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奈一笑,指著邊上哭得不行的伏音:「把她帶走吧,她去找她哥哥屍骨的時候,還和我搶呢。」
「有些蠢,連自己哥哥的屍骨和旁人丈夫的屍骨都辨不出來,但貴在聽話,不會惹麻煩,別嫌棄她。」
沈夫人點頭:「我知道。」
她走時皇後帶著太子前來,太子如今已經明事理,有了皇帝的模樣,卻還和以往一樣,叫我:「娘娘。」
皇後喚了我一聲:「茯苓。」
我已經有些恍惚,搖頭道:
「不,我不叫茯苓,我叫素娘……我叫陳素娘……是嵐城八角巷的陳家,我的丈夫姓顧……我們青梅竹馬從小就認識,他說過要當大將軍……」
我越說越亂,發現好些話說不過來,隻能說想說的那一句:
「娘娘,我好想回家。」
番外•裴啟
1
裴啟自出生起就聽父皇教導,他是未來天下之主,做任何事都是對的,就算是錯的也是對的。
年少得意,他想要的總是能夠得到。
就好比那千月國傾國傾城的美人,一座城池而已,他每日在御書房累死累活,用一座城池換他開心,有什麼不可以。
更何況大盛兵肥馬壯,一座城池沒了,也不見得有多大的損失。
Advertisement
但崔茯苓,是個意外。
他是從什麼時候注意到美人身邊那個宮女的呢?
或許是那日他去皇後宮中坐了些時候,惹得美人生氣,為了美人高興,他便隨意地找了個由頭,讓洗腳的婢女去外面跪上一個時辰。
是了,他去坐了一個時辰,就讓那個婢女跪一個時辰,美人應該消氣了吧?
一場魚水 之歡,他匆匆離開,路過雪地裡時他瞧見那個了跪著的身影,但他不在意,毫不猶豫地越過她而行。
那天的雪挺大,他好像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芳香。
轉瞬又消失了。
2
第二次見到崔茯苓,是美人落水,他氣極,狠狠地懲處了那些宮人和愉嬪。
而救人的崔茯苓,正低著頭跪在他的面前,並未說話,直到他想起來,才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茯苓。
「奴婢,崔茯苓。」
其實說出什麼名字又有什麼用?他根本不會記住,隻是問一句繼續之後的話罷了:
「日後,你就在嬌嬌身邊,負責她的安危,她若出什麼差池,朕拿你是問。」
那人給他磕頭:「謝主隆恩。」
還算懂事聽話。
離得近,他又聞到了那股芳香。
他想,還挺好聞。
奈何美人在懷,轉瞬他也忘了。
3
第三次見到崔茯苓,他記住了這個名字。
那次是因為美人生氣了,原因還是皇後。
皇後宮裡走水,太後恰好病重,底下的人就找到他這兒來了。那他能不管嗎?到底是皇後,更何況他雖不喜,卻也是青梅竹馬的情分,還有太後在,他不管不行。
可美人根本沒那麼想,三番五次地和他鬧脾氣,這讓他莫名感到厭煩。
他想,不是這樣的,這樣的美人,實在不討喜。
可那張臉也的確美麗。
所以他還是去了熟悉的宮殿。
才走進去抬起頭,就見一身婢女宮裝的女子看著對面的梅花,她邊上的宮女問她是否喜歡,她卻笑著說:「不,我喜歡桃花。」
「冬天太冷,冬天裡開出來的東西,我也不喜歡。」
裴啟不知如何形容那一幕,明明隻是一張清秀的臉,可落在白雪紅梅間,又那麼惹眼,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什麼也不在意,又像是什麼都在她眼裡。
他沒忍住,嗅著那股芳香問下了她的名字。
崔茯苓、崔茯苓,這次他再也沒忘記。
是夜,貴妃讓人喚了熱水。
他本不在意,卻不想走進來的就是那人。
他放縱貴妃出聲,眼睛卻盯著那個背影,她甚至連遲疑都沒有,細細地做著自己的事。
這不一樣。
明明所有人都該討好他,這個也不例外,現在如此模樣,估計隻是欲擒故縱罷了。
他想,他是九五之尊,大盛之主,總不能一直愛著一個女人。
更何況,就算是吃最好吃的菜,吃了這麼久,也該膩了。
這一點煩躁的心情似乎也被貴妃察覺到了。
但是這個女人很聰明,她佯裝不知,常常將人拎到裴啟的身前,隨意羞辱。
她讓他看著崔茯苓在冷風中研墨,看著崔茯苓因為挑掉的魚刺滿手是血,又看著崔茯苓跪在她面前,給她洗腳。
她以為如此,裴啟就能厭惡崔茯苓,她也樂得如此羞辱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婢女。
可她不知道,每次看到那些場景,裴啟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她怎麼還不來求我?
4
他好像沉溺在那一股芳 香裡,越得不到,越想得到。
更何況,現在的貴妃,已經讓他有些厭倦了。
就好比以往他沒事總朝著宮殿跑,如今站在梅林吹吹風都覺得自在。
這厭倦在他瞧見崔茯苓時到達了頂峰。
也罷,不用她求了,他給他一個機會總行了吧。
可崔茯苓不願意。
不知好歹!
她還真的以為後宮之中就她一個嗎?如此寡淡的臉,他怎麼能瞧得上!
