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兒對我說:「爹地啊,他才不是什麼窮小子,他跟我保證過的,等他留洋回來呢就跟我一起料理家業。」
我:「料理誰的家業,我的嗎?」
女兒跺腳腳:「我不管嘛,我就是要嫁給他啦~」
我雙手比心:「我也不管嘛,我就是要殺死他啦~」
1
我是個女大學生,我穿成了民國大小姐的爹。
別人穿書不是千金就是娘娘,老子穿書一個閨女十個姨娘。
好消息:再也不用受痛經之苦。
壞消息:感覺自己臭臭的。
本來心情已經夠不好了,閨女還把男人往家裡帶。
我站在樓梯上,看著對方那泯然眾人的五官和令人毫無欲望的兒童身材,皮笑肉不笑:「囡囡,你不是說你對象很帥嗎?」
莊柔驚訝捂嘴:「爹地,這還不算帥嗎?」
我扶額苦笑:「你也真是餓了。」
男人上前一步,嘴角勾出一抹謙遜親昵的笑容:「爹地好,我是小柔的男友何辜,很榮幸認識您。」
我伸出食指:「第一,別到處認爹,我沒你這種龜兒子。」
我伸出中指:「第二,見過面不代表認識,出去千萬別亂攀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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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我看著何辜僵硬的嘴角,收回食指,「識相的話,滾出 China。」
莊柔倒吸一口涼氣。
何辜一臉無辜,不知所措:「不知是我哪裡惹到了莊先生……」
「惹了我女兒就是惹了我。」我吹了吹金懷表,眼神中透露著三分涼薄、三分譏笑和四分漫不經心,「惹到我,你算是踢到鐵板了。」
何辜一把握住莊柔的手,激動道:「莊先生,我和小柔是真心相愛的。我們的感情幹淨清白、炙熱滾燙,不容置疑!」
莊柔微微紅了眼眶,撒嬌懇求:「爹地,他說的都是真的。」
倘若我沒有金手指,或許我會被他的表演打動。可惜我開了掛,從一開始,我就能清楚聽到何辜的每一句心聲。
譬如他現在滿臉深情,實際上想的卻是:【再忍忍,搞定這個老東西,等結了婚,整座莊公館就是我的了。】
很好,欺騙我女兒的感情還想要我的東西。
吃絕戶吃到老子頭上,老子必讓你吃不完打包帶走。
我不怒反笑,笑得和藹可親:「剛才是嚇你的。小子,你經受住了我的考驗。既然將來都是一家人了,不如就在家裡住下。」
何辜一愣,隨即大喜,上前想跟我握手:「謝謝爹地的信任!」
我並不伸手,繼續和藹道:「我們家家風比較傳統,我不習慣這種新式禮節。」
何辜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的老管家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他的膝蓋和地板之間來回掃視。
何辜懂了,咬咬牙跪下:「給爹地磕頭了。」
我聽著他邊磕邊在心裡罵娘,稍稍有點爽到。
「行了,跟管家去北苑吧。」
北苑是莊公館最荒僻的住所,冬涼夏暖,離我女兒遠遠的,很安心。
何辜走了,莊柔上前拉我的手,笑容純真又嬌羞:「爹地,你看他是不是真的很好?」
我摸摸她的發頂,不急不躁地說:「我讓他住下不代表我接受了他,而是為了方便你觀察他。一個月後,如果你還是愛他,我就讓你們結婚。如果你不愛了,我會幫你把他處理掉。」
莊柔櫻唇翕動,大概是想為他解釋什麼,但觸及我認真的表情,最終隻是乖巧地點點頭:「好,我聽爹地的。我相信他可以證明自己,證明我們之間的愛。」
我隻是微笑:「拭目以待。」
2
莊柔是莊鶴山的獨生女。
她媽是莊鶴山的大房,早年因病去世。
莊鶴山後來又娶了十房姨娘,對她們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對莊柔好。
莊柔從小眾星捧月般長大,長成了一株不帶刺的粉玫瑰,嬌憨美麗、天真無邪。然而就是這種不諳世事的美,容易吸引不懷好意的毒蛇。
我派人調查了何辜的背景。
何辜還真不算簡單的窮小子,他爹曾是顯赫一時的權臣。大清沒了之後,何家變得烏煙瘴氣,家產沒幾年就被敗得差不多了。
他ṱū́⁺爹賭博欠債還不起,光著膀子在街上嚎了一句「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然後一頭扎進了護城河。
何辜當然不想落得他爹的下場,他急需一根救命稻草,將他拉出破敗的泥潭,重新回到那場金尊玉貴的幻夢。
莊柔就是他選中的稻草。
他在莊公館住下沒幾天,說思念家人,想把老媽和弟弟接過來。
實際上是何府被查封了,他們沒地方住。
他求得聲淚俱下,莊柔眼睛紅紅地看向我。
不等她吱聲,我把高爾夫球打進洞裡:「來唄,讓他們來。」
不來怎麼一網打盡?
