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播的微信頭像也是同樣的小烏龜。
【一池柳：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池令，是你的忠實讀者！小貓招手 jpg.】
【我：你好，我的真名叫柳琅，再次謝謝你的喜歡呀！】
池令直播時的聲音是溫柔低沉掛的，很有磁性。我沒有想到他說話的語氣那麼可愛，和聲音還蠻有反差感的。
8.
清明將近，我照例回了趟老家。
我老家比較偏，回去還要坐船。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坐船了，我有些暈眩。
正難受地捂著胃時，一隻握著未開封的茶苯海明片的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頭，看見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暈船的話吃一片吧。」
我頭暈的難受，也懶得矯情，向他道謝後接過了藥。吞了一片藥後我就徹底閉眼睡覺了，睡之前我還在想，這人還怪面冷心熱的。
下船之前，我將多餘的藥還給了他，這時候我才瞧清他的長相，一個高鼻深目的混血帥哥。
他的帥很有攻擊性，再加上臉色比較冷淡，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我帶著寫小說後養成的習慣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他。
白 T，黑色直筒牛仔褲，運動鞋，灰藍雙肩包，銀色行李箱，很簡單的搭配。
我估計他應該是個返鄉的大學生。
不過我也沒多想，下船之後就回家休整了幾天。
「柳琅啊，你馮阿姨的兒子從法國回來了，我看了照片，小伙子現在長得可帥了嘞。」我媽一邊澆花一邊和我聊天。
Advertisement
「誰，我怎麼沒印象了？」說實話，我連我媽口中的馮阿姨都不知道是誰。
「你這孩子，那小孩小時候可喜歡你了，天天跟在你屁股後面，你忘了？」
我尷尬地笑了笑。我從小就是孩子王，跟在我後面的小孩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了，我媽的描述讓我真的判斷不出是哪一個。
「今晚你和我一起去馮阿姨家吃飯，我和你馮阿姨七年沒見了，要一起聚聚。」我媽直接拍板決定了，絲毫不留給我拒絕的機會。
我老家的小島氣候溫暖，大家都換上了夏裝。我穿著一條藍色印花吊帶裙，踩著人字拖，提著一些禮物，就和我媽一起出發了。
天色將暗未暗，小島被漸淡的日光輕撫著，路邊種的花隨著我的走動，在我的眼裡一叢叢地綻放，幼兒園的小孩帶著花邊小帽，排著長隊等家長帶自己回家。
「到了，這就是你馮阿姨的家。」
我跟在我媽後面走了進去。
一進去我媽就開始和馮阿姨敘舊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到了我面前，接過了我手裡的禮品，我定睛一看，竟然是在船上遞給我暈船藥的那個人。
沒想到他站起來這麼高，我已經一米七了，卻還要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小柳啊，這是池令，你還記得他嗎？」馮阿姨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拍了拍男人的手臂。
「哎呀，怎麼會不記得，小時候他們倆玩得最好了。」我媽笑著插嘴，給我使了個眼神。
我下意識露出了一個招牌假笑，在不熟的人眼中這個笑容有十二分的真誠。
馮阿姨也露出了一個笑容，她拉著我媽過去，「讓這兩個孩子好好敘敘舊。」
於是我和池令面面相覷。
我們對視了幾秒，相對無言，場面一度很尷尬。
為了打破這個窒息的氛圍，我主動開口：「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朋友，他的名字和你一樣，好巧呀哈哈哈。」
池令仍然沒什麼表情，平靜地開口：「我就是主播池令。」
嗯。
嗯？！
這一刻，我的腦子裡閃過了無數畫面，「你是……池令？」
「嗯。」
「你……我……你的性格和網上好像有點不一樣。」
網上的池令說話一整個可愛小男孩的語氣，和面前這人的酷哥形象相差甚遠。
池令沉默著沒有回答。
「小池是太熱了嗎，怎麼耳朵脖子全紅了？」我媽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馮阿姨也過來了，招呼我們過去吃飯，於是我和池令的談話不了了之。
吃飯的時候馮阿姨熱情地幫我夾菜。
馮阿姨用公筷夾起了口蘑。
「她對口蘑過敏。」
馮阿姨放下了香煎口蘑。
「她討厭秋葵的口感。」
馮阿姨放下了涼拌秋葵。
「她不吃帶姜味的東西。」
馮阿姨放下了姜母鴨。
終於，馮阿姨不夾菜了，尷尬地收回了手。
