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方斯奕打開蘇蘇的手機定位記錄。
企圖找到一些有關她去向的線索——
4 月 1 日下午 3 點:舟城醫院。
那天自己在醫院跟子珊耳鬢廝磨,
蘇蘇突然打電話給自己,是因為……她都看見了。
4 月 3 日上午九點:舟城醫院。
她為什麼又去了醫院?
4 月 5 日上午十點:香檳公寓。
那天方斯奕接子珊出院回家,
蘇蘇也來了?
那天他還帶了禮物回去,騙她說這是自己在舟城的親戚送的。
事到如今,方斯奕才回過神來。
自己是個孤兒,探望親戚這種謊言從他嘴裡說出來,太離譜了。
但那天的蘇蘇還是笑著收下了禮物,她說很喜歡。
她當時的臉色那樣蒼白,身子也有些發顫。
可他沒有想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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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以為,是海風太涼了……
4 月 6 日上午八點半:青果街私人診所。
方斯奕終於徹底相信了。
蘇蘇一直在默默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她是真的累了。
在自己的無數次謊言和付子珊的步步緊逼中。
她要帶著孩子退出自己的生活了。
14
今晚的私人診所依舊冷清。
前臺的小護士正在打瞌睡,大門卻突然被人撞開。
小護士揉揉眼睛,確定自己看見了自己的偶像方斯奕,驚得張大了嘴巴。
可此刻的方斯奕一點也不像電視裡那樣光鮮亮麗。
他的眼裡布滿紅血絲,形容憔悴而憤怒。
「葉蘇蘇呢?」
「葉……蘇蘇?」
小護士想起來診所白天的確有位孕婦來過。
她非常漂亮,纖弱。
這個蘇蘇,居然就是方斯奕每次在鏡頭前說的蘇蘇?
小護士內心打鼓般砰砰直跳。
「您,您找葉蘇蘇女士是嗎?」小護士快速翻看記錄冊,直到看見一行記錄,才顫顫巍巍抬起頭,「葉,葉小姐來做引產手術」
方斯奕的眼神錯愕、痛心,張了張嘴卻被巨大的衝擊堵住喉嚨,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沉著聲問小護士,後來呢。
「手術失敗……葉小姐和胎兒,都沒保住。」
話音落下。
方斯奕仿佛聽見自己的心髒碎裂了一角。
即便恨自己。
即便想要離開自己。
她也不會直接放棄自己的生命吧……
拿掉孩子,離開這裡就好了……
她不可能想不開的。
方斯奕存了最後一絲希望,問小護士,蘇蘇在哪。
葉蘇蘇術前沒有填寫任何資料。
因此她去世之後,診所無法聯系到家屬,又不敢上報說自己這裡弄出了人命,便一直將她的屍體存放在停屍房。
在踏進冰冷的房間之前,方斯奕始終沒什麼表情。
他不斷給自己坐著心理建設。
不會的,不會的。
蘇蘇不會有事。
可屍袋的拉鏈緩緩拉開。
女人的臉毫無血色,可五官又是那麼的熟悉。
他緩緩伸出手,觸碰她的臉頰。
好涼。
那股涼意穿透他的指尖,直接傳到了他的心底深處。
方斯奕的眼神呆滯片刻,又摸了摸蘇蘇的頭發,蹲到她耳邊,輕柔地呼喚她:
「蘇蘇,蘇蘇,你睡著了嗎?」
「你一定是太累了,睡著了。我知道,懷孕很辛苦……」
「沒關系,ṭũₒ別怕,我等你……我守著你……」
他要在這裡守著她,直到她醒過來。
可踉踉跄跄起身走了兩步後,方斯奕兀地暈倒在地。
15
從舟城回來後,方斯奕把自己關在家裡,整日酗酒。
一天又一天,他也分不清到底過了多久。
嬰兒房才布置了一半。
蘇蘇親手做的小玩具就在沙發上。
白板上寫滿他們將來孩子的名字。
蘇蘇愛吃的零食、蘇蘇的外套,蘇蘇的香氣,在屋子的各個角落。
明明一切都還在。
可是蘇蘇沒有了。
與此同時,公司即將周年慶。
方斯奕申請休假前,答應了會在這場活動中出席。
公司派人把方斯奕揪了出來,強迫他參加周年慶的表演排練。
「不要讓私人情緒,影響你的舞臺。」
經紀人冷冰冰地警告方斯奕。
方斯奕狀態很差,根本無法上臺。
經紀人將他留在排練室,要求他自己調整、練習。
深夜,方斯奕癱坐在空蕩蕩的練習室,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恍惚想起十年前。
