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辭暮成曉 3931 2024-10-25 20:16:07

孤兒院裡有一大片草坪。


白溪此刻坐在上面,被許許多多的孩子圍著。


那些孩子身上的衣服雖然看起來舊,卻被洗得很幹凈。


甚至比院長身上穿得還好。


一個個長得不算胖,卻也沒有營養不良的瘦。


他們在看到走到白溪身邊的我後疑惑不滿道:


「為什麼不是陸哥哥?」


卻又在看到我為他們準備的禮物後,把「陸哥哥」變成了「江哥哥。」


一個個笑著,活潑的很。


看著平日就是被好好養著的。


於是一片歡呼聲中,我轉頭看向白溪,得逞地笑。


我說,白隊,陸醫生也太小氣了吧。


白溪無奈:


「不是誰都有那麼大方的資本的。」


「所以啊。」


我無所謂地摟過白溪的肩膀,湊近了,笑著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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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氣、有錢、大方、體力也好。」


「白隊,小家長們都認可我了,你可也得考慮考慮我才行啊。」


我以為白溪會像往日一般用轉移話題來回答的問題。


誰知,他一反常態,開始認真地看著我。


看著看著他又認真問我:


「江曉宸,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從哪學來的這些追人套路和話術。」


「剛開始也很苦惱。」我如實回答,「不過到後面,就得心應手了。」


白溪皺眉:「得心應手?」


我點點頭:「因為後面發現,隻要跟隨本心就行說和做就行了。」


伸手,悄悄在襯衣的遮掩下,覆蓋在他的手上,


「比如這一次我準備那麼多的東西,不僅是想幫助他們,也是真的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可,想讓你多考慮考慮我。」


「所以白溪啊,我對你說的,對你做的,都是我發自內心想的。」


「目的隻有一個你。」


「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很想。


雙目相對,依然是白溪最先移開視線。


他輕輕說了句:「油嘴滑舌。」


卻沒有移開手。


34


追求白溪的這些日子,除了追人的方式更得心應手。


我慢慢發現,愛屋及烏,就連警察這份工作,我也做得越發熟練。


上輩子,誰都怕我、恨我。


怕我的,跪在地上顫抖著身子,有的磕頭求饒,有的散盡家財,隻求我放過他們。


恨我的,嘴上詛咒我,設局陷害我,隻想要我死。


這輩子卻截然不同。


依舊有人怕我。


我幫了很多人。


聽到了很多句謝謝。


收到了幾面錦旗。


看到很多人惆悵、害怕之後展露笑顏。


也看到了許多人失而復得、喜極而泣的淚水。


有老人攥著我的手,止不住地道謝。


謝完卻不放手,如同看自家小輩一樣,滿眼和藹,嘴一咧,牙齒都沒有,問我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女朋友。


又摸摸我的手臂,面露震驚,止不住感慨:


「誒喲,這小伙子吃什麼吃得那麼高、那麼壯,肌肉那麼大塊。」


帶著我,捋起袖子,展示似的,把我的肌肉展現在更多人的面前……


也有孩子在任務結束後抱緊了的腿,將畫作遞給我。


他說:


「警察叔叔,我以後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酷。」


我失笑,蹲下身子問他,怎麼樣算酷?


他想了想回答我:「像叔叔你們這樣正義,這樣勇敢,能去幫助別人,就很酷。」


他走後我打開畫紙。


畫紙上畫著一個穿著警服的人。


但不像。


真的是我嗎?


