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麼好的機會送於我面前,我當然要先出了這口惡氣再說。
幾乎在我話音剛落之際,立於一旁的內侍便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扇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
太師夫人呆住,震驚地朝我看來:「殿下!」
我卻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又輕拭了拭嘴角,這才抬手。
內侍立刻收手退下。
6
我起身,一步步走向蕭景。
「你說本宮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嗯?」
蕭景面色漲紅,憤怒得恨不得吃了我。
內侍打的那幾下自然是沒有多痛的。
他不能忍受的,是這份屈辱。
我這個一向卑賤的「張如」給他堂堂太師府公子的屈辱。
「如果我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那麼和我一母同胞的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我本是太師府的嫡出小姐,隻因為蕭雪的生母妄想狸貓換太子,本宮便成了一個卑賤的下人。」被惡意調換不是我的錯,如今我好不容易回來,他對我沒有絲毫的疼愛和愧疚便罷了。
還瞧不起我,反而把一個赝品當成寶,強迫我讓我給她做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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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可知,當蕭雪她高床暖枕被你們嬌寵的時候,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拉高衣袖,露出被鞭打落下的交錯傷痕。
太師夫人看了一怔。
「她蕭雪嫌棄早食不夠精致時,我日日天還未亮便需早起準備一家人的早食,若是慢了一些我那名義上的娘親便扯著我的頭發往門框上撞,哪怕我頭暈眼花最後暈死過去她也不收手。」
「在蕭雪出門奴僕環繞、享盡榮華的時候,我卻瑟瑟發抖地蜷縮在四面漏風的牆角,雙腳早就凍得失去知覺,隻盼著明日早點來,那樣我就又可以多活一天!」
聽到這裡,太師夫人早已捂著嘴淚流滿面,我卻並沒有放過她。
「明明我才是太師府的小姐!而她不過是個小偷!」
「自小和太子定下婚約的是我,本該生活在太師府裡群僕環繞的也該是我,甚至……」我一頓,「甚至被你們嬌寵長大的也本該是我!」
「如今,我拿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蕭雪倒是無辜了?」
「還是你們覺得她無辜,已經想好收了她當養女,明日風風光光地從太師府出嫁,給她一個十裡紅妝、半世太平?」
許是被我說中心事,太師夫人目光躲閃不敢看我。
「呵,不愧是太師府!對待一個仇人之女竟然可以這般寬容,這倒是讓本宮大開眼界!」我的眼裡滿是譏諷。
「你們想要寬容大度,你們去做便是,但你們不該上門來求本宮給她一個小偷做臉面!」
「你夠了!」蕭景似乎忍無可忍。
「偷走你嫡女身份的人不是雪兒,你少時受的苦楚也不是雪兒造成的!」蕭景怒極。
「反而你如今能做回太師府的小姐,能進這東宮當這太子妃,也全仰仗雪兒中正,否則她若是不說,你如今還是卑賤的婢女,哪能在我們面前耍這太子妃的威風?嗯?」
我怒極反笑:「所以,我合著還該謝謝她了?」
在她明知道上一世嫁入東宮的結果之後,把還有不過短短幾個月壽命之久的太子妃之位推給我,我還要感恩戴德?
