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事。媳婦，我這就帶你回家。”
我們一離開寨子，李傲英支撐不住地倒下了，我這才發現他早被砍成血葫蘆了。幸好趕巧遇到上山採藥的大夫，我們在山腳找一個農戶借屋子安置李傲英，給李傲英做了緊急的救治，大夫說李傲英是他見過最命大的人了。
山腳的農戶幫我通知了李家人，李家人沒多久就來接我和李傲英回了李府。
皇帝聽說李傲英受了重傷，派了太醫過來瞧。太醫說李傲英的性命無礙，但因為失血過多，可能會昏迷幾日。
李傲英昏迷的時候，我去書房給他把東西都收拾到寢室，順手拖開了書桌的櫃子。那本他平時總在上面寫東西的冊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原來是一本劄記。
要看嗎？
偷看別人寫的劄記是不是有點不道德？
經過了一番掙扎，我的心保持了道德。
但我的手沒有，我的手翻開了那本劄記。
“乙亥年十月十二——我覺得臭女人最近有一點點愛我。”
“乙亥年八月初七——氣死了氣死了！臭女人居然跟姓柳的小白臉說不愛我！姓柳的給老子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省略百餘字），但看在臭女人哄我的份上，原諒她。”
“乙亥年三月初三——今天和臭女人一起去爬桃花山，桃花真好看，但沒有臭女人好看。”
“乙亥年二月廿二——臭女人今天給我煮冰糖雪梨湯啦！雖然我吃梨會渾身癢，但是臭女人煮的，癢一下也沒什麼的。”
“乙亥年二月廿一——這是我睡書房的第十四天，躺椅硌得我腰疼，臭女人什麼時候才肯讓我回房睡！”
“乙亥年二月初八——我本來想給她看我倆的定情信物，看她還記不記得我，結果她居然要自殺，還說不喜歡我！我操！這個沒心肝的臭女人，她真地把我給忘了！”
我看到這裏的時候感到有些疑惑。靖陽公主跟李傲英曾經認識嗎？還送過定情信物？那為什麼後來又不願意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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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李家人曾說李傲英從小就喜歡靖陽公主，那意思是李傲英從小就認識靖陽公主？
不對啊，靖陽公主從小體弱多病，及笄之前從未出過宮，及笄後偶爾出宮，那也都是和柳丞相一起的，怎麼可能還送定情信物給李傲英？
我越想越不對勁，忽然，我瞥見櫃子裏有件小玩意，好奇之下拿出來瞧了瞧。
那是一個泥人，應該是有些年頭的舊物件了，褪色褪得差不多了，但形還在，看得出是個穿著戰袍的男人，而且額頭上還有第三隻眼睛，沒猜錯的話就是二郎神吧，我聽說李傲英小時候最崇拜的神就是二郎真君。
不過，這個二郎神的泥人為什麼看著有些眼熟。
好像……
好像……
“姐姐，你長得那麼漂亮，你是公主嗎？”
“是哦，姐姐是陳國最漂亮的靖陽公主。”
“姐姐，這些是什麼？”
“這些是泥人，我最喜歡這個二郎神，天上最能打的。”
“姐姐，如果將來我成為地上最能打的，你就嫁給我好不好？”
“哈哈哈哈……那我把這個二郎神送給你當定情信物。”
我想起了我十二歲那年，曾遇到過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是跟著經商的姐夫來到陳國的，中途走散了，遇見了我，我好心幫他尋回家裏人。在路上的時候我開玩笑同他說我是靖陽公主，瞧他生得可愛，我還送了他一個二郎神的泥人。
跟我現在手上的這個泥人幾乎一模一樣，就是這個比較舊而已。
難道說……
這時，府裏的丫鬟來通知我說：“少夫人，少將軍醒了。”
“少夫人您慢點，小心摔了。”
我跑進房間的時候，李傲英正從床上坐起來，一看見我便眉開眼笑：“媳婦，你的床好舒服，我以後能不能天天睡這。”
丫鬟杵在門口偷笑，我清了清嗓子，把丫鬟趕走順便關上房門。
“你愛睡哪睡哪，我又不會攔著你。”我說。
“真噠！”李傲英驚喜地睜大眼睛，得意地手舞足蹈不慎牽動了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你別亂動。”我坐到床邊，幫他把踢開的被子重新蓋好，“我問你個事。”
“嗯嗯嗯！”李傲英點頭。
