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們本來沒想做的, 然而,在阮思澄說了自己給初顏的短信以後,邵君理就不對勁了。他按著她, 問:“‘隻要他還在我身邊, 我就有動力、有力量,不會被任何事影響’, 嗯?你真說了這種話?”阮思澄表示, 這是為讓初顏死心, 她離了誰都依然會有動力和有力量的, 可邵君理聽不進去,還是把她扒幹淨了。
而且,非常丟臉的是, 她竟然被老禽獸給日哭了!
原來, 人真能被別人給日哭!
也不清楚怎麼回事,在最後那一刻來時,她就覺得特別舒坦、特別滿足、特別充盈、特別美好,雖然心裡並沒想哭,卻還是有一顆淚珠順著額角滑下去了, 就一隻眼睛, 不是兩隻眼睛。當時那老禽獸特別驚訝, 問她怎麼了,她說不知道,接著,那顆眼淚就被男人用唇輕輕給啜去了。而後,邵君理摟著她腰,胸膛貼著胸膛,含她的唇,含了很久。
“今天還要去醫院呢……”洗完臉刷完牙,她扶著腰走下樓梯,看見熱騰騰的早餐已經擺在桌子上了。
坐下以後,邵君理又無比裝逼地切煎蛋,問阮思澄:“今天到哪兒dating?好不容易清闲清闲。”
“去醫院約。”阮思澄說。
邵君理明顯詫異:“到醫院約會???要處理公事?”
“嗯。”阮思澄說,“想親自走訪幾個醫院……在急診室看看AI的使用頻率。不止查看思恆的,也查看別家的。這些數據在醫院的報告裡是看不出來的。”
“嗯。”
“所以,要麼在醫院約會,要麼就分別行動。”
邵君理說:“那我陪著。”在醫院約會,真是一個全新思路。
阮思澄笑:“嘿嘿,行!”
…………
他們先是到了雲京第一醫院。
現在正是冬天,許多病的高發季節,阮思澄發現,急診室的擁擠程度簡直比春運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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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診臺前排著長隊,無數患者排著、等著,告訴醫生自己症狀,醫生根據輕重緩急安排診室還有次序,旁邊還有一個護士耐心解釋,說紅色等級的患者隨時會有生命危險、需要立即接受治療,黃色等級的患者可能會有生命危險、需要密切監視體徵,請大家理解並服從安排,共同維護急診室秩序。
阮思澄知道,揚清集團互聯網加正在開發急診分診AI系統。到時候,患者隻需在機器上選擇症狀以及病史,AI便能初步診斷,給予評級、指引科室。
阮思澄帶邵君理在各診室前探頭探腦,看了會兒,發現“思恆”正以一種特殊方式被使用著。對心電室發回來的患者ECG等,專人先用AI做預讀,拿到報告,再讓醫生重看一遍,節約時間。
接著,他們來到擁有48張床位的留觀區。阮思澄看到,一些患者正在被Holter(動態心電圖機)監測功能,一個醫生急匆匆地趕到36床患者身邊,她的手裡正好拿著一份思恆剛出具的異常報告。“思恆急診”如今已經加上Holter的監測功能,而這也是被應用得最頻繁的一個部分——急診醫生忙成陀螺,自然無法一直盯著Holter,這個時候人工智能可以幫忙。
“挺好的。”阮思澄對邵君理說,“咱們再到‘搶救室’去?”雲京醫院的急診室,有留觀區、搶救室、手術室、卒中中心。
邵君理說:“進不去。”
“我知道,隻在門口隨便看看。”
“嗯。”
在前往搶救室的路上,阮思澄見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衝過來了!
她趕緊帶投資爸爸閃到一邊,靠牆站著,給救護擔架讓出道路!
醫護人員邊推邊喊:“讓一下!讓一下!心梗患者!”
而那患者直挺挺的,一點兒反應都沒。
就在這時,隻見擔架旁邊那個身高最多150的醫生,突然伸手極為矯健,“蹭”地一下蹿上擔架,跪在患者大腿兩邊,低下頭,哐哐哐地按壓胸部。前後兩個抬擔架的健壯男人繼續飛奔,大約30秒後消失在了搶救室前。
“哇……”阮思澄嘆。
沒過多久,又是一大群人呼啦啦地經過他們,往另一條通道去了!
阮思澄沒特別注意,可一回頭卻看見了邵君理那定住的目光。
她問:“君理?”
邵君理卻輕輕地道:“竟然是個揚清員工。”
“啊?”
“他褲子上別著badge。”
“啊……”揚清門卡,揚清副總肯定不會認錯的。
“那,等等嗎?”
邵君理的目光盯著:“可能需要半天時間,今天過完再回來吧。”
“好。”
於是,他們兩個去“考察”了幾個醫院,臨到半夜才又回到雲京一院。
阮思澄也再次發現,大半夜的急診室,非常可怕!白天那些患小毛病的基本上全不見了。患者幾乎全有硬傷,有人剛出嚴重車禍,有人剛被機器弄傷,個個都在發出瘆人的慘叫聲。
人並不多,卻個個是異常脆弱,人時不時就能聽到家屬們悲痛欲絕的哭聲。
直到12點,人變少了,才有幾個值班醫生回到科裡的值班室。
等了會兒,阮思澄才到大門口探頭探腦。
她聽到一個醫生說:“那個農婦不想治療……她說兩個孩子都在上學,不能花錢。”
另一個醫生說:“那就肯定要殘疾了!現在趕緊把手指接上,對以後的影響不大。我看了,斷指保存的挺好呢!”
