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再洗洗。”
“咦?”
邵君理沒繼續說話,推桌、起身,輕拉著阮思澄細細的左手腕,一路走出了辦公室。
助理章錦曦正打算取回文件,一看,嚇一跳,連忙後退,躲回牆角。
等到了CEO專用的洗手間,邵君理把龍頭擰開,伸手覺得溫度正好,另一隻手輕輕一扯,將阮思澄的手送到水柱裡面,衝。
衝一會兒打上某個法文牌子的詭異洗手液,兩手捏著,拇指仔細按著、摩挲,把手背的每寸皮膚都照顧到了。他說:“你不太細心,洗的不行。”
“……嗯。”
接著,是手心、手指。他一根根地搓過去,連指甲都揉揉,而後手指向下一滑,分開對方指縫,用他幾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在對方指縫前後滑動、仔細清洗。
一隻手被翻來覆去,阮思澄的臉漸紅了。
她偏頭,看著對方稜角分明的眉骨、鼻梁和下颌,一瞬間就十分安心,也十分委屈,頭一伏,用自己的額頭抵上對方肩頭,感受到了高級西裝的舒服面料,晃晃腦袋,小貓似的左右蹭蹭。
其實本來並沒難過。她又沒錯。這種事兒,隻要自己不想、忘了,並不構成任何影響,也不造成實際損失。
然而總歸還是不爽。
而後她也沒有抬頭,還是側著腦袋,抵著男人肩頭,垂下眸子,讓邵君理繼續捏著她的手洗。邵君理也沒有反應,然而被靠的右胳膊不再動了,隻是託著阮思澄手,用左手揉。
阮思澄的黑發垂下,將兩邊餘光全都遮住,打造出了密閉空間。她閉上眼,對方肩上西裝面料味道、洗手間裡哗哗而下的水聲、邵君理手指下的動作幅度,都宛如被放大數倍,無比清晰,無比鮮明。
邵君理看了看他面前的鏡子。女孩兒十分安心,額頭靠著他的右肩,黑發柔順,看不到臉,頸子因為動作而被拉的長長,露出整個側面,筋顯出來,從耳下到鎖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香皂好像打了幾遍,邵君理才終於把水龍頭關上,長臂一伸,扯出張紙,仔細擦了,又看一看,說:“行,手好好的,別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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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阮思澄把眼皮抬起,發現邵君理正扭頭看著,兩人在這距離直直對上目光,呼吸交纏,曖昧氣氛重新湧動,好像哪個稍微探頭就能吻上對方的唇。
手被按在流理臺上,阮思澄抽回來,慌慌張張移開目光:“謝謝邵總。”
“嗯。”
“我先走啦。”
“別多想。”
“知道的,沒事兒。”
回去以後阮思澄也真沒再想,跟CTO和各總監討論產品,把張木忘到腦後。
沒有想到,不出一周,她便聽到驚天八卦!!!
那個張木被開掉了!
據說膽子大到逆天。醫院調查後竟發現,張木曾給醫藥代表多次提供醫院統方(所有醫生用藥信息、用藥單據),方便少數醫藥代表賄-賂醫生。這已經被嚴格禁止,院方毫不猶豫,把人直接開除,而且可能訴諸法律。
而這醫院的HIS系統(醫院信息系統),PACS系統(影像歸檔和通信系統)、LIS系統(實驗室信息系統)、 EMR系統(電子病歷系統),都是揚清做的。因為這事兒,××醫院還請揚清開發反統方軟件。
八卦還稱,他和兩個沒節操的醫藥代表,以及兩個沒節操的外院主任,性-病交叉感染……
阮思澄:“……”
跟醫院人走的近了,傳說總歸聽過一些,然而,在過去,她對接的醫生全都是好醫生,主任全都是好主任,還有幾個合作醫院的CIO是技術狂,去拜訪時對方還在對著雙屏瘋狂寫code,桌子底下全都是書,一聽“IT”“AI”兩眼直冒綠光,一副打算馬上開始研發的架勢,“壞醫生”“壞主任”是頭一回碰到。
…………
除去搜尋數據,阮思澄也鑽研技術。
她狂讀paper,把“急性腹痛”國內外的學術論文全看了遍,把醫生們可能都還不清楚的症狀總結、用藥推薦輸入AI,幫助讀片,覺得若有醫生屆的素人選秀她阮思澄絕逼可以C位出道。Paper當中某些發現連曾經是急診名醫的石屹立都不曉得。
她還提出幾個建議,比如將醫生方法、醫學知識提取出來,輔助分析。
再比如使用多套多層神經網絡,後者有著特殊能力。一個用於初步診斷,一個專門用於區分A和B這兩種情況,第三個專門用於區分C和D這兩種情況,第四個……如果首個網絡判斷需要使用其他網絡,便將數據傳輸過去,後者會將前者為了效率拋棄掉的特徵撿回。她有意地搜尋AB、CD、EF的病歷和數據,訓練AI。
再再比如用NLP技術提取標籤……
思恆醫療不斷嘗試,不斷調整。
事實證明,經過多套神經網絡,準確率被大幅提升,從50%左右一躍升至75%左右。
。
接著,陳一非又修改參數、豐富數據、調整圖片,使用各種方法完善這一產品。終於,到了6月,思恆醫療兩周年時,AI急診三個部分都得到了預期效果。
做出來了。
在話筒中對邵君理大吼大叫“做出來了”以後,阮思澄問:【牛不牛逼?!】
