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軌的人都不怕,我怕什麼?」
杜玲很明顯振奮起來,摩拳擦掌地要給我挑衣服選口紅,讓我務必在那天豔壓曲心瑤。
不過同學會當天,我還是素面朝天地過去了。
曲心瑤本來就比我好看,我又何必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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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走進包廂後,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角落裡的賀遠。
很奇怪,哪怕已經六年沒見,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
比起高中,現在的他五官輪廓更加利落硬朗了。
眉眼冷峻,鼻梁高挺,偏薄的嘴唇微微抿著,專注地盯著手裡的 switch。
聽到動靜,他抬起眼往門口看來。
目光在我臉上頓住,然後挑了下眉毛,算是打過招呼。
我和杜玲被分到和賀遠一桌,還有兩個空位,是留給林柯和曲心瑤的。
一直到菜上齊了,這兩人才姍姍來遲。
我發現我高估了自己。
從林柯牽著曲心瑤的手進門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髒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劇烈的疼蔓延到指尖,被我用握拳掩蓋住。
我看著他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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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林柯體貼地幫曲心瑤拉開椅子,掛好外套。
看著曲心瑤妝容精致,滿眼不加掩飾的幸福滿足。
在以於浩為首的幾個男生的起哄聲裡,她毫不閃避地看向我,彎起嘴角:
「嗨,孟芝,好久不見。」
我沒想過她竟然能如此坦蕩。
好像那個刻意忽略我的存在,不屈不撓追了林柯六年,甚至甘願做小三的人不是她。
杜玲在我身邊陰陽怪氣:「確實好久不見,還沒恭喜你,倒貼六年終於夢想成真呢。」
「你怎麼說話呢?」
還沒等曲心瑤說話,一旁的於浩已經拍案而起:
「心瑤勇敢追求真愛,你以為跟你們這些扭扭捏捏的小女生一個樣啊?」
他說這話時,特地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扯扯唇角,隻覺得這一幕荒誕又可笑。
我知道,他和曲心瑤從高中起關系就很好,因為曲心瑤從前愛而不得,所以他對我也很有意見。
有一次,我生病住院,林柯特地請了幾天假來照顧我。
於浩直接打來電話,質問我知不知道林柯下個月還有考試。
「你跟他在一起,永遠都在拖累他。孟芝,像你這樣的人,拿什麼和心瑤比?」
等我從記憶中回過神,林柯已經坐在了曲心瑤身邊。
給她倒完橙汁,又低聲問她想吃什麼,再幫忙夾菜。
忙前忙後,體貼周到,跟他從前對我一樣。
間隙裡,曲心瑤抬起頭,朝我遞過來一個眼神。
炫耀,自得,甚至帶著一點點挑釁。
她是故意的。
杜玲也看到了,她站起來,端著滿滿一杯酒走過去:
「曲ẗûₗ心瑤,我敬你一杯,畢竟這六年你也不容易。別人的男朋友還是挺不好撬的,對吧?」
曲心瑤坐著沒動,隻是微笑著抬起頭:
「你說這話我可聽不懂。我跟林柯,是在他跟孟芝分手後才確認關系的——芝芝,是不是?」
林柯伸手接了那杯酒,仰頭一飲而盡,然後皺起眉頭看著我:
「孟芝,我已經說過了。我和你分手跟心瑤沒關系,隻是我對你沒感覺了。有情緒你衝我來,老針對心瑤幹什麼?」
去年的同學聚會上,他還挽著我的手跟大家宣布:「我跟芝芝明年訂婚,每個人都要來啊!」
現在,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跟我說:「是我對你沒感覺了,你衝我來。」
原本熱鬧的席間忽然安靜下來,無數目光明裡暗裡地看過來,定格在我臉上。
燈光明亮,我難堪地坐在那裡,心頭的刺痛和酸澀湧上來,眼眶一熱,幾乎要掉下眼淚。
寂靜中,忽然傳來椅子拖行的聲音。
竟然是賀遠。
他站起身,隨手把手裡的 switch 揣進衛衣口袋,又伸了個懶腰:「好悶,我出門透個氣。」
往門口走了幾步,他停下來,懶洋洋地側過頭:「一起?」
6
遲了幾秒我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是跟我說的,忙站起來,跟了過去。
從包廂出去,沿走廊走到盡頭,就是天臺。
天已經完全黑了,隻有牆壁上仿古的玻璃燈亮著一團暖色的光。
賀遠忽然停下腳步,我沒留神,險些撞上他的後背。
他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剛取了一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側頭看過來:「你還是聞不了煙味兒?」
「……嗯。」
我輕輕應了一聲,眼睜睜看著他又把煙塞回去,對我說:「沒事兒,想哭就哭,這裡沒其他人。」
這句話,成了壓倒我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
眼淚瞬間湧出來,我蹲下身,一邊哭,一邊想著剛才在席間,曲心瑤睜眼說瞎話,林柯寧可說謊也要維護曲心瑤,把我貶低得如此不堪。
最關鍵的是,這一切,都被同一桌的賀遠看得清清楚楚。
六年沒見,重逢後的第一面,我就在他面前狼狽成這樣。
賀遠沒有再說話,隻是在我哭累了,抽抽噎噎的時候遞過來一張紙巾,然後忽然說:
「其實我刷到了那個帖子。」
我倏地一怔。
「雖然匿名了,但那個背景描述,我還是看出了咱們學校的的影子。」
「再加上你回憶過去的時候,提到了那棵合歡樹——除了你,沒有哪個女生每節體育課都跑到合歡樹下面做卷子了。」
賀遠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高三那年,我每節體育課都在合歡樹下做題,其實是因為那裡離籃球場最近,能清楚看到幾個打球的男生。
我看的是賀遠,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班裡開始有傳言,說我坐在那裡,是為了看林柯打球。
有節課,我邊看打球邊做一套數學題,結果算壓軸題的時候入了迷,籃球砸過來也沒察覺到。
砰的一聲響後,賀遠大步跑過來,蹲下身焦急地看著我:「孟芝芝,你沒事吧?」
我扶著暈乎乎的腦袋,抬起眼睛,看著他被汗水微微打湿的額發,還有一貫肆意隨性的眼神裡布滿的擔憂神色,搖了搖頭。
班上同學都叫我孟芝,關系好的女生叫我芝芝。
隻有賀遠會叫我孟芝芝。
「你都 24 歲了,怎麼還是這麼軟綿綿的脾氣?」
賀遠好聽的嗓音把我從回憶中拽出來:
「我要是你,既然花那麼多時間寫了帖子,他們秀的時候,直接把鏈接貼在評論裡。」
我吸了吸鼻子,沒有作聲。
大概是見我不回話,他語氣裡忽然多了一絲嘲弄:「你不會還舍不得吧?」
這話說得我鼻子一酸,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原本站著的賀遠忽然蹲下來,往前湊了一點,在很近的地方看著我的眼睛。
他的瞳孔是水洗般清澈的淺褐色,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竟然在裡面看到了一絲慌亂之色。
可怎麼可能呢?