耳畔蟬鳴聲此起彼伏。


我攤開掌心,看陽光照在上面,發燙發暖,卻感到茫然。


亦如過去站在連續幾十年的陰翳中,感到泥濘、渾身濕透一般。


……


不。


也許不一樣。


35


日子過得緩慢卻深刻。


白溪的態度越來越松動。


他不再提我搬走的事情。


也逐漸接受我的好意。


於是我就在等。


等他接受我的那一天。


可是誰也沒想到,半年後,新型毒品突然在市場上蔓延開。


一個以非法藥品為主的黑色集團正在產生。


如石入水,激起千層浪。


整個任務組陷入了忙碌之中。


白溪常常住在辦公室裡,沒有回家。


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搜索它的來源,尋找打擊他的途徑與方法。


我則是看著藥品的成分。


看著它忽然蔓延的情況分析陷入沉思。


熟悉的模式。


我忽然想起,集團被剿滅,卻漏了一個人


這是他的處事風格。


所以十有八九,他就是幕後主謀之一。


……


憑著這麼多年對於宋沉的了解,我通了幾個晚上的夜。


對比著地圖,將每一處可能藏匿有交易的地方了解清楚。


又在白日,帶著張大勇親自排查情況。


最終在幾日後,劃定了幾處可疑之地交給了白溪。


白溪拿到地圖後,看了很久。


也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抬頭看我,意料之中,目光中夾雜了幾分打量。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想問我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人,怎麼會這麼清楚這些事。


又怎麼會那麼篤定這些地點。


可最終,他沒有說什麼。


隻是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辛苦了。」


然後拿著地圖,走出辦公室開始布置抓捕行動。


……


他選擇了相信我。


看著白溪的背影,眼眶卻止不住地發燙。


意識到這點,我愣了愣,繼而伸手捂住了眼睛。


太沒出息了江曉宸。


36


我對宋沉的了解是正確的。


根據地圖,白溪帶人繳毀了很多處交易地點。


一切很順利。


可誰也沒想到在清剿最後一處時,出現了意外。


圍剿的時候有人不幸中彈,子彈打破了大動脈,還沒送到醫院人就沒了。


那人我認得。


是白溪拿到一等獎時,滿臉敬佩,不服氣地轉頭與我鬥嘴的那個男孩。


每次出任務都會樂滋滋地主動包攬工作。


平日在辦公室會笑嘻嘻地拿著零食和我們分。


會一口一個「宸哥」的叫我。


……


大學剛畢業,才 23 歲。


勵志要成為白溪那樣優秀的警察。


卻永遠地停留在了 23 歲。


他的父母接到消息很快趕到,抱著闔眼長眠的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那時就站在旁邊。


手上是幹涸的鮮血。


我想救他的,卻沒有救成。


眼睜睜看著鮮活的生命在一瞬間被定格,成了被白布覆蓋著的一具屍體。


明明前世見過數不清的屍體。


可是這一刻,一顆心像被什麼堵塞了一般,悶悶的,呼吸不過。


我沒有想過會死人。


卻也清楚的明白,所面對的危險。


可是他是為了什麼呢?


直到我跟著白溪走近他的父母,正要道歉,卻被扶了起來。


「我也是警察,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所以你們不必說了。」


蒼老的父親滿眼猩紅,顫抖著握住了白溪的手,


「你就告訴我,我兒子的犧牲有沒有意義,有沒有救下別人。」


身邊好幾個人聽到這一句沒忍住落下了眼淚。


張大勇靠著我的肩膀,哭得不成樣。


白溪的眼眶也紅著。


「有意義。」


他反握那雙粗糙的手,


「他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也挽救了很多家庭。」


聽到這一句,那位父親的眼睛更紅,「唰」的留下兩行眼淚。


嘴唇顫動著,卻吐不出半個字。


最後用氣音說:


「那就好,那就好。」


37


日落之際,我在樓梯間找到了處理好了一切的白溪。


作為隊裡的主心骨,在外人面前他不能展現出脆弱的一面。


可我知道。


一個我隻是受傷都會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自責半天的人。


善良、心軟又重情義。


……


去的時候,陸暨白正坐在他的身邊,輕聲安慰著他。


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


我第一次知道,陸暨白這樣一個高冷寡言的人可以為了安慰白溪,說那麼多話。


可是白溪自始至終隻是沉默著。


直到許久之後,才開口。


他問陸暨白:


「暨白,你還記得和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王哥嗎。」


「記得。」


白溪深吸了一口氣,又問:


「那你還記得他的屍檢報告是怎麼說的嗎。」


陸暨白抿了抿嘴,緩聲,一字一句。


5 根肋骨被鈍器敲碎。


兩條腿膝蓋以下被剝皮削肉。


鼻子被刃器割掉。


兩個眼球被搗碎。


下巴被鈍器擊碎。


8 根手指被砍掉。


「是啊……」


白溪深吸一口氣,眼角滑過晶瑩,他將臉埋在了手掌之中,


「為了獲得情報,臥底罪犯老窩,卻最終被發現。」


「他們折磨他,又給他注射了藥劑,讓他疼得想死也暈不過去,清醒地受著這一切。」


「他就這樣撐到了我趕到,隻為撐著最後一口氣將情報告訴我……」


逐漸帶著哭腔,幾度說不下去,


「而在他之後,又有許多人死了。」


「今天,小葛也死了。」


「23 歲,那麼年輕的一個孩子。」


沉默之中隻剩細微的抽泣聲。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白溪哭。


陸暨白低著頭,認認真真地盯著白溪看了好一會,伸手想要觸摸,卻又停在半空,緩緩收回。


「小溪,其實之前王海死的時候,我就害怕有一日你也會和他一樣。」


「我是個自私的人,隻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能夠平安健康。」


他嘆口氣,


「可是小溪,你選擇的這條路太偉大也太危險了。」


許久,陸暨白問了他一個問題。


亦如我想問他的一般。


他問他。


小溪,你會害怕嗎。


「會。」


白溪點了點頭。


樓梯間陷入寂靜。


幾分鐘後,我聽到白溪的聲音重新響起。


他終於抬起了頭,轉頭看向陸暨白,


「因為保護身後千千萬萬之人,就是我們警察存在的意義。」


……


後來,我隻是悄悄地退出了樓梯間。


將手中買的盒飯,放在了走廊的座椅上。


此時的太陽完全落山。


路燈稀稀拉拉地開啟。


似乎另一個世界接替著,即將被展開。


醫院門口餛飩店的老板準備收攤。


卻在看到我的時候認出了我,笑著問我有沒有吃飯,要不要來一碗。


「重新起鍋打火會很麻煩吧。」我問。


「不麻煩不麻煩。」


他連忙招呼我坐下,


「曾經有人來我店裡拿刀鬧事,要不是你們警察及時趕到,誰都不知道後果怎麼樣,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這條命在這裡和警官你說話。」


他看著我,笑得笨拙又青澀,


「我這輩子沒啥本事也沒啥勇氣,做不到像你們這麼偉大。你們警察為了保護我們這群老百姓那麼辛苦,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隻能給你們煮個餛飩,讓你們吃個熱乎的,你們千萬別嫌棄就行。」


餛飩很快端上桌。


飽滿圓胖。


可看著這份餛飩。


看著拿著板凳坐在店門口笑呵呵地和路過行人打招呼聊幾句的老板。


我忽然想到前世某次出任務,白溪負傷。


傷不嚴重,看在眼底卻刺眼。


那時我也曾問過他。


問他為什麼想要當警察?


他那時撓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笑:


「之前是因為覺得穿著警服很帥氣。」


「現在是因為看到了太多黑暗的角落,我便想做那個敲開黑暗的人。」


深諳黑暗勢力有多龐大的我下意識問他:


「可是黑暗的角落太多了,憑白警官能行嗎?」


白溪那時是怎麼回答的呢?


他說:


「我知道光憑我的力量不足夠,但辭暮,哪怕隻是撕開小小的一道裂痕,一束束光也能照射進黑暗之中,照亮拯救一兩個人也是好的。」


「而這一個兩個逐漸積攢,就成了許許多多。」


「所以辭暮,這就是我們成為警察的意義。」


我那時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甚至覺得,不過是蜉蝣撼樹。


可如今卻好像明白了。


38


工作依然忙碌。


張大勇常常湊到我的身邊,探頭探腦地問我有沒有需要他的地方。


我看著他快要掉到嘴角的黑眼圈,嫌棄地推他去休息。


他卻顯得執拗。


「我的身體我知道,絕對撐得住。」


他拍拍胸脯,又對我說,


「現在盡早地把犯罪團伙滅了,救下更多人才是要緊事,所以宸兒,我是搭檔,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隨時叫我就行。」


我無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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