當天下午,我剛談完生意在花園喝茶,就看見何辜帶著人和大包小包的行李過來。
何夫人滿頭珠釵,幹癟的身子在寬大的圓領袍中晃蕩。
她的頭習慣性微微仰著,垂著眼看人,聲線尖細幹澀,像沒被拉好的小提琴:「我看你這個花園挺一般。」
我素質較高,我反而誇她:「我看您倒是風韻猶存。」
她抿起紙薄的嘴唇,警惕地倒退一步,感覺自己受到了騷擾。
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拿了我面前的點心往嘴裡塞。
我被整笑了:「拿別人的東西之前不用請示嗎?」
男童瞪大眼睛,粗聲粗氣地說:「這又不是你的東西。我哥說了,這裡的東西遲早都是——」
他沒說完,被何辜捂住了嘴巴。
何辜分外抱歉,誠惶誠恐道:「對不住爹地,小孩子不懂事,是我管教不嚴。」
我呷口茶,問他:「那你應該怎麼做呢?」
他這次反應倒快,直接抽了自己三個嘴巴子。
何夫人看呆了,氣得渾身瑟瑟發抖,用掉了色的長指甲指著我:「我兒身份尊貴,你怎麼能這樣對他!」
我挑眉,笑意不減:「那你們走?」
何夫人頓時哽住。
何辜攔過他媽,對著我微微鞠躬:「爹地消氣。」
我問他:「你覺得我刁難你了嗎?」
何辜一臉忍辱負重:「爹地教訓得對,何辜心悅誠服。」
他面上態度有多好,心裡罵得就有多髒。
默默忍受當然不是他的風格,他轉頭就跟莊柔告狀了。
莊柔伏在我的膝頭,一雙水眸欲語還休:「爹地啊,您就算再不喜歡何辜,也不能打他呀。」
顛倒黑白?
好一個綠茶口味的鳳凰男。
比綠茶是嗎?我可以更綠茶:「囡囡,你可以隨便找人問,明明是他自己扇的自己,他怎麼反而來怪罪爹地呢?難道你更願意相信他,而不是爹地嗎?爹地傷心心,爹地想哭哭,爹地要鬧了。」
莊柔痛苦地皺起小臉。
我嘆口氣,問她:「是不是覺得兩邊各執一詞,不知道怎麼判斷了?」
莊柔難過地點點頭。
我給她開了張支票:「拿著這錢,跟著管家,去挑個合眼緣的丫頭過來。」
莊柔乖順懵懂地看著我。
我剝了個香橘遞到她手裡:「想知道的東西多了,你就會需要一個隻忠於你的人,做你的耳目。」
莊柔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眸,剝了一瓣橘子喂到我嘴裡:「我知道了,謝謝爹地。」
3
莊柔帶回來的丫頭叫紅绡。
她把紅绡派去北苑伺候何辜,每隔一天向她述職。
大人不蠢,從不輕易露出馬腳。
但小孩就不一定了。
幾天後,我正跟莊柔吃飯,紅绡著急忙慌地來報,說阿寶被欺負了。
阿寶是九姨娘的兒子,但不是莊鶴山的兒子。
九姨娘曾是個歌女,被男人騙光了錢財,大著肚子被趕出了舞廳。
暴雨天,她抱著肚子癱在臭水溝邊。過路的人來來往往,沒有人駐足停留。隻有莊鶴山將她抱上了車,給了她棲身之所。
阿寶雖然不是莊鶴山親生,但他乖巧懂事,莊鶴山一直很喜歡他,莊柔也一直把他當親弟弟。
一聽阿寶被欺負,我倆筷子一摔,衝到了事發現場。
噴泉邊,阿寶滿臉的血;何息的臉上有三道抓痕,面部猙獰。
地上是一堆碎玻璃和一攤流沙。
「爹地,小柔,你們來得正好。」何辜皺著眉頭,十分為難的模樣,「小息被打了,有點嚴重。」
我早料到他會這麼說,看都沒看他一眼,朝阿寶招招手。
