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板化為虛無,我失重地往下掉,周圍漆黑如墨,耳邊傳來若有似無的聲音,但因距離太遠,總聽不清。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我還沒回過神,便身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直到「嘭」的一聲巨響,伴隨某人的悶哼之聲,我落在實處,陽光劃破黑暗映入我眼眸。
我反射性眯眼,背部壓著個柔軟的東西,心中驚恐的巨石落地,神經一放松,眼前漸漸發黑。
在昏過去前,我聽到裴小妹在我耳邊尖叫著:「快啊!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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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我變為一顆系統球,從出生就肩負著延續我們一族生命的重任。
為了在族首盤古消失後,我有能力頂上去,我自小不敢有一點懈怠,每時每刻都在想如何變得更強。
我的統生嚴密規劃,容不得一絲一毫偏差。
可,我有幸遇到了來自高位面神界的一位幼神,體會到短暫自由的快樂。
我隨他穿梭萬界千世,陪他出生入死,在某次我用自身力量救他一命後,他以神力賜我名,承諾會讓盤古賦予我永遠的自由,讓我做個可以看山間雲霧,觀潮落潮起,賞萬界之景自由自在的系統。
我對他比出個燦爛的笑容,真誠地感謝他。
可我沒跟他說,我是我們一族族首的繼任者,盤古不會放我走,我也不會允許自己拋下責任離開,他說那些景色我永遠也不會看到。
待到盤古越發虛弱。
我告訴幼神接下去的世界太危險,自己能量有限,沒辦法入萬界陪他。
幼神表示理解,用手指輕輕捏著我翅膀,請我再陪他一個世界,結束後,就去找盤古放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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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傷導致我丟失了關於那個世界的所有數據,唯有破碎的能量核心和折斷的雙翅顯示出它危險程度頗高。
萬幸我活下來。
我懸在數據流中修復傷處,問盤古:「幼神大人呢?」
盤古告訴我,此次幼神也受傷不輕,去了某個小世界養傷。
我的核心代碼處又生出一排奇怪的數據。
他為何不等我醒來,與我告別。
我想不明白,靜靜閉上眼,沒再說話,那些奇怪數據被我熟練地堆積到回收站裡。
我傷初初好的那日,盤古說幼神與他做了交易,有辦法讓他能量長存,如今他前所未有地強大,還能再維持族內生命幾百萬年。
相對地,他應該遵守交易規則,放我自由。
「01,抱歉!現在應稱呼你為知諾。知諾,你有想去的地方嗎?」盤古用翅膀輕撫我球頂,解釋道,「現今可以直接傳送。」
我思索半晌,說道:「我想去......請將我投放至幼神大人養傷的世界。」
「好。」盤古展開翅膀,讓我跳上去,帶我飛躍至他的中心區域。
我的翅膀斷裂,修復到能用,需要很長時間。
「那小世界的主體是碳基生命,我為你制作了一具相同屬性的,你先進去吧。」
盤古將我輕放在修復罩的嬰兒身體旁。
「盤古,謝謝你。」我揮動折翼的翅膀,感謝他的放手。
「這是交易。」盤古公事公辦道。
我用數字 1 組成個圓圓的大笑臉送給他後,散成數據融入嬰兒體內。
「融合完畢,是否進行投放?」
盤古用翅膀慈祥地蹭蹭我的腦袋,叮囑道:「知諾,你的能量核心破損,能量流失大,別忘記定期儲存。」
我聽著他的話,意識開始模糊。
耳邊隱約響起聲:「是!」
然後,我以第三視角看到變為嬰兒的自己被傳送至一顆小星球,被無形的大手放置於許家門口。
那時還很年輕的媽媽聽到敲門聲,打開門看到我後,憐愛地將我抱進屋。
夢境潰散,我聽到門口悄悄的說話聲,緩緩睜開眼。
「知知,你終於醒了。」老媽哽咽一聲,捏著手絹細致地為我擦眼淚,柔聲道,「這次嚇壞了吧?沒事了啊,沒事了,老媽在呢。知知,別怕哈。」
老爹站在床前抹眼淚,眼睛紅得沒法看。嫂子鼻子也紅彤彤的,顯然才哭過不久。
相比他們,哥哥面容正常很多,可眼睛也微微泛紅。
我眨掉眼中淚水,吸了吸鼻子問:「裴清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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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如在我隔壁病房。
聽說我掉下來時,他衝得最猛,直接把自己當肉墊來接我。
結果,被我壓斷幾根肋骨,雙手雙腿都受了重傷。
我反而隻是小腿輕微骨折,輕微腦震蕩,住院觀察一陣,就可以出院。
我舉著石膏腳,坐在輪椅上,被老媽推著去隔壁看望剛醒的裴清如。
幾分鍾的路程,從他的模樣到事業,老媽是誇了又誇。最後特意叮囑我好好說話,不許刺激他。儼然把他當做自己兒子般。
我算是看明白。
經此一事,裴清如的形象在我家人心中徹底洗白,甚至還暗戳戳拔高了一個度,就連之前嫌棄他性子太冷的嫂子,也不再說什麼。
與我戀愛期間,跟別人訂婚?都是假的,這不是已經取消了嘛。
總歸,我現在是完全不能說一句裴清如的不是,因為他救了我的命。
推開病房大門,房間裡站滿了人。
從人群的縫隙中,我看見裴清如仰坐在病床上,除了一張臉,脖子以下全部包成個粽子,雙腳懸掛在床架上。
他面色蒼白,神情疲累地被裴家長輩小輩團團圍住,就像滿園荊棘裡那朵小白花,可憐極了。
堵在門內的裴家七大姑八大姨見外面是我,紛紛退後避開,讓出一條路出來。
裴清如瞧見我,眼中閃過輕快的笑意,虛弱地衝我咧了咧嘴角。
我被推到病床邊,擠在幾個長輩中間,張口想問他好不好,可見他這副脆弱的模樣,喉嚨像是塞住了棉花般,發不出聲。
老媽在旁邊三兩句解釋清楚我的情況,又和藹地問他的狀況。
他爸裴成玉勉強撐起個笑容,接過話頭,營造出友善和諧的氣氛。
其實尷尬得不行。
最後還是他哥哥裴青雲提出讓我跟他單獨說會兒話。
人走光後,裴清如衝我淺淺而笑,用眼神示意我拿床臺上的擱置的蒸餾Ŧū́₌水:「喝水。」
我努力扯起個笑容,輕輕搖了搖頭。
他慢慢抬起打上石膏的手臂,僅能自由活動的手指點在我臉龐,溫柔地問:「眼睛怎麼紅了?說話。」
「我......謝謝你救我。」我抽了抽鼻子,忍住湧上來的淚意。
「你我何須這般客氣。」裴清如微涼的手指輕輕刮掉我的眼角的淚水,心疼道,「別哭。」
我抹了把臉,瓮聲道:「裴清如,下次如果我再遇到危險,你別這麼傻乎乎跑過來。你要相信,我是不會有事的。」
裴清如神色一愣,忽然狂喜出聲:「知諾,你恢復記憶了?」
嗯?他這話問得,難不成?