“你小時候去過陳國？”我問他道。
“去過啊。”他說，“我大姐夫是做生意的，經常去各個國家，我小時候跟著他到處去。
“你、你……”我拿出那個二郎神泥人，“你在陳國有遇到過一個姐姐嗎？”
李傲英看著那泥人笑了一下，又看向我：“你終於想起來啦，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想不起來了呢。你看我是不是很守信，說了要成為地上最能打就成為地上最能打的 ，說了要娶你就娶了你。”
原來他從頭到尾喜歡的都不是靖陽公主。
原來我也可以不是任何人的影子。
“誒誒誒！媳婦你別哭哇！雖然你把我忘了，但沒有生氣啊……好吧，剛開始是有一丟丟生氣。你別哭哇，你一哭我心都碎了。”
我握住李傲英替我擦眼淚的手：“你的傷口還疼不疼？”
“嗐，早就不疼了，那幾個廢物砍人沒勁的。”李傲英摟著我道，“不說那幾個廢物了，媳婦，你現在有沒有比之前更愛我一些？”
“你這人怎麼天天就想著愛不愛的。”我捏了一下他的鼻子笑罵道。
“有沒有嘛！？”李傲英追著我問道。
“我忽然想起，咱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你的名字好像不叫李傲英呀。”
“呃……”李傲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們鄉下習俗是小孩子要取賤名，這樣才好養活。長大後我就叫現在這個名字了。”
“哦。”我了然地點點頭，“你那會兒名字叫什麼來著？”
“媳婦，這個忘了就忘了吧，我不介意的。”
“好像叫李狗……什麼來著？”
“媳婦，媳婦，你給我倒杯水吧，我口渴。”
……
……
李傲英單槍匹馬來救我的事跡傳遍了大街小巷，而且越傳越邪乎，本來是李傲英為了救我，殺六個綁匪，後來傳成了殺了六十個人，最離譜的一個說法是說李傲英屁股放閃電劈死了所有綁匪。
但無論是哪個版本，李傲英深愛靖陽公主這個說法都是一致的。
我並非不想告訴李傲英我的真實身份，隻是李傲英待我一片赤誠，我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我騙了他，我害怕看見他對我失望的眼神。我寫了一封信，把一切真相都寫了進去，但我也沒敢把信交給他。
李傲英的傷養了一段時間，好得差不多了。
這日，李傲英準備出發去宮裏議事，我正替他系腰帶的時候，他忽然摟住我：“媳婦，你看我這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把洞房給補辦一下？”
“嘁，”我笑了一下，“一天天就知道想這些，哪像個幹大事的男人。”
“你就是大事啊。”李傲英道。
我疑惑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佯怒地刮了他一眼：“胡言亂語。”
“今晚好不好？”
“嗯……”
李傲英高興地抱著我轉圈：“我不想進宮了！！”
“胡鬧什麼，趕緊去！”
……
……
我原是想著李傲英從宮裏回來後，我就把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他，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邊疆出了戰事，李傲英要即刻前往邊疆作戰，他回家後草草地收拾行裝，給我留下一句“媳婦，等我回來洞房。”便匆匆地趕往邊疆。
我聽說是齊國突然出兵攻打秦國，動用了齊國最精銳的軍隊，據說齊軍主帥對李傲英進行過深入研究，非常瞭解李傲英的戰略。
自從李傲英前往邊疆後，我就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
在李傲英赴戰後沒多久，邊疆傳來了李傲英戰死沙場的消息。
起初我是不信的，但我寄出去的家書屢屢石沉大海，皇宮那邊派去的探子也沒有回來。
我決定親自前往邊疆，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路上我馬不停蹄地跑，跑死了三匹馬，終於來到了邊疆軍營。
“什麼人！軍營重地不得擅闖！”
我被守衛的士兵攔在了軍營外。
“我不闖，不闖。”我對守衛士兵道，“兵大哥，可否告訴李傲英現在怎麼樣了？”
“你是什麼人竟敢直呼我們少將軍的名諱！”
“李少將軍，李少將軍他現在怎麼樣了？”我問道。
