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燕綏冷笑一聲:“你是想欣賞我大吃一驚,還是大驚失色?”或者,感恩戴德?
她不是一個容易受道德綁架的人,她眼裡的黑是比墨色更濃鬱的黑,她眼裡的白是比無垢的冰凌更純透的白。
她這樣的人,三觀是非分明,常人經常會繞進去的死胡同,她一眼就能首尾通透。
到現在,她基本已經猜測到燕沉和程媛達成的是什麼協議,燕沉取代她達成程媛的目的,程媛答應燕沉的隻有一件事——接受燕綏。
這才能解釋為什麼這母子兩達成一致後,卻還隱瞞對方各自行動。
——
燕沉向董事會遞交辭呈是為摘清自己,他對燕氏集團的核心了然於心,他知道燕綏的軟肋和弱點,離開才能捏著燕綏的七寸把她逼到死角,毫無反抗之力。
而這第一步,就是阻攔廣匯和燕氏集團的合作。意圖拖垮利比亞海外項目建設,大挫燕綏銳氣。
他成功了。
但他離職這步棋,程媛顯然沒有料到,也無法理解。否則也不會讓燕綏窺到馬腳,實在是程媛董事會那日的戰鬥力太弱,那架勢頗像是有所顧忌,又忍不住露出一副有一張王牌在手的底氣十足。
至於程媛,她對燕綏下了殺心,無外乎兩件事催化的。
一是燕戬當面親口承認燕氏集團是他準備給燕綏做嫁妝的。二是燕沉提出的條件觸怒了她,讓她理智全無。
能讓程媛這麼歇斯底裡,覺得燕綏死在造船廠港口才是唯一解決途徑的理由隻可能是她知道了燕沉的謀劃和心意,不滿,又無力與燕沉抗衡,才會如此不計代價的想鏟除她。
甚至,為此精心謀劃。
——
想到這,燕綏頓覺口幹舌燥,有火苗從心底蹿出,似要把一切焚盡。她擰眉,神色不鬱,下意識沿著褲腰摸向褲袋。
Advertisement
除了手機,並沒有她預想中的煙盒觸感。
這段時間,破爛事太過集中,她對香煙也多了幾分依賴。奈何此時雙手空空,她隻能作罷。
燕沉一聲不吭,掀了眼皮看她,遞來一盒煙:“不借火?”
燕綏伸手去接,指尖剛挨上煙盒,燕沉手指一松一帶連著她的指尖一起握住:“我知道我和你之間勢必會有這麼一次見面。”
她垂眸覷了眼,按捺下想反手擰斷他手指的衝動,抿著唇,正欲提醒。
忽聽他道:“我對燕氏勢在必得。”
燕綏並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她曾眼睜睜看到他以一己之力吞並了一家實力並不比燕氏差很多的大型公司。
在商圈,燕沉這名字比她燕綏要響亮得多。
從知道真相起,那種藏在胸臆間的荒唐感在此刻終於化成一聲輕笑。燕綏一甩手,從他掌心抽走自己的手。
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耐心徹底告罄:“燕沉,看在我們並肩作戰多年的份上,我給你提個醒。”
“我這人記仇,你最好別來陰的,被我抓著辮子你看我念不念舊情。”
她不是聖母,沒有悲天憫人的情懷。
燕沉擺明了要對付她對付燕氏,別說這會對他沒什麼好臉色,她甚至想上去一套組合拳,聽他叫爸爸。
不過這裡到底是燕沉的地盤,她也不是一動怒就理智全無的野獸。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被她撇至腦後。
她不欲久留,目光落在恍如靜水般凝固的奶茶上,端起杯子,一飲而盡:“謝謝招待。”
也直到此時,曾經可以把後背互相交託的對手背叛,她被迫要和燕沉劃清界限時,她無比慶幸自己這些年雖承蒙他的照拂,始終待他公允大方。
起碼臨了道別之際,她不用顧念曾欠他恩情而耿耿於懷,記掛於心。
她松手,似不經意般讓手中馬克杯脫手落下,漂亮的瓷繪磕在凳腳,頓時四分五裂。
“碎了也好。”她眼神都未變幻一下,低聲道:“是時候散伙了。”
——
燕沉的目光從棋盤上凌亂的棋局落到她臉上,停留了數秒,想叫她的名字,那兩個字都到了嘴邊,卻又打了個轉吞了回去。
燕綏似看不出他眉宇間的糾結,低頭輕笑了聲,說:“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用不著對我手下留情,我也必不會給你留可乘之機。”
話落,她抬步就走。
眼看著燕綏走至門口,按下門把就要離開,燕沉終於開口叫住她:“小綏。”
燕綏轉身,無聲地用眼神詢問:“還有什麼事?”
他站起來,修長的身影遮擋住了大片天光,本就因下雨而昏昏沉沉的天色更暗了幾分。他背著光,五官藏在黑暗裡,唯有那雙眼睛如亮著幽火,閃閃而動:“你現在回來,我願意跟你談條件。”
燕沉的“談條件”,無疑是松口給了莫大的優惠。燕綏就是要求他別對燕氏集團做什麼,他都可能應允。
可那又如何呢?
燕沉的目的昭然若揭,她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置換他親口允諾的條件是哪些。
燕綏嗤笑了一聲,顯然不屑。
身後原本從容的聲音忽的變得凝實,提聲道:“你非要等到燕氏在你手中無力回天才肯跟我認輸嗎?”