蕭景昂首:「真想要謝,你明日便出宮送雪兒出嫁便是,沒得佔了便宜還賣乖,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樣子。」
我點頭:「好好好,既然太師府覺得我這個太子妃在宮內照顧太子是上不得臺面的事。」
「反而覺得我應該放下太子去送奴僕之女出嫁比較重要。」
「太師府如此大義,我這個當太子妃的怎麼能不遵從呢?」
「張如!你別胡攪蠻纏!」蕭景面色難看。
「太子體弱昏睡乃是常事!你又不是太醫也不會醫術,你以為你守著太子他就會醒來不成?我告訴你,若是哪天太子故去,你要依靠的還不是我們太師府,你……」
太師夫人面色大變,惡狠狠的瞪著他:「景兒!」
說完她轉頭朝我看來,急切地解釋:「殿下別聽他胡說,他昨日喝了幾兩黃湯便不知天高地厚,他……」
我搖頭。
「來人!」我不再給兩人喘息的機會,「去見過皇後娘娘,就說我這個兒媳難為,要遵從孝道,明日出宮送下人之女出嫁去了,若是娘娘覺得兒媳混賬,且治本宮的罪便是,去吧!」
宮人領命而去。
「等等!」太師夫人眼見事情鬧大,就要來攔,「這麼點子事哪有驚動娘娘的道理!」
蕭景更是直接想要拉住宮人,隻是東宮可不是他太師府任由他蕭景做主,有內侍上前擋了幾下,宮人便趁機出了東宮。
「你,你簡直是潑婦!」蕭景眼見攔截不成,竟又口不擇言起來。
「潑婦?」一道低沉嗓音傳來,我渾身一震。
轉頭看去卻見朱銜穿戴整齊,悠然從門內出來。
「殿下!」我大喜,「您怎麼醒了?」
朱銜拍拍我的手臂:「孤若是再不醒,孤的太子妃便該被踩到泥裡去了。」
太子話音剛落,太師夫人和蕭景便渾身一震,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7
今日的事,皇後震怒。
身為母親,她怎麼能容忍一個臣子詛咒自己病重的兒子呢?
所以蕭景立刻便被拉出去打了五十大板,渾身是血地被扔回了太師府。
當她聽說這事的起因不過是為了一個卑劣的奶娘之女而起時,她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世上竟有人不疼自己的親生子女,反而待一個外人如珠似寶的人家。
當真是不可思議。
不過,這事畢竟是太師府的家事,她就算貴為皇後,也不好多說什麼。
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她不過是當下牽著我的手說了句:「可憐我的兒。」
太師夫人便面色大變地灰溜溜出宮去了,翌日哪裡還敢給蕭雪的婚事大辦。
甚至太師府連一盞紅燈籠都不敢點,新娘子的花轎更是悄無聲息地從角門抬了出去,連個陪嫁的丫鬟都沒有。
蕭雪就這麼嫁給了王二牛。
那日過後,太子的身子骨倒是慢慢好了一些,日日醒來的時間都多一些。
或許是那日聽過我的過往,朱銜隻要不昏睡便會盡量陪我說說話。
而我也總會第一時間做好拿手的吃食奉上,如此,我和太子的感情也日益升溫。
同時我也開始旁敲側擊地問太子,對靖王怎麼看。
因為上一世,作亂的便是靖王。
兩個月後的十五月圓夜,靖王帶著叛軍如鬼神一般忽然衝入宮門,帝後根本毫無準備便被亂刀砍死,緊接著太子殉國。
這一切不管怎麼說都來得蹊蹺。
但不管我怎麼問,得到的消息都是靖王好好地待在封地,並無任何異動。
8
太子的身子骨雖然好了一些,但大部分事後還是昏睡的,對於兩月後的大禍,我也隻能暗暗查探消息。
隻是我這兒正為靖王謀反之事焦頭爛額,那邊太師府又開始頻繁遞消息讓我出宮一趟。
雖我次次推了,但太師府顯然並沒有因此放過我。
反而在這日下朝後,蕭太師親自找了過來。
「你娘臥床已好幾日,一直念叨你,若是你有時間,便出宮去見見她吧。」太師還算自重身份,並未說什麼逼迫之言。
隻是深宮無秘密可言,太師親自來請自己的女兒回去探視夫人,若是我這個做太子妃的無動於衷,明天早朝關於我這個太子妃猖狂不孝的言論便會拿到朝堂之上被人攻訐。
不得不說,我對太師玩的這一手,不可謂不佩服。
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能下得去這個狠手。
這個娘家,我如今是回也得回,不回也得回。
於是翌日,我著太子妃朝服,頭次隆重地回太師府省親。
還未進門,門口便跪了奴僕滿地。
我目不斜視地來到內堂。
一進門,太師與太師夫人便行了大禮,就連一向倨傲的蕭景也安安分分地跪了下來磕頭。
我不動聲色的和他們寒暄,他們說外頭蘭花一絕,我便起身去看。
他們又說府裡新來的廚子廚藝了得,我便用了一個時辰吃吃喝喝,下午又歇了個長覺。
直到要回宮了,他們這才期期艾艾地停了下來,皆望著我。
我嗤笑。
有求於我還拿喬,不說便不說,留待下次吧!
