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去問了問江稹,能這樣幹嗎?
江稹聽了,第一次因為我去打擾他而放下了手中的筆,還有奏章。他俯身將我按在了龍書案上,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不懷好意的小白牙。
「清清,你這是要給朕舉薦你的侍女?」
我聽了,趕緊撥浪鼓似的搖頭,說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家四個丫頭,惦記的就是他的錢,根本不是他的人!
江稹聽了,臉上的冷笑一點都沒有變暖,一張俊臉又湊了上來,盯著我說道:
「清清就一點都不擔心朕會惦記她們?你對朕這麼信任,朕很不滿意。」
我看著他的臉離我越來越近,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地閉上了眼睛。
你猜,抓痒和親熱,到底會是哪個?
答案是兩個都有。
江稹先是將我按在桌上,好好唇齒纏綿了一番,待我神思迷亂,想入非非的時候,壓著我便抓痒,直抓到我笑得岔了氣。
第二天,江稹給我身邊單獨設立了四個正三品女官的職位,月例那叫一個豐厚。
四個丫頭心滿意足地當了女官,江稹來我宮裡時,這四個人第一件事不是磕頭謝恩,而是義正詞嚴地跟江稹說,她們都是我的人,請皇上自重,絕對不要自作多情,隨便打她們四個人的主意。
哈哈哈,江稹氣得臉都黑了,直接跟這四個人對嗆,結果,一人難敵四口,毫無懸念地敗下了陣來。
37.
我被封為貴妃的當年就懷了身孕,江稹很是得意,上朝吹噓,說自己仁德天佑,此胎必得貴子,還順口誇了我爹文勝,說他傳授的房中術果然靈驗。
呸,這種事情也敢拿來在大殿上信口胡說,是生怕自己當不成昏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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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朝中大臣果然都騷亂了起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後來更是都毛遂自薦,要給江稹傳授房中術。甚至聯起手來排擠我爹,不許他再私下跟江稹說些有的沒的。
這算得上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了吧,江稹一開始也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後來才打聽清楚,原來那些朝臣看我爹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生怕我爹的房中術讓江稹也淨是女兒。我爹那樣一個好脾氣的鹌鹑,終於也惱了,大殿上就把小手手一甩,不幹了!辭官!回家!哄我娘!
女兒是他一生的死穴,誰說女兒不好,他準跟誰急。
我大姐和我二姐很是羨慕我,經常進宮來沾沾我的喜氣,可能這龍胎確實有點意思,不過一兩個月,我這兩個姐姐也都先後診出了身孕,算算,小孩生出來,最多差不過一個月。
我娘被我們三個人驚得咬牙切齒,她說,要麼就都沒有消息,要麼就三個一起來,三個丫頭的產期都臨得這麼近,到時候讓她照顧哪一個?
我們姐妹三人互相看了看,我二姐說:
「要不然抓阄?」
我娘噌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我二姐說:
「文清溪,我提醒你,再敢抓阄,我把你從文氏的宗譜上剔出去。」
雖然我二姐的名字本來就不在宗譜上,但她還是嚇得那叫一個哆嗦,忙說再也不敢了。唉,楚國公府的傳統這是說沒就沒啊!
我們姐妹謙讓了好一陣也沒商量出結果,最後又都甩手給了我娘,對我娘說,左右不可能都生在一天,誰生產了,我娘就跑去誰那裡唄。
結果還真的沒生在一天,我生在八月十五,我大姐生在八月十六,我二姐生在八月十七。可憐我娘,整整三天沒合眼,她說快把她這個人都熬完了,腦子都快成一塊木頭了,可能明年詩會她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
我生產時很順利,但據秋實說,江稹還是在房外臉色慘白地候了一夜,眼睛都熬紅了,兩隻手上,都滿滿的是他緊張時咬出來的牙印,第二天我醒了,他在床榻旁守了整整一天,這是他登基後第一次罷朝。
出了月子後,江稹親自將我抱進了他的湯沐所,親手替我解開了發髻,為我浣濯滌淨長發,我二人在溫熱的池水中肌膚相親,恍然間,又宛若回到了我初入宮時的那般忐忑,又心動。
