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若是太子那廝欺負你,你且先忍幾日,等哥出來,哥幫你揍他!」
(二十九)
從天牢出來,我突然覺得心情好了許多,坐在天牢門口啃鴨子。
啃著啃著,又被風迷了眼睛。
就在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站在了我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我低著頭,自顧自地啃著手裡的鴨子。
「你還好嗎?」
我沒正眼看他,渾身卻還是止不住地發抖。
「你是以什麼身份和我說話,是青樓小倌、他國質子,還是苗疆太子?」
曲鈺頓了頓,臉色慘白,「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我冷漠地反問他,「知道你一直在騙我,知道你懷著目的接近我,還是知道我謝家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
曲鈺耷拉著頭,支支吾吾地想解釋著什麼,「我……,我有我的苦衷。」
我原是期待的,期待著他同我解釋。
聽到這話,我卻突然笑了。
「曲鈺,我真的看不懂你了。」
「我知道你的日子過得很苦,知道你的處境艱難,所以我從不逼你,我也未曾要求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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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你得到這個位置,我心甘情願,但謝家不欠你什麼,也絕不會是你登向皇位的臺階!」
我不再理他,起身就要走。
他伸手拉住我,「婉婉,你再信我一次,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沒有回頭,用力地掰開他的手。
「曲鈺,我隻讓你騙我這一回。」
(三十)
太子和林寶珠不知從哪裡得知了這事,早早地在門口等我。
上臺階時,我腳絆了一下,撲進了林寶珠的懷裡。
林寶珠反應很快,成功地接到了我。
沒有摔倒,但是有點委屈。
我死死地抱著林寶珠不撒手,任由淚水浸入她的衣服。
林寶珠一邊溫柔地拍著我的背,一邊絮絮叨叨:「就讓你抱一小會,要收費的,還有我這新買的衣服,你也要賠我一件新的……」
我哽咽道:「你別說話,我賠你十件!」
「好嘞!」
太子在一旁,饒有興致地搓著手,「那個,要不你多抱一個?」
我與林寶珠異口同聲:「滾!」
「好嘞!」
(三十一)
大抵過了一個月,踏進房門時,看著躺在我床上的熟悉面孔,我腳步一頓。
「你倆是不是有病?」
太子和林寶珠絲毫沒有被我的話所影響,熟練地將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
我嫌棄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口嫌體直地躺了下去。
他們倆人,一人握著我的一隻手,一如新婚那夜。
我,面露難色。
「這大熱的三伏天,從初伏握到末伏,你倆不熱得慌嗎?」
太子和林寶珠異口同聲:
「沒有呀!」
「這不是顯得親近嘛!」
我無言以對,默默地閉上了嘴。
過了半響,林寶珠突然開口問:「謝婉婉,以後我還見得到你嗎?」
「就,你這話說得像是我要去世了……」
話沒說完,林寶珠就一巴掌捂住了我的嘴。
「不許亂說,我們都會好好的。」
一旁沉默了半天的太子也難得正經地開了口:「一切,都快結束了。」
我瞥了一眼太子,「從小到大,你也就說了這麼一句能聽的人話。」
「謝婉婉,你不會說話就去死,沒人強求你!」
話音剛落,一旁的林寶珠暴怒而起,將太子揍了一頓。
「什麼死不死的,不會說話就給老娘閉嘴!」
我就知道,林寶珠的溫婉都是演出來的。
(三十二)
第二日,苗疆太子迎娶離陽郡主。
兩國聯姻,舉國同慶。
皇城裡皆是一片紅色。
林寶珠一大早就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在喝了半碗粥後,我終於忍不住了。
「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動手,看著我幹啥?」