整個飯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因為剛剛說出這些話的，不是養了我二十多年的我媽，而是本應不了解我的池令。
平時社牛的我，今天在飯桌上安靜如雞。看著我媽震驚疑惑又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猜測她又要胡思亂想了。
但這次我也怪不了她。
說實話，要不是我自己也反復確認了一下我和池令沒有往來，我都要以為我和池令偷偷在一起好多年了，畢竟連我媽都不知道我不吃秋葵，而池令卻脫口而出。
最後還是馮阿姨主動開口，「小柳想吃什麼自己夾哈，今天這兒沒有外人，別客氣。」
我連忙點頭，主動夾菜吃飯，我媽也和馮阿姨聊了起來，飯桌上的氛圍終於緩和了下來。
飯後，我把池令喊到了院子裡。
我憋了半天，才幹巴巴地開口：「你怎麼知道我不吃那些東西的。」
池令站得很直，微微低著頭，直視著我，「我看了你的 ins。」
我的眼睛微微睜大，「你怎麼知道我的 ins 賬號？」
這個社交賬號我隻向我最好的幾個朋友透露過，芝麻大小的事都往上發。
他沉默了一會，回答了飯前我的問題，「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疑惑地看著他。
「在網上和你聊天時，那些話是我聽取了 AI 的建議後經過ŧů³加工發給你的。」
我仍然不解。
隻見池令繼續說道：「我不擅長社交，總會很快結束談話，AI 給了我一些說話的建議。」
難怪池令在網上和現實中差異那麼大。
「直播時說的話我都提前練好了，語調是模仿別人的。」
我有些好奇地問他，「模仿什麼人呢？」
我最開始就是被他的溫柔聲音吸引的，沒想到竟然是模仿的。
池令猶豫了一下才回復我，聲音依舊冷淡，「溫柔人夫。」
！
我的頭皮一下子炸了，臉燒得通紅，溫柔人夫型男友是我的理想型，我愛上寵物店老板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真的很符合我最開始的擇偶標準——除了性向。
我之前在 ins 上發過很多溫柔人夫的瘋，池令的回答很難讓我不多想。
看我沉默良久，池令開口了，「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哈哈哈沒有啊。」我尬笑著回他。
「那就好。」池令滿意地回道。
讓我難以置信的是，我居然已經能從他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讀出滿意了。
安靜在我們倆之間ŧũ̂ₖ發酵。
「你一直盯著我幹嘛？」沉默時，池令也直勾勾地看著我。
「你在 2025 年 3 月 7 日下午兩點二十發過一條 ins，你說你喜歡別人在和你交流時看著你的眼睛，這會讓你感到尊重，充滿交談的欲望。」池令認真地回答了我。
「你的記性真好啊。」我憋了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不怎麼樣的話。
「記憶事物對於我來說很簡單。」池令道。
我知道池令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向我解釋這一點，於是我努力地把天聊了下去。
「聽我媽說你剛從法國回來，怎麼樣，歸國生活還適應嗎？」
池令想了一下才回答我，「不錯。」
「我現在在 Z 大計算機專業讀大二，在你隔壁學校。」池令又補充了一句。
「你……對我很了解嗎？」
「我了解小時候的你。但是，我去法國之後，我對你的了解變得片面，我隻能從網上得知你的消息。」池令回答我。
他還是謙虛了，從今晚的交談中我能看出來，他對我的了解可不少啊。
奇怪的是，要是換成別人這樣做，我早就恐懼反感了。
而池令，在我還沒反應過來這一件事的時候，就不斷地自爆下一件事，這種可怕的坦誠讓我完全生不出害怕的心思，甚至有點想笑。
「你喜歡我——」的作品是怎麼回事啊？
我的話還沒說完，我媽就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打斷了我的問話，於是我停住了。
「你知道了？」池令那語氣平淡的聲音染上了緊張和驚訝。
「哈？」我看向他。
「我喜歡你。」
「我的 AI 建議我暫時隱藏這一點，他說我會把你嚇到。你被我嚇到了嗎？」池令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的大腦處於宕機狀態，暫時喪失了語言能力，於是對他的問題，我報以沉默。
直到跟在我媽屁股後面回了家，躺到了我的鵝黃色雲朵沙發上，我才回過神來。
Ťù²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對於我來說信息量太大了，我理了好久才有頭緒。
所以，池令，我的童年玩伴，我媽手帕交的孩子，應該、大概、可能……暗戀我？
9.
