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已經不止想讓他離不開我。
我還想要他愛我。
這太危險了。
我被洶湧而上的情緒吞裹,最終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後,我發現紀聽辭給我打了五個電話,發來三條消息。
「姐姐,你早就知道了。」
「你也在跟我演戲,是不是?」
「姐姐,你睡了嗎?」
我把手指停在屏幕上,猶豫了很久,還是放了下來,換了衣服出門。
和霍川在約好的餐廳見面時,他一看到我就皺起眉:「姜毓,你眼睛腫了。」
「昨晚沒睡好。」
我很冷靜地看著他:「你要跟我談什麼?」
回答我的是一疊甩在我面前的照片。
我一張張翻看過去,照片上全是我和紀聽辭,大多是偷拍的視角,動作卻很親密。
隻有一張,格外清晰,拍的是那天黃昏,我和紀聽辭在車裡接吻的畫面。
我平靜地看完,把它們推回到霍川面前。
Advertisement
「姜毓,這些照片,不止我手裡有。」他的笑容裡帶了些冷凝,「這是羅風最器重的藝人,你究竟是去帶他的,還是去毀他的?」
從前,我的確是想毀了紀聽辭。
我想讓他再也離不開我,被我圈養在身邊,跟我一起,永遠待在深淵裡。
可現在——
我轉著手裡的杯子,玩味地看著霍川:「你說呢?」
「姜毓,別怪我沒提醒你,有些事情玩得太過火,結局就不是你能承擔的。」
我冷笑了一聲:「霍川,你有資格說我嗎?你再也不去片場,臨時取消訂婚,你的小未婚妻專門找到我,讓我不要再糾纏你。」
他怔了怔,看著我的眼睛裡竟然有期待的神色亮起:「那你是怎麼回答她的?」
「我告訴她,我們早就結束了。」
在霍川沉暗如夜的眼神裡,我拎著包站起身,笑笑地看著他:「感謝款待,再見。」
11
我抵達宴廳時,殺青宴已經開始了。
進門後,我幾乎是一眼就望見了角落裡的紀聽辭。
他拿著一杯酒,怔怔地望著面前的白牆,顯然在神遊天外。
我走過去,低聲叫了句:「紀聽辭。」
他猛然抬起頭看著我,眼睛一霎亮了起來:「姐姐!」
我伸出手,替他整了整歪掉的領帶,淡淡道:
「今天是殺青宴,你又是組裡最年輕的演員,應該去給導演和投資方敬一圈酒……」
話還沒說完,他忽然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開口時,嗓音微微喑啞:「姐姐,你又去見他了是不是?」
紀聽辭有一雙非常漂亮的手,此刻用力握住我時,突出的腕骨從襯衫袖口鑽出來,燈光折射下,鑽石袖扣閃閃發亮。
我用力把手抽出來,他立刻瞪著我,喊了一聲:「姐姐!」
那雙眼看著我時,帶著勃發的怒氣和一點零星的委屈,瞬間擊中了我的心髒。
「紀聽辭,這是在殺青宴上,你一定要被所有人看到才開心嗎?」
我頓了頓,還是說:「是,我去和霍川見面了,但這和你沒有關系。」
紀聽辭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眼中翻滾出幾絲晦暗不明的情緒,最終消弭於無聲。
他紅著眼圈問我:「姐姐,你不要我了嗎?」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導演忽然出現在紀聽辭身後。
他手上還端著一杯酒,衝他皮笑肉不笑道:「小紀啊,後生可畏啊。」
因為那條微博的事情,他一直記恨著紀聽辭。
之前在劇組裡不好發作,今晚總算找到了機會。
導演借著醉意,嚷嚷著要給紀聽辭灌酒,兩三杯灌下去,他眼睛裡已經染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擋在他面前,平靜地看著導演:「小紀還是孩子,不能喝太多,吳導要是還想喝,我陪您。」
「你陪?」他大著舌頭罵我,「以為我不知道你睡過什麼人啊,姜毓,跟你喝酒,我還嫌髒呢!」
「唰」地一聲,紀聽辭把我扯到身後,嗓音凌厲如出鞘利刃:
「吳導,我尊敬您是導演,是前輩,但您也別倚老賣老了。姜毓談戀愛是她的事,她沒對不起誰。倒是您,先出軌傷害原配,又躲在資本後面傷害李鈺,哪裡有資格瞧不起別人?」
導演勃然大怒:「紀聽辭,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信不信我一句話,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拍戲!」
他舉起手想打人,我拽著紀聽辭猛地後退了兩步,在踉跄中站穩了身子。
再抬頭時,就見導演晃了晃,忽然一頭栽倒下去。
紀聽辭嚇了一跳,轉過頭問我:「姐姐,他不會死了吧?」
我走過去,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冷靜道:「沒死,可能喝太多醉過去了。」
目光環視一圈,發現宴廳裡吵吵鬧鬧,並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這邊,我總算放下心來,從門口叫了個服務生進來,讓他把導演扶過去歇著。
做這一連串動作的時候,紀聽辭一直亦趨亦步地跟著我。
我終於忍不住回過頭瞪他:「你看犯人呢?」
他委委屈屈地看著我:「姐姐,我怕我一眼不注意,你就不見了。」
「小蘇呢?」
「明天她還有課,我讓她先回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姐姐,等下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大概是察覺到示弱對我最有用,紀聽辭已經越來越擅長在我面前表演可憐兮兮的模樣。
我想到他昨晚發來的消息,想到自己早就被他攪亂的心緒,隻覺得情緒被一團迷霧困住,在空中飄飄蕩蕩,終究沒法拒絕他。
「可以,導演和投資方都走了,我們也離開吧。」
出門的時候,紀聽辭悄悄握住了我的手。
「姐姐,你的手好涼。」
我指尖一片冰涼,他的手心卻滾燙。
體溫傳遞間,好像光與暗的無聲博弈。
電梯門打開後,我和紀聽辭還沒來得及走出去,忽然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醉醺醺的宋詩瑤被投資商傅宇攬在懷裡,強硬地往電梯裡帶。
她掙扎了一會兒,在電梯門合攏前忽然紅著眼睛衝我喊:「姜毓,救我!」
電梯門合上了。
紀聽辭忽然停在原地,有些猶豫地回頭看了看:「姐姐,她……」
我笑了起來:「怎麼,你要去救她嗎?」
「我……」他咬了咬牙,眼中情緒劇烈翻滾,最終還是道,「姐姐,她好像被灌醉了,我覺得不能見死不救……」
我一點點把手抽出來,後退一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套把戲我都看膩了——紀聽辭,你信不信,她根本就不需要你去救?」
紀聽辭和我僵持在門口,片刻後,我輕笑一聲:「好,你去救她吧。」
「姐姐……」
我轉頭就走。
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急促又清脆的聲響。
走了幾步,我頓了頓,回過頭,紀聽辭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我盯著空蕩蕩的電梯口,忽然笑出聲來。
我在期待什麼呢?
