愛。
我教陸雲瑤在亭中下棋,她忽然頓住,瞧了瞧園子那頭,李婉在歡快地折桃花,而太子用手拂去她發上的花瓣。
陸雲瑤淡淡的笑「這棋真難下」
她大概是傷心的吧,太子對她那樣好,甚至為了她,才不情不願的納了兩位側妃。
如今這份好,也會分給別人。
聽說回門後的第二日,小侯爺便直接去了邊關鎮守,沒有跟任何人告別。
我很高興他去遠方實現自己的抱負,皇帝曾經說過「湛家的少年啊,生來灑脫,注定不會被困於這宮牆之中」
6
太子是一個很溫和的人,至少表面相敬如賓,不會欺辱別人,哪怕那次他故意罰我吃魚。
但我始終記得初到東宮那晚,他對我的些許溫厚。
若我初夜便被太子舍棄,怕是今後再無立足之地,所以哪怕他不願來,可最後還是來與我和衣而睡。
雖然他對許多人許多事不在意,但卻會為女子的生存體諒一二。
我想,這樣的夫君,就已很好。
四年裡,皇上最寵愛的南王因病去世,北王在朝上勢力減弱,所以第四年皇帝駕崩後,太子順利繼位。
我成了程妃,陸雲瑤成了瑤妃,而李婉,因為李將軍力保皇上登基,一步成了李貴妃。
貴妃的雍容服飾在嬌小的她身上顯得格外不搭,李婉晃著笨重的頭飾,十分苦惱地握著我的手。
「十鳶姐姐,好重啊」
她年紀最小,如今也才 18,總是天真爛漫的模樣,讓陸雲瑤羨慕不已。
「如今你是後宮最大的官兒,往後選秀,三宮六院的妃嫔們都會來拜見你」我打趣著,陸雲瑤也掩唇笑笑。
「還要選秀啊!三宮六院...」李婉垂下腦袋。
是啊,三宮六院,這些女子一生都這般被鎖在宮牆之中了。
還沒選秀,朝瑰長公主的外甥女宣萱便提前走後門入宮了,她與平陽侯府有表親關系,從前我聽湛子禹說起過。
他這些年一直駐守邊關,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除了先皇駕崩他回來了一次,又匆匆走了。
程錦繡一直待在平陽侯府,常年擺著侯爵夫人的架子招搖,湛子禹卻連一封書信也不寄,她好像在守活寡一樣。
前些時日見了一回,滿頭華翠,人卻格外憔悴,露出怨婦般的眼神一直盯著我,連李婉都發現了,在旁邊驚訝道「十鳶姐姐,她...好像跟你有很大仇的樣子」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
宣婕妤最近很受皇上寵愛,她為人張揚,囂張大膽。
前些時日我們三個在宮裡打葉子牌,宣婕妤就帶著皇上故意來我宮裡『闲逛』,說我們聚眾賭博,帶壞後宮風氣。
皇上無奈,隻能派人收了牌,又罰了我們的月奉。
被迫散場的時候,李婉還將自己的銀子一股腦抱了回去,那是她好不容易才贏到的。
宣婕妤眼睛尖銳,直接將那堆銀子從李婉懷裡奪出來,得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