隻是下次出來可沒有那麼容易咯。
「等等!」
果然還是蕭景年輕氣盛,見我起身便忍不住衝口而出。
蕭太師兩人則有點尷尬都避開了我的視線。
我見他終於開口,這才悠然坐了下來。
「你,你真是……」
蕭景見我不說話,可又不知如何開這頭,隻覺得我一朝高嫁便目中無人。
隻是又再不敢口出狂言,畢竟上次被打板子的身子骨都還沒有好透。
他此時走路還瘸著腿呢。
「有事說事,若是不想說便留著下次吧。」
我再不想和他們做戲,帶著宮人起身就走。
怪累的。
「等等!」蕭景見我當真要走,又攔了上來,「你可知雪兒如今過的是什麼日子?」
我一笑:「不想知道。」
「你,你當真……」蕭景還想說什麼,被太師夫人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
「如……如兒……」太師夫人陪著笑,「雪兒畢竟被我們教養長大,就是阿貓阿狗養了多年也有了感情,如今她日子過得艱難,還……還請……」
「還請殿下答應老夫一個不情之請,」蕭太師索性接了話頭,「雪兒自嫁入市井王家後便日日被婆母磋磨,我等放心不下,還請太子妃不計前嫌移駕前往探望一番,老夫不勝感激。」
蕭太師的背脊,重重地彎了下去。
說實話,我內心有點復雜。
蕭雪雖不是太師府嫡女,但這些年被嬌寵著長大,父母哥哥待她如珠似寶,也算人生圓滿了。
「我很好奇,既然你能這麼心疼她,想必也會有人去給她撐腰的。」
「怎麼?那王二牛還敢不買太師府的賬不成?」我好奇道。
「你別在這裝了!若不是你那日打了我,又命人去那王家斥責雪兒,那王家如何敢不把我太師府放在眼裡?」
「如今你倒是來問我們為什麼?你,簡直是,最毒婦人心!」
命人斥責蕭雪?我皺眉。
一旁的宮人見瞞不下去,便湊了上來,說是太子吩咐他們行事,但太子也交代過,不讓他們告知於我。
我心中一暖,心裡升起一股異樣之感。
從小到大,從未有人為我出過頭,更無人替我遮風擋雨過。
而太子本就身子骨不好,日日昏睡的時間居多,可他卻把那日的事放在了心裡。
但太子如此待我,我又豈會拂了他的好意,上門給蕭雪做臉面呢?
我朝蕭太師三人看去,勾起了嘴角。
「若是我說我不去,你們又能奈我何呢?」我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衣角,淡淡看著他們。
「如兒,雪兒也算是你的妹……」
「娘!我們別求他!」蕭景卻一把拉過太師夫人:
「如此蛇蠍心腸之人,心裡哪有親情大義,我們別求她!日後,」他看ẗŭ⁰了我一眼,眼裡的意思不言而喻,「日後,定有她求我們的時候!」
我知道,他說的是太子身子骨不Ṭũ̂₅好,撐不了幾年。
到時新皇登基,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前太子妃,在深宮如何生存?如果沒有娘家護著,還不得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呵,這是等著看我的笑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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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其實太子的身體自我入宮後便慢慢好了,誰笑到最後,還未可知呢。
從太師府出來,轎輦晃得我難受,我便掀開簾子想要透透氣。
撲面而來的市井氣息帶著濃濃的自由的味道,可轉眼我卻看到一道無比熟悉的身影在街角轉了一圈,消失在一條巷子裡。
那是王二牛。
可王二牛身邊那人怎麼是……十二皇子?
我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前世靖王叛亂猶如神兵天降,帝後和太子相繼離世,而十二皇子逃出宮牆。
也是那日我婆母讓我外出浣衣才無意間救下的十二皇子。
前世我救了十二皇子回去,他跟王二牛兩人完全一副互不相識的樣子。
可如今……
「如兒?」
我抬眼,卻見太子端著一碗雞絲粥,正疑惑地看著我。
「可是回去他們又為難你了?」朱銜皺眉。
我想了想,問:「十二弟這幾日可依然每日都來看您?」
「十二弟?」朱銜再次皺眉。
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