上次告白失敗後不久，風景攝影師也加入了群聊。
【兩個和尚沒水喝（5）】
【草莓煙：所以，那個說話能把人憋死的綠王八對你蓄謀已久，暗戀你多年？】
【我：人家有名字，叫池令。】
【風：說實話……這個人給我兩種很極端的感覺，我覺得從你說的這些來看，他要麼就是太有心機，要麼就是太沒有心機了。】
【我：我覺得可能是後者，和他說話，我能清晰的感覺到，嗯，他是真的不善言辭。】
【祈雨：以我的經驗來看，我覺得他已經不算一般的不善言辭了，他和你交談時，隻能領會你話裡的一層意思，察覺不到談話氛圍的改變。】
【我：你是說……】
【祈雨：我建議你去問問你媽，池令是不是有什麼相關的疾病。】
【草莓煙：噗，你這話說得好像在罵人。】
【摸摸狗頭：所以，小柳你對他是什麼想法呢？】
【我：我很感謝他的喜歡，但是，因為大家都懂的原因，我目前沒有戀愛的想法。而且，我對他完全不了解，更Ţùₘ別談喜歡了。】
【草莓煙：雖然你單身了那麼多年，但是咱寧缺毋濫，你先當朋友處著，他喜歡你任他喜歡去。】
【風：支持。】
【摸摸狗頭：支持。】
【祈雨：支持。】
我是個社牛。
我能愛上四個鈣且每次都主動追愛，也說明我並不是一個被動的人。
池令是個社恐。他沒什麼朋友，交流最多的對象是他的 AI，是的我沒說錯，他的 AI，因為這個 AI 是他自己創造出來的，僅供他一人使用。
可是，我們的特質，在我們交流的時候完全反了過來。
知道池令以前在網上和我交流的話都是經過 AI 加工的後，我讓他放棄了這一點。
「真實就好，」我對他說。
他同意了。
我原本以為我們會很快把天聊死，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們聊得很好。
池令非常坦誠，從不拐彎抹角，與他交流我不需要猜測他的想法，我問什麼，他都會如實回答——即使他不想回答，也不會欺騙我。
我們的交談從一開始的生硬問答，變成了你來我往的交流。
然後，我就發現了一個事實——池令是真的很了解我。
他記住了我在社交平臺上說過的每一個字，幾千條 ins 全在他腦海裡。
我討厭的，他絕對不做，我喜歡的，他雙手奉上。
而且，他說他很喜歡我曾經寫過的那些成人童話，不是假話，他是真的讀懂了。
我問他，為什麼他不是很能理解人們說話時的情緒，但是卻能理解我寫的那些故事。
他說，我不知道，可是我看到書裡那隻小烏龜在笑的時候，我總覺得它的心裡在哭。
寫那些作品時，我正處於人生的低谷期，敏感、暴躁、易怒。那些作品是我給自己的心靈救贖。
所以，我喜歡上池令，好像理所應當。
池令約我出去郊遊的那天，告訴了我一個秘密。
「我有病。」
「嗯？」
「我患有阿斯伯格症。我的理智告訴我我不應該接近你，我的 AI 經過分析後告訴我你接受我的可能性為百分之一，唯一支持我追求你的母親對我追上你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但是我還是嘗試了。」
「我是個卑劣的人，我知道我有缺陷，但我還是走到了你面前。」
「我非常愛你，和你相處的這段時間是我短暫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我的 AI 建議我不要過早暴露對你的愛意，可是，我忍不住。」
「你發的 5672 條 ins 裡，有 341 條提到了你對未來配偶的期待。」
「我不符合其中的任何一條。」
「我已經擬好了回法國的申請，完成這學期的學習後，我會消失在你的生活裡，對於這段時間給你造成的困擾，我很抱歉。」
「等等，你好像產生了錯覺。」
「什麼錯覺？」
「我不愛你的錯覺。」
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池令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他的眼睛裡倒映著我的身影，面前的湖水倒映著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