燕綏腳步一頓,她懶得搭話,最終什麼也沒說,甚至連回望一眼也沒有,快步下樓。
走下樓梯,確認燕沉看不到了,她臉上輕松篤定的神色頓時一垮,面沉如水。
——
聽到腳步聲,正在廚房忙活的保姆阿姨探出半個身子來,見燕綏臉色難看,詫異道:“小綏,你這就要走了?”
燕綏“诶”了聲,沒多說:“阿姨,我先走了。”
保姆阿姨疑惑地看了眼站在二樓望著燕綏背影的燕沉,往常燕綏回去,主人家不說親自開車送回去也一定會送到門口。瞧著兩人臉上表情都不對,頓覺氣氛古怪。
她湿漉的雙手在圍裙上輕蹭了蹭,緊追上去送客。
正在院中玩球的金毛忽的一定,抬起腦袋觀察了兩眼,一骨碌爬起來,在燕綏經過時蹭到燕綏腳邊跟了兩步,兩隻前爪撲抱住燕綏腳踝,嗚嗚直叫,似在挽留。
燕綏腳踝被金毛寬厚的腳掌按住,步伐一僵,低頭看去。
保姆阿姨終於追上來,呵斥了聲金毛,搖著大尾巴的金毛犬吠了一聲,這才松開。
“不好意思啊,平常沒人教它,散漫慣了。”保姆阿姨送她出去,她大概猜到燕綏和燕沉吵了一架,聯想起燕綏上樓前問她的那些話,擔心燕綏覺得委屈,安慰道:“主人家向來不喜歡有人插手他的事,他和你大伯母關系緊張這麼多年了,一時半會想修復也急不得。”
見燕綏不做聲。
她沒多提,覷眼見傅徵撐著傘已經下車等著燕綏,笑了笑:“小綏你男朋友倒是很貼心,我都忘記給你拿傘了。”
燕綏笑笑:“沒關系。”
雨絲雖細,這時節卻最是來勢洶洶,燕綏避到傅徵傘下,催著保姆阿姨趕緊回去,後者樂呵呵地看了登對的兩人一眼,這才轉身小跑著進屋了。
燕綏拂去肩上在廊檐下滴上的水珠,眼神卻看著傅徵:“怎麼出來等我了,等著急了?”
傅徵不語,他似沒聽到一樣,微抬傘骨,抬眼看向站在陽臺上的燕沉。
燕綏剛要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傘面忽的往下一壓,遮擋住了燕綏全部的視線。
傅徵拉開副駕車門,輕託了一把她的腰身:“走,帶你回家。”
☆、第77章 他與愛同罪77
第七十七章
越野車從城中別墅駛出,匯入車道。
臨近下班高峰期,進入高架橋的閘道擠滿了從各個方向湧來的車輛,車鳴聲不絕於耳。
燕綏心頭煩躁,強壓住火氣,打開交通廣播。
主播正在播報南辰市的交通情況,清越的女音和車內呼呼作響的循環風向交織。車外讓人心浮氣躁的鳴笛聲被淡化,連紅燈似乎都變得不那麼漫長。
——
趕在晚高峰前抵達小區,雨停了,天也晴了。要不是水泥路面上還能隱約見到幾條水痕,剛才那場大雨就像是場午後夢境一般,來去匆匆。
“雨線往南江方向,海面上的風浪會大一點。南辰的城區不過隻沾湿地面而已,沒什麼影響。”傅徵把車停在大G隔壁的車位上,他揿下車窗,看了眼停在車位上日漸失寵的大G,問:“要不要洗車?”
燕綏有些意外:“現在?”
“最近的洗車店也在幾條街外。”
商務區寸土寸金,誰會想不開在這種地段開家洗車店?
再加上臨近晚高峰——樂觀點,路上也就堵個半小時。如果不需要排隊,四十分鍾後清洗完畢,正好給寸步難行的主幹道繼續添堵。
這麼算下來,洗趟車起碼要花費兩個半小時。
傅徵卻是一笑:“鑰匙給我。”
燕綏雖狐疑,仍把車鑰匙遞給他。
傅徵接過,示意她下車。
下車時磨蹭了些,燕綏剛推開副駕車門,就聽後備箱打開的提示聲,轉頭看去,傅徵彎腰抱出一個收納箱,轉身填進大G的車肚子。
他立在車後,見她好奇,招招手:“上車。”
燕綏知道傅徵這是讓她跟上來自己看的意思,滿腹狐疑地上了車。
大G駛離車庫後並沒有往小區出口方向走,反而掉頭沿著主路往小區更深處駛去,七拐八繞後,終於停在最偏僻的那棟住宅樓外。
雖是同一個小區,但這一排連棟的住宅樓和燕綏居住的高層公寓不同,一層是儲藏室,可改做車庫,也有不少戶主單獨把儲藏室出租。因地處繁華的商業區附近,即使儲藏室簡陋也有不少人租用了當庫房使用。
——
傅徵先下車。
儲藏室灰舊的卷簾門隻卷了三分之二,還有一截半掩著,他低頭邁進去,再出來時抬手託了下卷簾門,也沒見他怎麼用力,那卷簾門一縮,徹底卷了上去。
燕綏這才看清,這間儲藏室是改裝過的私人廚房。
跟在傅徵身後出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還戴著手套,笨拙地指方向:“水在這邊,接上水管就好。”
話落,好奇地瞄了眼車標,頓時斯巴達了——現在的有錢人都這麼會玩了嘛?開大G還要自己洗車!
她沒敢多問,朝站在車旁的燕綏含蓄地笑了笑,轉身回儲藏室繼續切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