賀遠是這樣桀骜不馴的一個人,敢和老師當面吵架,怎麼會在我面前慌亂。
「我不發,是因為覺得丟人……」我抽抽噎噎地說,「我可不想讓大家都覺得,我不管哪件事都比不過曲心瑤,就連找她對峙的勇氣都沒有,隻敢默默在網上發帖子……」
這是我心底深處最隱秘的想法。
很幼稚,也很可笑。
說出口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賀遠會嘲笑我的準備。
可我等了片刻,隻等到一隻落在我發頂的手。
骨節分明,觸感溫涼。
賀遠在我頭頂輕輕拍了兩下,像安撫小孩子一樣,然後收回手,重新揣進口袋裡:
「哪件事都比不過曲心瑤?你是太看得起她,還是太看不起自己?還是就因為林柯選了她?」
我微微一愣,起身,低著頭站在他面前,沒再作聲。
賀遠沉默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嗓音裡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孟芝芝,你說你,千挑萬選,就選了這麼個玩意兒。」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當初,明明是他先拒絕我的。
7
我性子綿軟,就像當初隻敢坐在球場邊默默地看賀遠打球那樣,喜歡這件事,也不敢輕易說出口。
做過最勇敢的事,大概就是給賀遠寫了一封表白信,拜託球隊的同學轉交給他。
沒想到,他拒絕得那麼幹脆徹底。
想到這裡,我聲音裡不由帶了幾分賭氣:「我不選他,難道選你嗎?」
賀遠眯了眯眼睛,忽然微微低下頭,湊近我:
「選我怎麼了?難道我還比不上你那位出軌的前男友?」
他語氣裡又帶上了嘲諷,我眼眶發酸,顧不得這個有些曖昧的姿勢,轉頭就走。
賀遠沒有追上來。
落在我臉上的光線從暗到亮,我站在包廂門口,緩了好一會兒,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盡量平靜。
然而,我正要推門進去的時候,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
林柯站在門口,眼神在我臉上定格片刻,落到我身後時,神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
我轉過頭,才發現賀遠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跟了上來。
片刻後,林柯忽然開口了:
「我說怎麼賀遠在北京六年都好好的,今年忽然回來了……孟芝,你們早就勾搭上了吧?你又有什麼資格來譴責我?」
他眼神發冷,當中莫名多了很多晦暗不明的情緒。
隻是……他話裡指責我那莫須有的罪名,讓我完全懶得去猜測他的想法,隻覺得一股怒意從心底湧出來。
我就要駁斥林柯,賀遠卻先我一步開口了。
「怎麼,自己做了出軌的垃圾,就看誰都一樣了?放心,我回來是因為工作調動,至於今晚……那叫見義勇為。」
他一隻手揣在工裝褲口袋裡,另一隻手伸過來,在我脖子後面翻動了一下,我才發現自己毛衣的領子竟然折了進去。
弄好之後,他懶懶地衝我說:「好了,進去吧。」
自始至終,都沒有正面看過林柯一眼。
杜玲說他是 bking,果然沒錯。
我輕輕點了點頭,正要越過林柯進門,他卻忽然伸出手來,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
「松手!」
我下意識用力甩開,結果下一秒,一股淡淡的甜香忽然飄過來。
等我回過神,才發現那是曲心瑤。
她看了看林柯,又看了看我,輕輕皺起眉:
「孟芝,你和林柯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要對他糾纏不休呢?」
語氣聽上去理直氣壯,和從前的無數次一模一樣。
我終於忍無可忍,後退一步,瞪著這兩個人,咬牙罵了一句:「厚顏無恥!」
「明明是你毫無廉恥心,在我和林柯還沒分手的時候就對他窮追不舍。現在我跟林柯已經分手了,你來質問我,又是站的什麼立場?以為我會跟你一樣,毫無道德底線嗎?」
林柯和曲心瑤愕然地看著我,半晌說不出話來。
大概是從前沉默忍讓慣了,讓他們覺得我永遠不會反擊,所以越發肆無忌憚。
但此時此刻,站在我身邊的賀遠,好像一點點堆積出支撐我的勇氣,讓我終於把心底的情緒表達了出來。
我突然想到當初,高考前,我跟賀遠一起去參加 F 大的自主招生考試。
面試完出來,我臉色很不好看,旁邊有個男生就嘲諷了兩句,說我肯定錄不上。
賀遠原本在低頭翻書,聽到後忽然抬起頭,看著他,唇角微勾:
「就算她錄不上,你就可以了?也太拿自己當回事了點兒。」
他的話給了我還擊的勇氣。
我抬起眼,看著那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