希望紀聽辭徹底拋棄他的原則追上來?
在這個無聲博弈的過程裡,我已經不知不覺有了天真的幻想。
片刻後,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身出了酒店。
令我意外的是,門口停著霍川那輛銀藍色的蘭博基尼。
他從車窗內探出頭來,衝我微微揚起下巴,眼中帶著篤定的笑意:「姜毓,上車。」
我拉開車門,面無表情地坐進副駕。
「安全帶。」
我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淡淡道:「我還以為你是來接叢薇的。」
「我和她已經沒關系了。」
霍川聳聳肩,發動了車子:
「我剛才打算上去找你,正好在樓梯間門口碰到了傅宇和他那個小女朋友。那女人喝醉了,說你高中時一直欺負她,嚷著要給你一點教訓——」
他忽然笑起來:「你手底下那個小男孩,不會真的救人去了吧?」
這笑聲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像是刺入我心髒的利刃。
我沉默許久,冷冷道:「霍川,他和我們不一樣。」
12
他沒有生氣,反倒笑得更燦爛:「那不是恰好說明,他和你並不合適。」
蘭博基尼在我們從前最常去的一家酒吧門口,這裡離殺青宴所在的酒店很近。
霍川解了安全帶,湊過來。
我下意識偏過頭,躲開了這個吻。
他也不生氣,停在我耳畔,溫熱的氣息纏繞上來:「姜毓,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才是最合適的。」
我轉頭看著他。
車內燈光昏暗,外面是深秋寂靜的黑夜。
霍川的眼睛沉在這片夜色裡,慢慢織進去一片晦暗與瘋狂。
「我可以幫你毀了宋詩瑤。」
我閉了閉眼睛:「去喝酒吧。」
一個要救她。
一個要毀她。
我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甚至想起宋詩瑤這個名字時,暴虐和陰鬱的情緒都會瞬間洶湧而上,吞沒掉我。
因為她,十六歲那年,就有男人往我校服的領口裡插一卷錢,然後把我拖進教室裡。
那個時候,宋詩瑤就站在窗外,手裡甚至拿著一臺相機。
如果不是巡樓的保安恰巧趕到,究竟會發生什麼,連我自己都不敢想象。
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毀了她。
可現在,我竟然在猶豫。
酒吧裡有樂隊在演出,幾個看上去還沒畢業的大學生,扯著嗓子在舞臺上吼:「給我一瓶酒,再給我一支煙……」
霍川挑挑眉,點了杯百利甜給我。
我晃著酒杯裡的冰塊,感受著絲緞般的酒液緩緩滑入喉嚨。
紀聽辭就像我手裡這杯百利甜。
看著純白無瑕,溫吞無害,喝起來是甜的,柔軟的。
可等我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醉在裡面,出不來了。
真是糟糕。
霍川咬著煙,又遞了一支給我,然後湊過來給我點煙。
我吐出一口煙霧,注視著一個漂亮女人目不斜視地從門口走進來,然後從不遠處的沙發上撈起一個喝醉的大男孩。
那男孩磨磨蹭蹭地不肯走,她就毫不猶豫地在茶幾上砸碎了一個酒瓶。
我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霍川湊到我耳邊,輕笑著問我:「你看,她和你是不是同一類人?」
我正要說話,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忽然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紀聽辭。
我盯著這三個字看了片刻,然後掛斷。
他又打過來。
我再掛斷,他再打。
我終究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不等我開口,那邊已經傳來紀聽辭無措又不安的嗓音:「姐姐,你在哪?」
那幾個大學生還在臺上唱得震天響,我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裡,淡淡道:「酒吧。」
「告訴我地址,我馬上去找你。」
我嗤笑了一聲:「你不是要去救人嗎?這就救完了?」
他沉默了很久,幾乎是哀求似的跟我說:「姐姐,我錯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
我嘲弄地笑了一聲,把地址報了出來。
「姐姐,你等我——」
霍川忽然伸出手,摁掉了電話。
他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似笑非笑地盯著我:「姜毓,你一定要當著我的面,約其他男人見面嗎?」
醉意漸漸上湧,把我僅有的一點理智也吞噬殆盡。
我一點點湊近霍川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注視他的眼睛。
「你不知道嗎?我還當著你的面,和別的男人接過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