“她說小指斷了沒事……一根一萬太貴了,不如給娃好好上學。她的老公也想算了!”
“哎……”
也沒聽清怎麼回事,最開始的那個醫生就提議說“大家湊湊”,接著率先打開錢包,將十來張紅色鈔票甩在面前的桌子上,剩下三人也開始“湊”。
阮思澄一個衝動,也走進了面前房間,說:“那個,不好意思,我是思澄的CEO,阮思澄,本來是想過來看看思恆急診使用情況,但無意中就聽到了你們剛才的討論……我也‘湊湊’,行不行?”
“喲,阮總!”有個醫生認識她。
大家把錢給湊上了,阮思澄替邵君理問:“我問問哦,上午有個揚清員工……”
還沒等她說完特徵,那醫生就長嘆一聲:“造孽!揚清集團的好福利,還整出了人倫慘劇!”
邵君理一挑眉毛。
醫生繼續道:“那個患者是腦出血,追地鐵時突然病發的!揚清集團有個福利,就是,如果在職員工去世,那麼,他的配偶可以領取他生前的一半工資,連領10年,揚清想幫員工家屬渡過難關。患者收入很高,一年好像有70萬,然後配偶沒有工作,也沒有學歷,覺得嫁給優秀老公一輩子都不用愁了,可現在呢,她老公變植物人了,能蘇醒的幾率渺茫,百分之一吧。揚清還有一個規定,就是病假最多能請12個月,所以老婆想拔管子了,這樣老公一定會死,但是,他的老婆還有孩子可以每年領取35萬,10年350萬,兩個人也足夠了。如果不拔管子,那一年假用滿以後,老公一定會被揚清給開除的,到那時候再死的話,就一分錢都沒有了。”
阮思澄聽見,邵君理在壓抑呼吸。
他也幾乎要倒抽一口氣。
350萬,和枕邊人百分之一能活下去的幾率,選哪個呢?
頓頓,邵君理才問:“那個患者的名字是?”
醫生:“???”
“他是揚清的副總裁,”阮思澄趕緊介紹,“也許可以幫上忙。”
於是醫生查了檔案,把患者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遞給他們。
阮思澄接了,心裡還是十分難過,雖然她知道,邵君理肯定會叫人力資源聯系家屬,把“一年假”給暫停掉。她想如果不是來了這裡,邵總肯定不會想到福利還能釀成悲劇。他再聰明再有智慧,在真實的生活和真實的人性面前也隻能承認自身的無知和渺小。
“姑娘,”幾個醫生看她這樣,說,“這個就是急診室啊。一個急診科室,一個腫瘤內科,絕對讓你懷疑人生。”
阮思澄:“……”
“正好我們12點查房,要不要到搶救室去?”
“可以嗎?”
“來吧。”
“哦哦,”阮思澄說,“謝謝。”
在走廊裡,阮思澄聽說,白天見到的那個被醫生跳上擔架壓胸的心梗患者救回來了。醫生說,到搶救室至少還有45秒,而45秒鍾對於一個心梗患者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巨大區別。她如果一邊跑一邊壓肯定無法做到最好,於是幹脆跳上去了。
比較熟的那個醫生將阮思澄帶在後頭,走進搶救室,先查看了1床一個出生嬰兒的數據,小聲說:“媽媽是個女大學生,××大學的。今天保潔在廁所的垃圾桶裡發現嬰兒,趕緊報警,又送來了,現在情況還算不錯,已經脫離生命危險。據說,地上血跡先到窗子,再到垃圾桶,可見媽媽本來是想把孩子給摔下去的。”
阮思澄:“…………”這太可怕了!
接著又是一個老頭,得了難以治愈的病,幾個子女不聞不問,嫌總是要照顧他太麻煩了,今天他竟然是被他的鄰居給強送到雲京一院的。
還有兩人頭破血流,都接受了急診治療。可奇怪的是,他們雖然還在治療,卻被手銬銬在床上!醫生說,他們兩個打架鬧事,都給對方造成輕傷,要判刑,就先銬在這了,而他們本是好朋友。
溜達一圈,阮思澄果然“懷疑人生”了。
當然,溫情的事不是沒有。
有妻子賣掉房子給她丈夫看病治療,有子女不計代價不管成本雷厲風行地試療法,有媽媽因“走過彎路”沒聽醫生的建議而內疚、後悔。
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誰百分百靠的住呢?
丈夫對妻子、妻子對丈夫、父母對子女、子女對父母、朋友對朋友,都可能是極冷漠的。
而在傳統的觀念中,他們應當不離不棄。
…………
沉重、悲傷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了出來。
“君理,”她說,“忽然感覺人好孤獨。”
“阮阮——”
“有誰是能全然相信的呢?我媽,還有……不知道了,我爸我都不太確定。至於沒有血緣的人……是不是不該要求太多。”
“阮阮。”邵君理把她手撈起,“你可以不相信人性,但要相信我。”
“……好。”阮思澄點了點頭。
邵君理上前一步,在阮思澄面前站定了:“阮阮,你知道,我是一個理性的人,不會給出無法做到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