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癡傻妹妹被退婚後一頭撞到了石柱上,可我知曉會有一個人自異世而來,代她活下去。
她會成為這裡的女主角,驚艷四座,名滿天下。
而我要面對的是摯愛移情、才名盡毀,最後變得面目可憎,狼狽落幕。
她是古早穿越文的逆襲女主,而我是惡毒女配。可我不願。
這一次,我為她擦去額邊血跡,護在她的身前,成為她在異世感受到的第一縷溫暖。
1
我的三妹溫書意是大胤王朝的第一美人,可她卻是個癡兒,心智宛如稚子。
她癡傻了十六年,卻有一個人人艷羨的未婚夫,是當今陛下的第六子燕王殿下。
他是諸位皇子中能力最為出眾的一位,容貌亦是。
若說他生平最不如意,大概便是有這樣一位癡傻未婚妻吧。
他很討厭她,厭惡到縱容別人去欺負她、羞辱她。
而他則摟著心上人坐於高處,鄙夷不屑地取笑著她,將她視為一個笑話,周圍人更是極盡嘲弄。
可是,我那心智宛如稚童的妹妹卻天天念叨著她有一個未婚夫,以後會騎著高頭大馬前來迎娶她,可其他人總是笑她癡人說夢。
燕王的確是登門了,可惜不是迎娶,而是退婚。
他來得時候還帶著京都的紈绔子弟們,讓他們見證這場聲勢浩大的退婚,也帶著他的心上人,也就是那尚書府的千金柳絮然。
他企圖用一場世人矚目的退婚來一雪前恥,將他與溫書意的聯系斬斷得幹幹凈凈,也以此來向柳絮然表明他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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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他居高臨下地將退婚書和訂婚信物扔在地上,滿臉嫌棄地看著溫書意,出口的話語卻是那樣的涼薄傷人。
「不過是一個傻子,也配肖想王妃之位,今日退婚之後,你我再無瓜葛。」
聲音落下之際,周圍人竊竊私語,臉上盡是嘲弄,她們看向溫書意,當面便在指指點點。
「不……王爺會來娶我的。」她那漂亮的臉龐上盡是迷茫無措。
柳絮然眉頭微蹙,厲聲斥道:「他不會娶你的,一個傻子橫亙在我們之間,真是惹人厭棄,不如死了算了。」
可我那心智停留在幼年的三妹似乎聽懂了她的話,竟然一頭撞在了石頭上。
瞬時間,鮮血直流。
她們這般肆無忌憚不過是欺負著一個癡兒毫無倚仗。
父親多年來厭惡她,恨她敗壞了家族聲譽,讓他在朝野上下抬不起頭來,那些下人僕婦更是在背地裡欺負她。
她是府中陸姨娘的女兒,當年秋獵時刺客湧入圍場,陸姨娘為救燕王的母妃盈貴妃而死,盈貴妃感念相救之恩,特意照拂,所以定下了婚約。
彼時,溫書意還尚在襁褓中。
誰料,隨著年歲漸長,她的心智卻不見長。
這些世家大族往往容不下這樣的醜聞,若非這樁婚事,或許她就會被送往鄉下莊子上,任由她自生自滅了。
可她是燕王的未婚妻,就算她是癡兒,就算朝野上下物議如沸,就算父親心裡厭惡痛恨,也得將她養在府裡。
而我看著眼前的一地狼藉,看著這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與畫面,心頭微顫,我終是回來得遲了。
我清醒後看到的已是這樣的慘狀,無力阻止。我隻能匆忙上前,取出帕子,為她擦去了額角血跡。
那一刻,她也神奇地睜開了眼眸,隻是那一瞬間眼神中流露的光彩絕非一個癡兒可有。
她戒備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察覺出我並無惡意,轉而放開了我的手,神態又轉化成了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她在偽裝。
她終是來了,這個世界的女主角。而我溫舒言,隻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2
我挺直脊梁,護在了她的身前,為她擋去眾人的各色目光,不卑不亢地向燕王開口道:「殿下今日行徑,是在故意折辱溫家嗎?」