我微微睜大眼,難以置信道:「你,你知道......」
「我知道你不是人。」裴清如神色如常地接話,比鄰居打招呼那句「吃了嗎?」還自然,後還補充道,「我還知道你會定期失憶,忘記自己不是人這件事。」
原來如此,難怪他之前會說那些似是而非的話。
定期失憶,應該是核心處儲存的能量用盡,為維持身體正常運行,隻能暫時封閉一部分不重要的數據,待能量慢慢累積,自然就恢復正常。
這是能量核心破損留下的後遺症,沒辦法治好。
「你知道我不是人,也知道我不會有事,為什麼還來救我?」
他這個腦回路我屬實沒搞懂。
裴清如睿智一笑,理所當然道:「你失憶時,我無法確定你記不記得如何使用法術,自然要救你。事實證明,我的行為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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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法術?
我幽幽地問:「你該不會還不知道我是什麼吧?」
裴清如支支吾吾半天,故作淡定道:「那又如何,左不過神仙妖怪佔其一項。」
不,還有可能本體是顆球的系統。
「知道我是妖魔鬼怪,你也不懼怕嗎?」
裴清如不解地盯著我問:「你有何懼?」
我舔舔幹澀的嘴唇,壓下心頭翻湧的巨浪,思及自己情況隱隱頭痛。
我該怎麼告訴眼前樂得嘴角往上咧,萎靡之氣盡消,即使打滿石膏也神採飛揚的裴清如,我隻想起自己是個系統,根本就沒想起跟他在一起的日子。
情感最難償還,這下是真完蛋。
「小諾,我們和好,行嗎?」裴清如僵硬地轉頭看我,支起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伸向我的手,嘴裡保證,「我以後不跟你吵架,不惹你生氣。」
在他指尖快要觸碰到我手背時,我還是把手縮進了衣袖。
「我不能答應你。」我聲音沙啞,手指不自覺絞起衣角,艱難道,「其實,我還沒有記起你。」
裴清如揚起的嘴角僵在臉上。他努力彎唇,發現無法維持體面的笑臉後,垂下眼簾,輕聲低喃:「沒關系,我可以等你想起來。」
話裡的失望之情配合他比哭還難看的臉色,即便此時我對他毫無喜愛之情,也覺得自己鐵石心腸,看不過眼。
無奈嘆息幾聲,我突然想到自己可以去數據庫裡找那段記憶,等找到,不就想起來了。
我可真聰明!
於是,我自信地衝他道:「別這麼沮喪,你好好養傷。我保證,明天我就想起來了。」
我準備今晚入睡,就去翻自己的內存。
裴清如很容易相信了我的話,期盼道:「我等著你。」
當晚,我翻遍所有的數據,也沒找到與裴清如在一起的那段記憶。
怎麼會找不到?數據丟失?
我百思不得其解,心裡卻沒在懷疑過那段感情的真實性。
第二日,我頂著個熊貓眼,期期艾艾地跟他說明情況。
裴清如先是愕然,繼而難過流淚,我不知所措地坐在輪椅上,心中鬱悶。
給人希望,又讓人失望,這狠心絕情的人設,我是焊死了。
天知道,我這次是真的打算想起那段感情,然後跟裴清如和好在一起。
哭聲漸歇,我正要開口安慰他,卻見他衝我陰森森一笑,說道:「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我可以重新追求你。」
聲音雖然不高,但吐字清晰,話明明正常,卻讓我背後冒出一股冷汗。
我去,他是不是黑化了?還是腦子依舊沒治好?
在醫院養傷的日子,我每日必去看他,他偶爾與我聊天,大多數是讓我給他Ţű⁽念書。
開始還挺正常,讀讀《聊齋志異》,後來就變得魔幻起來,什麼《妻子失憶,好丈夫需要做這些事》《俘獲神仙,你需要具備這幾種條件》《在一起七年後,如何平安度過七年之痒》......
我一個字一個字念著,他認真仔細聽著。
明明他什麼也沒說,又仿佛說了很多。
劇組出事,當事人還是主演和投資商,這部劇的後續拍攝已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