邵君理笑:【牛逼。】
阮思澄的聲音漸弱,有點想哭,慶幸她沒讓自己失望也沒讓對方失望,慶幸她對得起自己兩年的青春也對得起邵君理2800萬的投資,終於說出這兩年來一直想說的一句話:【邵總,您對思恆可以抱有更多期待……我比別人更想給您好的東西。】
【阮……】邵君理一頓,說,【我知道。】
第39章 A輪(二)
歷經整整兩年, 產品做出來了。
“思恆急診”總共分為三個板塊:
第一個是頭痛急診,主要針對腦中風的。通過讀CT, AI勾畫卒中部位並且判別出血原因。腦卒中是國人死亡首要原因, 一旦發病, 患者生命危在旦夕, 而盡早確認卒中部位、出血原因,治療、止血,是能不能挽回患者生命的最重要因素。思恆希望, 軟件不僅能應用在急診室裡, 還能應用在救護車上。
第二個是胸痛急診。通過讀圖, AI可對靜態心電圖進行分析、診斷, 尤其擅長心肌梗死等等病症。在中國, 心血管類病人數量共有2.9億, 是個大國,死亡人數佔所有病死亡人數的40%以上。2.9億中, 腦卒中有1300萬, 而冠心病僅次於腦卒中, 有1100萬。心電醫生供不應求, 需求:供給已經達到到7000:1, 西部地區、基層醫院資源不足、難以為繼。思恆打算繼續完善靜態心電(ECG),搞定更多疾病, 同時研究動態心電(Holter), 爭取可以早日對動態心電圖進行監護預警。
第三個是腹痛急診, 目前還不十分成熟。根據CT、症狀、數據, AI已能輔助診療少數幾種危險疾病,比如腸梗阻、腸穿孔、胃腸炎、闌尾炎、部分中毒感染,至於剩下的,AI隻會給出建議。思恆打算繼續研制,逐漸攻克其他病症,讓急診AI更加強大。
…………
東西有了,阮思澄從合作伙伴的名單中最終選了J大一院作為首個試點醫院。在過去的合作當中,J大一院配合度高、專業性強,溝通順暢,目測可以承擔重要職責。她正著選,選出了J大一院,又用排除法,再次選出了J大一院。
某日,J大一院大會議室。
數據科主任、副院長兼急診科主任、影像科主任、阮思澄、陳一非、石屹立等十幾個人坐在桌子兩旁,一個裝著最近幾天十幾張CT和心電圖的優盤則直直插在思恆醫療的電腦上。這些病歷形成不久,“思恆急診”從未見過。
室內眾人摒心靜氣,全都盯著AI系統。阮思澄將一份圖像和數據導入,連著電腦的顯示屏給出一個答案,阮思澄又將另一份圖像和數據導入,顯示屏再給出一個答案。
她一次次操作機器,手指冰涼,內心惶恐。空氣仿佛粘在一起,叫她呼吸略有不暢。陳一非的姿勢僵硬,一動不動,也盯著屏幕。這個過程十分折磨人,因為阮思澄那貧瘠的醫療知識根本不足以幫助她判斷AI給的結果究竟準不準確。
她觀察主任們的面部表情,未果。
等十幾份病歷看完,三位主任陷入沉默。
阮思澄:“……”
究竟如何……
她不敢吱聲,害怕引起對方反感。
足足過了一分多鍾,J大一院副院長兼急診科主任才開口,言簡意赅:“還不錯哎。”
“!!!”阮思澄想跪下大哭!!!
在心裡說:嗚嗚嗚嗚!!!
副院長兼急診科主任靠上皮椅椅背,雙足一蹬,呼地一轉,望向下手邊的幾個醫院同事:“你們覺得呢?”他的頭發半百,大約60幾歲。
影像科主任和急診科副主任點頭:“16個診斷正確,兩個沒有把握,還挺好的。”
副院長也頷首,把椅子轉回去,挺幹脆地拍板決定:“感覺可以接一接看。”
說罷他看了看自己手機,再次抬頭,對阮思恆等幾人道:“我有手術,先走了,技術問題問張主任。”
“OK,”阮思澄起身,握手,“真是麻煩劉主任了。”
“沒事兒沒事兒。”
就這麼著,思恆急診得以進入J大一院。陳一非帶一支隊伍駐扎在了J大一院,研究對方儀器、系統,親自訂制融合方案,又培訓醫院醫生,讓他們把“思恆急診”使用方法摸得門清。
7月1號,“思恆急診”在實踐中投入使用。
當第一份患者報告傳回來時,陳一非帶頭,整間公司全體員工一齊鼓掌!!
大家臉上都掛著笑。
患者頭痛宛如刀劈、惡心、嘔吐,整個都痛,沒有位置。AI讀片並且認為是蛛網膜下腔出血,原因則是腦動脈瘤破裂。
與醫生的診斷一致!!!
牛逼……阮思澄想:它好厲害。
自己親手做的產品,好厲害。
…………
在阮思澄意料之內,產品“攻陷”J大一院急診科後,J大一院急診醫生並不在意“思恆急診”,80%醫生從不啟動,當自己是吃瓜群眾,另外20%醫生偶爾啟動,其中有人覺得新鮮、好玩兒,有人本身是技術狂,熱衷於幫思恆醫療改進產品。
不過,即使隻是偶爾啟動,也能帶來許多意見。
哪兒好用,哪兒難用,怎麼做容易準,怎麼做容易不準,思恆醫療技術團隊根據反饋不斷改進AI機器。
一切有條不紊。
直到7月15號。
阮思澄算知道了,所謂創業,就是不停地有事兒。不管創意多麼出色,執行多麼完美,也是不停地有事兒。
這天下午,J大一院的報告稱,“思恆急診”有了一例致命誤診。
某個醫生根據經驗,認為患者得了A病,而AI卻說,患者得了B病。那名醫生擔心自己見識有限,還叫急診科的某個主任醫師抽空去看了看,後者同樣認為症狀符合A病。而有A病的患者們若不及時接受治療,死亡率在75%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