燕王眸光微抬,略顯錯愕。
似乎所有人都在驚訝於我為溫書意出頭。
在眾人的驚詫目光中,我再度出聲:「燕王殿下今日此舉不僅折辱了溫家的顏面,更折辱的是皇家的顏面。其一,當日陸姨娘舍命救盈貴妃,盈貴妃感念大恩,所以才有了這樁婚約,燕王今日悔婚,背信棄義,便是置盈貴妃於不義之地。其二,殿下未曾與我父親商量,便私自登門退婚,不合禮法,父親為官數十載,殿下卻如此欺辱他的女兒,不免令臣下寒心。其三,我妹妹心智不全,純善如幼童,您卻帶頭戲耍嘲弄、揶揄諷刺,如此品性,實在有違君子之道。今日之事,待父親歸來,我必定如實轉述,殿下請回吧。管家,送客。」
話音落,燕王已然臉色大變,就連柳絮然也是捏緊了帕子,眼含慍怒。
今日我的一番言論,已是打了燕王的臉面,就差直接說他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了。
可我並不在意,我扶起了溫書意,牽著她的手,朝著後院走去。
大夫也已入府,為她仔細檢查。
我坐在不遠處,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我雖幫她,卻也不必過分熱絡,畢竟從前,我也是一個冷淡的性子。
府中下人們在背後竊竊私語,她們都在說我不惜得罪燕王也要為溫書意出頭,實在是讀書讀得昏了頭了。
晚間,就連祖母也將我叫去訓斥了一通。
她將手中的佛珠摔在了桌子上,眸中滿是怒氣,繼而指責著我,冷聲道:「你向來行事有度,進退有據,多年來勤奮好學,這才博得才名,在京中閨秀中有了一席之地。你有這等美名,家中也自為你安排了錦繡前程,可你今日怎就昏了頭了呢?竟會為了一個癡兒去得罪燕王殿下。」
身在這種大家族,自有萬千無奈,可惜,說不得。我俯身一拜,隻低聲道:「孫女知錯了。」
我如此乖順地低頭,隻因我知曉辯駁無用,反倒會招致更嚴厲的懲罰。
她漸漸平息了怒氣,垂了垂眸子,沉聲道:「燕王是最有可能承位之人,溫家絕不可為了一個傻子得罪了他。你自去祠堂跪一晚吧,好好長個記性。」
寒風瑟瑟,我跪在那些牌位前,而身旁看管的婆子都已靠在柱子上犯起了困意。
可我卻思慮起了未來之事。
祖母說燕王是最有可能承位之人。
可惜,他不是。
這個世界裡,他並不是男主角。
而溫書意的崛起之路,這才剛剛開始。
下個月的四國宴上,她將會驚艷四座,一掃癡傻之名。
而那,也將是我溫舒言頹敗之路的開始。
3
天色微亮,我已是站不起來,在丫鬟的攙扶下才勉強回了院子。
不多時,溫書意便來了,隻是眉眼神情間仍舊是一副癡傻呆愣的模樣,用稚童的語氣安慰著我,還要伸出手笨拙地為我揉著膝蓋。
我看透了那濃密睫毛下隱藏的心緒,更看透了她的偽裝。
我不欲拆穿,隻是命人斟茶,取了點心來,讓她多吃些。
她自顧自地吃著,隻是不經意間便流露出打量探究的神色。
正是相顧無言之時,丫鬟進來通報說:「大小姐,林公子聽說你受罰,便匆忙趕來看你了。」
林紹白?
沒想到他竟來得這樣早。
昨晚我被罰之事,一定會被大肆宣揚出去的,因為這是溫家給燕王的體面和臺階。
我抬眸看了看正在低頭吃點心的溫書意,雖然點心渣渣糊了一臉,仍舊難掩絕色。
從前她是個癡兒,雖是美人,但成日裡抹得臟兮兮的,便沒那麼奪目。可以後的光芒,自是難以遮掩了。
就連燕王大概都得說一句明珠蒙塵了,更遑論他人了,林紹白自然也不會是例外。
我隻輕嘆一聲,而後道:「不見,就說我已歇下了。」
丫鬟們震驚之餘,接話道:「小姐您與林公子青梅竹馬,他對您又是情深義重的,這樣推諉不見,恐林公子心中多思。」
是啊,我與他青梅竹馬,多年相交,他也從不隱藏心思,任誰都看得分明。而我待他,也自與旁人不同。
可多年相識,終究會膩,怎會比得上後來對旁人的驚鴻一瞥、驟然心動。
青梅竹馬終究抵不過……
與其來日傷心怨懟,不如今日便劃清界限。
「他要怎麼想,不是我能管的。」我聲音清冷,但話中決絕卻讓婢女們神色微變,轉身便去回話。
可是溫書意卻裝作呆傻地朝我看了過來,小聲問道:「大姐姐……是討厭他嗎?」
討厭?