他是一文不名的練習生。
當時的經紀公司籤了上百個或是年輕帥氣、或是背景雄厚的新人。
沒有任何背景和特長的方斯奕被丟在其中,毫不起眼。
他本來就是個孤兒,沒什麼安全感。
為了賺錢才走進娛樂圈,卻遭遇更多的打擊和冷眼。
沒人信他能紅。
有其他高人氣練習生的粉絲,覺得方斯奕擋鏡頭,故意絆他。
是藝人助理葉蘇蘇扶住方斯奕,
是葉蘇蘇拉著方斯奕大方走到鏡頭前,為他爭取鏡頭,她說:「不要怕,我相信你。」
方斯奕在練習室沒日沒夜地練習,高燒暈倒。
半夜打不到車,是葉蘇蘇用小小的身軀扛著他,送去醫院,
葉蘇蘇奔走於醫院和公司,照顧方斯奕,險些出車禍,她卻笑著安慰方斯奕:
「這下我也住院了,就當跟你做個伴吧。」
「方斯奕,你不是一個人,所以不要覺得孤單。」
方斯奕被安排站在幕後當富二代練習生的替唱。
是葉蘇蘇站在他身旁揮舞熒光棒,當他的第一個最佳聽眾。
她說:「看,你也有屬於自己的光。」
……
這麼多年,葉蘇蘇始終像卡戎星一樣陪伴在他身邊。
他發過誓要對蘇蘇好,要竭盡所能地疼她愛她。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呢……
他怎麼把她弄丟了呢……
方斯奕努力地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直到看見了桌角蘇蘇的手機。
上次隻顧著查定位,還沒來得及看其他的東西。
方斯奕的指尖有些發涼,卻還是點開了蘇蘇的消息記錄。
除了一些廣告,最近跟蘇蘇來件最多的人,竟然是付子珊。
3 月 29 日,子珊發來一張跟方斯奕在酒店和親密照。
那天一早,方斯奕就去碼頭買海鮮了,回家看見茶幾上有客人用的杯子。
他有點心虛地問蘇蘇誰來過。
幸好蘇蘇說,是隔壁的阿姨。
他松了口氣,卻忽略了茶杯上的口紅印。
3 月 30 日,子珊發來一則消息「我要行動了」。
那天晚上,方斯奕接到了醫院的電話,子珊割腕自殺被送來搶救。
他跟蘇蘇撒了謊,說自己的親戚住院了。
蘇蘇也想一起來醫院,他拒絕了。
那天臥室的燈光昏暗,襯得她的眸子深沉晦暗。
他以為蘇蘇隻是困了,敷衍哄她早點睡覺。
4 月 1 日,子珊發來一則消息「斯奕煮的粥很好喝。」配圖方斯奕握著她的手睡在病床邊的樣子。
那天,方斯奕在醫院照顧子珊,蘇蘇突然打電話給自己。
方斯奕聽出她聲音裡的不對勁,但蘇蘇說隻是肚子疼,他就信了。
他心安理得地掛了電話,跟子珊耳鬢廝磨到很晚才回去。
4 月 5 日,子珊發來很多以前跟方斯奕在酒店的親密合影。
那天,方斯奕摟著蘇蘇看日出,給她唱新寫的情歌。
字字句句,都在說愛她。
4 月 7 日,子珊發來一則消息「我們到底誰去找他說開?」
那天,方斯奕說要跟蘇蘇成為冥王星和卡戎星,
他們說要永遠陪伴彼此……
原來一切的一切。
早在他所能察覺的更早以前,就已經預示了結局。
蘇蘇是一個很怕疼的人。
可是引產手術那麼疼,她卻拼著命也要打掉孩子。
她到底有多恨他呢。
方斯奕抱著蘇蘇的手機,蜷縮在沙發裡,
他在內心向上天祈求,求蘇蘇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可是沒有回應。
屋子裡那麼安靜,隻有他低沉的抽泣聲。
劇烈的痛苦將他淹沒。
他又開始大口大口地灌酒。
胃裡突然湧起一股酸腥,他去衛生間吐得稀裡哗啦。
馬桶裡滿是腥紅的血。
方斯奕一陣眩暈,昏死過去。
16
方斯奕醒來,發現自己在醫院。
經紀人告訴他,「是胃癌,晚期。」
方斯奕愣了一下,結果卻隻輕笑了一聲,讓他先別說出去。
經紀人最終頗為憐憫地看了他一眼,轉頭離開。
病房裡隻剩方斯奕一個人。
外面的腳步聲、孩子的啼哭聲、行人的說話聲緩緩湧入他耳中。
他才想起來,自己沒有親人了。
他盯著天花板,怔怔地發呆。
幾天後,付子珊來接方斯奕出院。
以前因為答應了方斯奕暫時隱瞞戀情,
所以她盡量待在舟城,很久沒回這座城市了。
「過兩天我們去逛逛福寧路吧?我記得有家西餐廳很好吃,不知道還開不開門。」
「天氣好的話,我們再去城郊公園拍拍照。我這次帶了很多好看的衣服過來。」
「我送你回公司還是回家?」
付子珊臉上掛著笑,一邊開車一邊跟方斯奕聊這聊那。
心情似乎還不錯。