“這小娘子奇怪得很，一來就打聽少將軍的情況。”
“怕不是敵軍奸細吧，來人，把她抓起來！”
我？？？
……
……
我沒能向士兵打聽到李傲英的情況，而且還被綁了起來，現在正處在一個營帳之中等待盤問。
“人就在裏面。”
我聽見營帳外有人說話，正想著會是誰來盤問我，便見一個熟悉的人撩起簾子走進來。
“李傲英！”
他見到我的時候愣住了。
“大膽！敢直呼我們少將軍的名諱！”李傲英身邊的副將斥責我道。
我來得匆忙，沒工夫把自己易容成靖陽公主的樣子，我現在就是我原本的樣子，所以副將沒認出我來。
“嗐！你那麼兇幹嘛！”李傲英拍了一下副將的腦袋罵道。
副將摸著頭，一臉不解地看著李傲英。
李傲英揮手驅趕他：“去去去，我單獨審問這個姑娘。”
副將隨即用一種驚疑的，像是在看禽獸的目光看著李傲英：“少將軍，你可別做對不起靖陽公主的事啊。”
“滾你丫的！”李傲英一腳把副將踹出了營帳，然後笑著走過來為我松綁。
“那個……我真不是敵軍細作什麼的。”我對李傲英道。
“聽說你在打聽我的情況？”李傲英道。
“嗯……外頭都傳你戰死了，我、我很擔心，就來打聽一下。
”我道。
“假的，敵軍為了擾亂我方軍心，故意放的假消息。”李傲英揉揉我的頭，像是在安撫我似的。
“那你有沒有受傷？”我朝他伸手，想摸一摸他，忽而又想起此時我不是靖陽公主，這樣的舉止有些輕浮，於是又把手收了回去。
“你是我什麼人啊，這麼關心我。”李傲英笑著問我道。
“我是……”
他挑著眉，靜靜地等著我的答案。
“……是你妻子的閨中密友！”我靈機一動道，“你的妻子非常擔心你，所以讓我來打聽你的情況。”
李傲英“噗嗤”地笑出聲。
我？？？
有什麼好笑的？
“早知道我妻子有你這麼好看的朋友，我就不娶她娶你了。”李傲英笑嘻嘻地說。
我去？？？
李傲英這是當著我的面移情別戀，而且我橫刀奪愛我自己？
不對，李傲英為什麼一直在笑啊？
“我剛見到你的那一刻就認出來了。姐姐你和小時候長得一樣漂亮，我想像中你長大後的樣子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比靖陽公主那張臉美多了。”
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
“你、你看了那封信嗎？”我顫著聲問道。
李傲英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嘿嘿，我見你悄咪咪地寫一封信，一時好奇就偷來看了看。不是我想看的，是我的手自己打開的。”
“你……你難道不生氣嗎？”
“現在想想又很生氣了，媳婦你用老法子哄哄我唄。”
我踮起腳尖吻了一下他的唇，他順勢摟著我加深了這個吻。
“媳婦，我還不知道你本名呢，你在信上也沒寫。”他緊緊地抱著我不撒手，像小狗似的一直用臉蹭我。
“陸曦。晨曦的曦。”
“這名字真好聽。”
……
開春之後，齊國的軍隊被李傲英帶領的軍隊打成了篩子，落荒而逃，邊疆的戰事也告一段落了。
李傲英回京受封時，皇帝問他要什麼獎賞，李傲英說隻想要休掉靖陽公主。
當初皇帝本就是不很同意李傲英娶靖陽公主，怕他當了陳國的女婿以後就給陳國打仗了，如今一聽說李傲英想要休妻，自然是假裝不是很爽快地答應了，萬一陳國那邊借此發難，出兵攻打秦國，他就更高興了，正好被動還擊，主動侵略。
世人不是很明白為什麼李傲英要休靖陽公主，明明之前愛得死去活來，怎麼成婚不到一年就休妻了呢。沒多久後李傲英娶了我，世人就覺得明白了。於是李傲英成了“負心漢”，我成了“狐貍精”。
“竟敢罵我媳婦是狐貍精！我要擰掉他們的頭！”
剛開始的時候李傲英很生氣，要不是我死命地拽住他，街道上會出現很多被擰掉的頭。
不過隨著這些年李傲英東徵西討，南徵北戰，打遍天下無敵手，這些流言蜚語就被“李將軍威武”、“李傲英是二郎神轉世”之類的話取代了。
而我這位“狐貍精”也很盡職地給李傲英生了一窩“狐貍崽”。
我最小的那隻“狐貍崽”無論是長相還是心性都像極了李傲英，打小就屁股坐不住椅子，才五六歲就非嚷嚷著要跟他表哥出去闖蕩。
“咱們外甥是個靠譜的，有他看顧著沒事的。再說了……”
“再說什麼？”
李傲英牽起我的手，他雙目澄明透亮，這麼多年過去了也還如初見時那般：
“沒準像他爹一樣，牽個漂亮姐姐回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