阿寶捂著鼻子來到我跟前。
紅绡遞來熱毛巾,我想替他擦掉鼻血,誰知鼻血居然源源不斷,可見傷得不輕。
我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阿寶很委屈,但還是努力憋眼淚:「阿寶做了玻璃流沙畫想送給姐姐,何息搶去看,不還給我,還打了我。」
我問:「是他先動手的對嗎?」
阿寶點點頭。
我又問:「你還手了嗎?」
阿寶搖頭:「沒有,我娘說打人是不對的。」
我溫和指正:「打人是小人所為,但打壞人是英雄所為。被小人打的時候,一定要反擊,知道了?」
阿寶用力點點頭:「知道了!」
然後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阿寶對著何息的鼻子來了一拳。
何辜大驚失色:「阿寶,你竟還敢當著大家的面欺負小息!」
阿寶認真地說:「叔叔,我這叫反擊。」
我差點沒笑出聲。
何息捂著鼻子哇哇亂叫:「你這個妓女生的狗雜種,老子要殺了你!」
何辜死死摁住他,他才沒有撲過來咬人。
何辜的語調溫和至極:「小息,你剛才跟我說過,你隻是想看看那個沙畫,是阿寶先動手打了你,對嗎?」
何息理直氣壯:「對!他把我臉都抓出血了!」
他的臉上的確有三道抓痕。
但阿寶說了,他沒有還手。
我給了莊柔一個眼神,示意她來處理。
莊柔想了想,仔細看了阿寶的手,說:「阿寶的指縫很幹淨,不可能是他抓的。」
何辜臉色一變。
我聽見他在心中驚詫:【這女人什麼時候變聰明了?她明明連仿鑽和真鑽都分不清楚。】
他驟然發怒,在何息的傷口上抓出三道更深的血痕:「讓你撒謊!分明是自己抓的,還學會栽贓了!」
何息痛得哇哇大哭。
我忍不住皺眉。
莊柔有點被嚇到,下意識往我身後躲了躲。
何辜覆蓋了自己指縫裡的證據,面容由陰轉晴,又變回了那個溫潤的人,滿懷歉意:「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教好小息。他年幼喪父,性格難免激進了些,我代他向阿寶道歉。」
我挑眉:「你憑什麼代他道歉?那他將來殺了人,你能代他償命嗎?」
何辜無言以對,又在心裡罵了我祖宗十八代之後,把何息推出來:「去,給阿寶道歉。」
何息下意識反抗:「我不去給狗雜種道歉!」
他話音剛落,何辜一巴掌把他扇倒在地。
莊柔倒吸一口涼氣,我附到她耳邊:「嘖嘖嘖,他今天能這樣扇別人,來日就能這樣扇你。」
莊柔抖了抖。
何息對別人耀武揚威,但唯獨很害怕何辜,他當即向阿寶低下頭:「對不起。」
阿寶善良寬容,即便仍然不高興,還是說道:「沒關系。」
我揉了揉阿寶的頭頂,問他:「你真的從心底裡體諒他,諒解他嗎?」
阿寶想了想,搖搖頭:「我沒有辦法諒解他。」
我說:「那就不要說『沒關系』。道不道歉是他的事,原不原諒是你的事。不是他道了歉,你就必須原諒。有些事,有些人,根本沒有原諒的必要。」
阿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莊柔在一旁聽著,若有所思。
何辜的臉色不算好看,何息更是處在崩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