「怎麼,要我親自嚼了喂你?」
於是,林寶珠被我惡心得吐了。
進門的太子看到這一幕,面露喜色。
「本宮要當爹了!」
我和林寶珠跟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太子毫不在意,仰天大笑。
片刻後,笑聲戛然而止。
「本宮還沒和你圓房呢,哪來的孩子?」
我一本正經道:「你娘子懷孕了,孩子是我的!」
太子捂著胸口,連連後退。
「我拿你當太子妃,你居然綠我!」
林寶珠嫌棄地翻了個白眼,「兩傻子!」
「嚶嚶嚶,側妃她也不是故意要兇我的,殿下你可千萬別放過她!」
太子瞥了我一眼,突然露出釋然的笑來。
「見你如此,本宮也就放心了。」
我淡定地擺了擺手,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嗐,不就成個親嘛,小事情,我不是也成親了嘛。」
「不過,你身為太子,和太子妃討論她老情人成親她難不難過這個話題,是不是有點詭異?」
聽到我的話,太子突然頗為認真地看著我。
「今日他若成了,我以兄長的名義送你出嫁;他若不成,你就是本宮一輩子的太子妃!」
於是,我又被太子說吐了一次。
「嘔,別說這麼倒胃口的話!」
(三十三)
當晚,當府外的消息送進來時,太子拆信封的手止不住地抖。
信封裡面,是一本厚厚的聘禮名冊。
太子和林寶珠一看,臉上都露出驚喜的神色。
我呆坐了很久,突然反應過來。
我踉跄著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太子府門口,曲鈺策馬而來。
一身喜服,更是顯得他唇紅齒白,一如當年讓我心動的模樣。
「婉婉,我來娶你了。」
說完這話,曲鈺就倒在了我懷裡。
我看著手上暗紅色的血跡,有些不知所措。
(三十四)
那夜後,離陽郡主之父勾結外蕃、賣國求榮、意圖謀反的諸多事宜都被爆了出來。
朝堂中,也牽扯到了許多人。
皇上震怒,下令讓太子徹查此事,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同日,苗疆王突發惡疾,下令傳位給太子曲鈺。
而罪魁禍首正躺在軟榻上,對著我無病呻吟。
「婉婉,咳咳,我這傷……怕是傷到裡子了,要吃你剝的葡萄才能好……」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道:「你不是愛演戲嘛,不是不怕死嗎?疼死你算了!」
曲鈺伸手拽住了我的衣袖,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婉婉,我錯了。」
我臉上雖然嫌棄,但還口嫌體直地挨著床邊坐了下去。
「好好的計劃你非要逞能提前動手,倒不如讓那離陽郡主一刀捅死你算了,我也落得清淨。」
「婉婉,我說過了,我隻會娶你一人,又怎可和她拜堂成親。」
我撇過頭不去看他,卻終究是沒忍住紅了眼。
曲鈺抓著我的手,一臉正色地問我:
「婉婉,他們都說我弑兄殺父,狼子野心,你怕我嗎?」
我戲謔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曲鈺見我如此態度,一言不合就紅了眼。
我磨搓著他的眼角,含笑道:
「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他們都清楚。」
「本就是我砸錢養出來的小狼崽,我還怕你咬我不成?」
曲鈺笑著將我攬進懷裡,眼淚浸入了我的衣襟。
「我的手髒了,我一直都怕你嫌棄我。」
「可是,我想配得上你!」
聽到這話,我突然有些心酸。
我將曲鈺白皙的手指捧了起來,輕輕地吻了上去。
「曲鈺,你不髒!」
(三十五)
苗疆王似乎病得很重。
自出事以來,每日一封書信送來,催曲鈺回去。
曲鈺則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樣,整日裡想著怎麼討我父親和兄長的歡心。
終於,在他將堆積如山的名畫和奇兵利刃送上門的時候,我爹松了口。
苗疆王二話沒說,求親的詔書沒幾日就送了過來,看得我一臉懵逼。
當然,求的不是早已暴斃的太子妃,而是太子義妹。
曲鈺淡定地解釋道:「我給他下了點東西,我不回去,他就活不下來。」
就,蛇蠍美人,不過如此。
曲鈺迎我回苗疆那日,我哥提著兩米長的大刀來送我。
當然,我爹提的是菜刀。