我和我大姐都是男孩子,唯有我二姐生了一個寶貝閨女。聽我二姐說,她這小棉袄,從生下來就很好哄,每天吃飽了,就是咯咯地笑。我二姐夫喜歡得什麼似的,天天就想在家哄女兒,這小女兒快把我二姐夫的官兒都笑沒了。
我和我大姐很是羨慕,甚至江稹都說,既然有了小皇子,下一次可以要個小公主。他做了父親後,性子還是沒怎麼大變,每次來陪我,都能跟小兒子玩上好一會兒,據夏蟬說,還看到過他,偷吃小皇子的蘋果泥。
我聽了,氣得要揪他耳朵,結果江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說他小時候最喜歡吃蘋果泥了,後來長大了,姑姑就不許他再吃這麼幼稚的點心了。一席話說得好委屈,我這個剛當娘的,一時沒忍住,親手給他做了滿滿一整碗的蘋果泥,江稹吃完以後,一整個晚上都開開心心的。
兩年後,我們姐妹三個又差不多時候懷孕了,這回,我和大姐如願生了女兒,換我二姐生了兒子。過年的時候六個孩子湊在一起,用江稹的話講,哭聲能把長安城半城的人從睡夢中驚醒。
生下小公主的第二年,江稹信守他當年的諾言,冊立我為中宮皇後,從此,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與他並肩,世人也就此都知道,江稹是我文清澗的夫君。
我冊立皇後不久,宮中太後薨逝,她是先皇的原配發妻,也是先皇遺留下的最後一個女人。江稹說,她隻比我姑姑早一年入宮,生前待六宮眾人一向恩慈,所以我姑姑到臨終前都甘心隻做一個貴太妃,更囑咐江稹,她死後一定要善待太後。
我受江稹所託,親自為太後收斂,在整理太後遺物時,從她的枕頭下,發現了一束枯黃的結發。
我握著這段已有了不少年頭的發束,突然心意紛亂,什麼事情都做不下去。直到我親自出宮,將這段結發供奉在了太後靈前,看著牌位旁的香爐裡青煙嫋嫋升起,心頭才終於有了一絲寧靜。
回宮後,我突然就很想見江稹,雖然知道會有些不合規矩,但我還是厚著臉皮去找他了。
一進他的御書房,我便看到他臨窗坐著,正在筆走龍蛇地寫著什麼,偶爾微微皺一下眉頭,好像發覺了什麼不通順的地方。好像從很久以前,我每次來到御書房,就總能見到這樣的江稹,但不知為何,我今日格外貪戀他這幅模樣,便悄悄倚在門口,痴痴地看著他。
看了很久,江稹才察覺到我來了,他放下筆,起身招我過去,我笑著走到他身邊,江稹牽起我的手,有些意外地說道:
「清清,今日怎麼了,為何這樣看著朕,既然來了,為何不叫朕呢?」
我看著江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紅著臉開口問他:
「江稹,那束結發,你還留著嗎?」
江稹聽我這樣發問,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他伸手,從衣領裡拽出一個荷包,還是那個熟悉的荷包,隻不過,過了這些年,荷包的顏色有些黯淡了。
「清澗和朕的結發,朕一直都貼身戴著。」
我託起那荷包,仔細看了看,然後就鄭重地放回了江稹的衣領裡。
下一刻,我踮腳抱住他了,臉貼在他的胸口,輕聲說道:
「要好好戴著,要一直好好戴著。」
我就這樣緊緊地貼在他胸前,將我剛剛去太後靈前的事情跟他說了。江稹聽後,有些傷感,他對我說,太後從前也是個有才華的女子,但是一生無寵,也沒有生育過子女。先皇去世後,她便幽居宮中禮佛,不許宮中人去打擾,更鮮少見人,就這樣枯守宮中,直到身子再也撐不住了。
江稹年少時,曾在太後住處,看過一篇她寫的長詩。大意是說,宮城如一座牢籠,將眾多青春年華的女子困於其中,牢籠狹小,寂寞無邊,女子們想要逃離,卻又毫無希望。就仿佛魚兒一生被困於魚池,明明知道這隻有方寸之地,卻又沒有半點辦法,能脫離池水。
江稹還說,那首詩寫得非常哀婉,他看過後便久久不能忘懷,即便登基為帝後,也常常警醒自己,要真心待我,不能讓我的一生,也如太後詩中眾女子一般哀怨。
我笑著回望向江稹,對他說,他從來就不是那樣的帝王,有他在,有他的深情如許,這宮城,一直都是世間最令我留戀的地方。
即便,這宮城,當真若一處魚池一般,要令我一生洄遊其中,那其實,我也不會有半點被困其中的幽怨與哀憐。
世人看向長安城,看向皇宮,多半隻會想起,書中所寫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又有幾人能得知,自從與江稹相知相許,我便是「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就算在長安城這座天下第一的魚塘裡,文清澗和江稹,也是眾多鲽魚中,最般配,最恩愛的一對!
鹣鲽有情,何懼蒼天,何畏江湖。
江稹啊,子非魚,焉知我不安於你的一池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