我搖了搖頭,又怎會是討厭,隻是後來的他會對旁人一腔深情、終身不娶,我與他注定無緣。
打發了林紹白離開,父親卻回了府,他奉命前往江南已有月餘。
可他回府之後,竟徑直往我的院子裡來了。
進門時卻瞧見了正在吃糕點的溫書意,眼眸裡是藏不住的厭惡和嫌棄。
他為官數十載,一心隻在家族的興盛榮辱之上。至於兒女,有用便多賞幾分笑臉,無用則冷漠視之。
「退婚之事為父已知曉了,燕王的確欺人太甚,可你本有折中處理之法,卻將局面鬧得這樣僵,實在讓我失望。」
他一進門,並未擔憂她的女兒們所遭受的折辱,反而一味數落著。
「三妹畢竟是溫家的人,她被人踐踏到如此地步,難道女兒要坐視不理嗎?欺她亦同辱我!」我目光直視著他,或許這也是我第一次這樣與他說話。
他臉上已有怒色,手高高抬起,卻頓在了半空,未曾落下,轉而拂袖離去。
溫書意走了過來,手上黏糊糊的糕點並未擦掉,便直接拉了拉我的手指,頭蹭了蹭我的肩膀。
我知曉她心思澄明,那垂下的眼眸洞察世事,自有一顆錦繡玲瓏心。
4
逢帝王壽辰,使臣齊聚,陛下於朝陽臺設四國宴。
向來神秘的啟安王也現身於此,他是大胤王朝唯一的異姓王,世襲爵位與封地,可見君不拜。
現任啟安王慕清鴻不過二十出頭。自他承爵後,這是第二次入京。外界傳言他性格暴戾,但容貌俊美。
雖是朝野齊聚,名門遍布,可是他的氣場實在讓人難以忽視,倚在雕花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著。
我端坐於下側,隻抬眸看了他片刻,便迅速收回了視線。
他一來便讓現場氛圍嚴肅了起來,以名琴海月清輝為彩頭,若是誰能彈奏,便得此物。
海月清輝久不出世,引得在場眾人躍躍欲試。
幾國使節們也想奪得寶物,回去邀功。而皇帝自然不願折了臉面顯示大胤無人,是以也讓在場之人盡力一試。
北月國使節率先登場,可惜琴弦未發一音,眾人哄堂大笑。
世家千金們輪番登場,卻無一人能彈出聲音。
柳絮然滿臉傲氣地上臺,最後卻也隻灰溜溜地下臺。
出門時祖母耳提面命,讓我在宴會上好好表現。
而我隻想在這一場鬧劇中隱身,可惜有人偏偏不願放過我。
「溫大小姐是名滿京都的才女,當日也曾拜入天下第一琴師門下,何不一試?」
說話之人,正是柳絮然,她微挑著眉,似乎也在等著看我笑話一般。
而帝王也在此時發話,讓我一試。
無奈間,我隻能上前,可我知道,縱我有無雙琴藝,我也彈不了這把琴。
這是獨屬於溫書意的榮光,誰也搶不走。
前世,我曾滿懷自信地走上高臺,我相信自己的琴藝,相信這世間沒有我馴服不了的琴。
可是,我終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敗塗地,而後怒火攻心,口吐鮮血。
其後多年,那都是我的夢魘,我嫉妒,我不甘,我恨……
可這一次,又會有不同嗎?
那琴身鑲嵌著寶石,泛著瑩瑩之光,不愧有海月清輝之名,我的手撫過琴弦,心中卻有波瀾翻滾。
可是,隨著我的指尖撥動,這把琴始終不曾發出絲毫聲音,一如當年。
我真的盡力了……
「這……怎麼可能?溫大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琴師的嫡傳弟子,怎會如此?」她們也都震驚了。
我自詡琴藝精湛,可老天卻終是要我敗在此處。
周圍的譏笑聲映入耳中,「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才女、無雙琴藝?怕不是欺世盜名之輩吧。」
「徒有虛名,到底是不中用啊……」
這些議論,如同千萬把刀子扎進我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