方斯奕卻發現她從始至終都沒關心過自己為什麼住院。
「方斯奕?想什麼呢。」
付子珊看了方斯奕一眼,將他的思緒拉回來。
「沒什麼。」
「算了,要不還是帶你出去散散心吧,去內蒙怎麼樣?草原上看星星,肯定很浪漫。」付子珊說著。
在草原上看星星,也是蘇蘇的願望。
方斯奕的眼眶有些湿潤。
他連忙閉上眼睛,對付子珊說:「我睡一會兒。」
付子珊察覺到方斯奕的情緒,不悅道:「你不會還在想著葉蘇蘇吧?」
「方斯奕,葉蘇蘇已經死了,回不去了,人要學會朝前看。」
方斯奕嘴唇微抿。
內心有什麼地方隱隱躁動起來。
他緩緩睜開眼,看著前方的跨海大橋,神色冰冷。
「是,回不去了。」
付子珊沒聽清方斯奕說什麼,轉頭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方斯奕目光一沉,對著付子珊伸出手。
下一秒,跨海大橋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
伴隨著緊急剎車聲。
一輛轎車衝破大橋的圍欄。
飛躍入海中……
海水漸漸吞噬整輛車。
車裡的子珊痛苦掙扎著,最終沒了氣。
方斯奕完成了自己的計劃,也覺得意識渙散。
他看向窗外,深藍靜謐的海底。
他感到自己離那個喧囂的世界原來越遠。
臨死前的最後一個瞬間,方斯奕恍惚在水中看見了蘇蘇的影子。
她轉過身,衝著他笑,眼裡亮晶晶的,像藏了無數顆細碎的星星。
「蘇蘇……」
方斯奕伸手,想摸一摸她的臉,可那影子很快消散……
海底之下,方斯奕再也無法觸及他的卡戎星。
就在方斯奕失去意識之前。
他的耳畔響起一段冰冷的電子音:
「方先生,系統監測到您想挽回和葉蘇蘇小姐的感情,現能幫助您以靈魂形式再見到對方。」
「系統要求您攻略葉蘇蘇,挽回失敗的感情,否則您將灰飛煙滅。」
「請問是否接受該任務?」
雖然不知道這系統是什麼。
但方斯奕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是」。
17
我來到新的世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不是末日世界,也沒有喪屍。
這裡就是一個海邊小島。
而我的任務,是在咖啡店做甜品……
現在我每天無聊得像是在玩單機遊戲。
而且這種烹飪類單機遊戲,我十歲就不玩了。
顏川端著剛烤好的面包,擺放到櫥櫃裡。
我偷偷瞪了他一眼:「真的不能給我換個任務嗎?」
「副本隨機生成,不接受更換。」顏川背對著我,大概是覺得剛剛說的話太冷漠,又補充道,「就當度個假,你該散散心了。」
我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好氣又好笑。
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大概一個多月,顏川就也來了。
他說系統有義務監控玩家的心理狀態。
相比於上個世界,這次我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熟絡很多。
我發現他表面淡漠一切,像一尊冷靜的佛,總愛說自己見過很多玩家,看過很多世事無常,早就對人性看淡了。
但實際上,他是個心軟的系統。
咖啡店生意慘淡,倒閉的話我就算任務失敗,會接受懲罰並且離開這個世界。
我籌集資金,打算自己把店買下來,而隻差最關鍵的一筆資金時,是他提供了幫助。
我怕黑,但家門口的路燈老是壞。
後來他搬到我隔壁,經常吐槽我晚歸會吵到他睡覺,也經常默默幫我修好路燈。
海島上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飲食需求也大不相同。
偶爾會因為語言不通發生口角,他作為系統,什麼語言都能快速翻譯出來,於是我「聘請」他來兼職。
他說他很貴,但月底是問我要了個蘋果派當報酬……
「顏川,你以前是不是叫多啦 A 夢?」
「……不是」
「多啦 B 夢?」
「……」
店裡沒人的時候,我經常跟他講些無聊的笑話。
他越是清冷,我就越是喜歡逗他。
「葉蘇蘇,禁止調戲系統。」他擰眉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