不像是來送親的,像是去出徵的。
太子拉著林寶珠,躲在一旁瑟瑟發抖。
我哥正了正臉上的繃帶,一臉的委屈。
「我那日就想讓你去瞧瞧你這五年砸錢養出來的是個啥,誰知道你倆就這麼勾搭上了!」
是的,我哥憑一己之力親手把我送出去了。
而他臉上的傷,就是我爹得知真相以後揍的。
我哥惡狠狠地揪住了曲鈺的衣領,兇神惡煞地威脅道:
「你若是敢負她,我就帶兵踏平苗疆!」
曲鈺滿臉笑意,頻頻點頭。
我哥把刀往我面前一橫,笑得龇牙咧嘴,「怎麼樣,哥很有氣勢吧,感動嗎?」
我往裡縮了縮,瑟瑟發抖,「不……不敢動!」
番外:
我叫謝婉婉,是禮部尚書之女。
我的父親與皇上自小一同長大,情同手足。
所以,自小,我大部分時間都在皇宮,我與太子沈昭也算是青梅竹馬。
皇宮很大很好看,同時也很無趣。
直到七歲那年,皇宮裡來了一個很好看的男孩子。
沈昭說,他叫曲璞,是苗疆送過來的質子。
他的母妃是一個不受寵的妃子,他的父皇為了平息戰亂,把他當禮物,送進了皇宮。
他生得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
太子不喜歡他,說他陰沉沉的,眸子很冷,像條蛇。
我知道,除了那個愛哭鼻子的林寶珠,他誰都不喜歡。
我覺得,曲璞笑起來應當很好看。
可是我從沒見過他笑,每次見他,他總是擰著眉,一言不發,像塊木頭。
與他真正有相處,大抵是那次看見他一個人偷偷地流眼淚。
我想,他也不過是個十歲的少年郎,肯定會想家吧。
他說,他不想家,他隻想他母妃。
他哭,是因為他母妃病了。
我覺得他很可憐,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
那日之後,他待我突然親近了些。
會主動同我說話,看見我時也會彎著眉眼笑。
少時的心動,也是緣於那一笑。
可是他主動靠近我的事,被太子告訴了我父親。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父親生氣。
父親打了他一巴掌,讓他安分守己,讓他不要打我的主意。
一年時間,他比初見時好像又沉穩了不少。
面對父親的責問,他一言不發,隻是低著頭。
後來,我還是喜歡偷偷地去見他。
他的臉上沒了笑意,又像從前一般,重重地擰著眉。
他說,他在做一件大事,做完他就可以回家了,可是他缺錢。
於是, 我跑回家,賣光了我所有的首飾。
當我拿著那些銀兩找上他時, 他頓了頓,而後露出無奈的笑來。
他說,我是個單純的傻姑娘。
我不知道我傻不傻, 我隻是想幫他。
大約過了半年,苗疆突然送了詔書來,說是要放他回去。
聽聞,苗疆太子殘殺手足, 勢力龐大, 需要有人回去制衡。
我不明白制衡是什麼意思, 我隻知道,他回去,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太子殿下,你沒事吧?」
「也因」他笑著告訴我,讓我等他來娶我。
他的話, 我都信。
他回苗疆的前一日,他母妃暴斃了。
聽聞此事, 我偷偷地溜進了皇宮, 想去看看他。
這一次, 他沒有哭。
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隻是那笑容沒有溫度, 不達眼底,讓我後背發涼。
而從那日後, 沒了出身低賤的曲璞,隻有皇次子曲鈺。
他離開時,冷著臉,像剛來皇宮那時一樣。
我覺得他很可憐, 我想幫他。
可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我隻知道他缺錢。
所以,我拼命地賺錢,我想幫他得到他想要的。
回了苗疆,他也時時給我寫信。
每月一封,從未間斷。
直到父親發覺此事, 將我困在家裡,定下了我與太子的婚事。
那日後, 他的消息也斷了。
他不再給我寫信, 寄去的信,也石沉大海。
太子說我傻, 用那麼些錢,就養出個白眼狼來。
可我不信,我相信曲鈺,我相信他會來娶我。
所以, 我依然固執地給曲鈺送信。
隻是信封裡再無隻言片語, 隻有一張張的銀票。
終於,苗疆傳來消息,太子之位易主。
曲鈺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在青樓的第一眼, 我就認出了他。
因為,那雙我最喜歡的眸子。
也許,他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