他不再在意那個身影,依舊像往日一樣和貴妃尋歡作樂。
直到除夕夜,醉酒之後,他將那人錯認了貴妃,有一瞬間清醒,但看見那不復淡然一臉驚慌的人,他想。
錯認就錯認吧。
崔茯苓、崔茯苓,你到底下了什麼迷魂湯。
5
事情比他想得順利,崔茯苓成了他的嬪。可她不愛笑,大多時候都是淡淡的,看著窗外的飄雪。
每到這個時候,裴啟都有種錯覺。
好似眼前之人,就會和那飄雪一樣,隨時都會融化,消失在他的眼前。
出神的人發現他,則會下意識地露出一個極淡的笑。
他再也控制不住,將人抱住。
不會的,大盛之內都是他的,崔茯苓又能去哪兒呢?怎麼可能會消失?
他很滿意這個新封的容嬪。
因為她不會因為自己去了哪個宮妃那兒胡亂生氣,她隻是安靜地待在自己的宮殿內,他來時就迎接,他走時也不胡攪蠻纏。
但這個滿意隻是起初。
尤其是再聽到他去貴妃處時,對方祝賀他的表情,那雙眼睛毫無波瀾。
他終於明白。
或許崔茯苓不是懂事,而她根本不愛他。
所以她自是不在乎。
可崔茯苓憑什麼不愛他?他是大盛之主,他給了她帝王的寵愛,數不盡的寶貝,她有什麼可以不愛他的理由。
他生氣,他想晾著這人些時日,讓她自己好好反省反省,仔細想想到底該討好誰。
卻不想,等來的卻是她流產的消息。
6
裴啟不知該如何形容當時的感覺,隻是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是沒有過孩子,也不是沒有失去過孩子。
可,那是崔茯苓和他的孩子。
他甚至不用想都知道,那孩子一生出來,崔茯苓眼中便隻會有他和孩子,那該有多幸福?
但,孩子沒了,才兩個月不到,消失在冰冷的冬日裡,隻剩一攤血。
他想殺人。
看見崔茯苓蒼白著一張臉昏睡的時候,他想殺人。
什麼貴妃什麼妃嬪,他隻想要這些人都死。
可當務之急,他得看好崔茯苓,他怕這人醒來知道後,會想不開尋死。
多可笑啊。
他居然是這個想法,他什麼說辭都想好了,唯獨沒想到崔茯苓會毫不在意,甚至連難過都沒有,反而安慰他都過去了。
並把那張他和貴妃情濃時許下的定情信物笑著遞給他。
憤怒沖刷著他的理智,他沖她大吼,他甚至希望這人,能生氣,能哭。
沒有,都沒有。
她愣愣地不說話,仿佛看一個發狂的瘋子。
可他真的沒出息,生完氣又忍不住跑回來。
也 就是這時,他才覺得崔茯苓是愛他的。
因為他看見這人蜷縮著哭,抱著他哭訴。
他覺得他心都要化了。
他發誓,一定會給她做主。
誰知意外來得如此之快。
邊關失守,千月國驟然崛起,貴妃的身份變得敏感,就如太後所說,他已經不能像以往那麼放縱了。
所以他隻能先禁足貴妃兩年,再看局勢,並恢復了一個皇帝該做的,雨露均沾。
沒人比他知道皇後生下嫡長子時他有多高興,因為如此,他就再也不用碰其他的女人了。
他想要和崔茯苓在一塊兒, 就是幹坐著也行。
7
貴妃解禁, 再見她時裴啟愣了一下。
崔茯苓以為那是舊情復燃。
但他卻知道,不是。
而是意外, 他如此愛美人皮囊的人,再看見那一張臉之後,居然毫無觸動。
甚至有些殺意。
想殺掉這個讓他沒了和崔茯苓血脈孩子的人。
但還不行,再等等, 還需要再等等。
他會裝作不計前嫌的模樣和貴妃談笑,給她該有的尊榮, 但也僅此而已。
他聽了沈黎的對策, 假意和千月國簽訂盟約, 然後一舉攻下曾經失去的城池。
那天他很高興,那個害他孩兒沒了的女人會死, 而他完成了當初對崔茯苓的承諾。像是心有靈犀, 那晚的崔茯苓也格外主動。
如果第二日,他沒有重傷吐血,在貴妃那兒聽見崔茯苓的身世的話。
8
騙局, 都是騙局。
她是有夫之婦。
她來此隻是為了復仇!
因為他害死了她的丈夫!
難怪,難怪她總是淡淡的, 對他不冷不熱, 他以為是性子使然, 可不是。
崔茯苓恨他。
甚至要殺了他!
欺君之罪,弒君之罪!
哪一項不是殺頭的罪名!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她雙親已死,親戚對她並不好,甚至侵佔了她家的田地, 那奸夫的家人也全都消失在邊疆。
她隻有她自己, 所以不怕。
她就想拉著他一起死。
那好啊。
就一起死吧。
他掐著她的脖子想, 就一起死吧。
他以為他下得去手,可他看著那張流著眼淚的臉時卻怎麼也做不到加大力氣,在聽見內監說了「沒有」
之後, 更是想也沒想地松開了。
那天他大喜大悲, 崔茯苓又哭又笑, 對他說:「陛下在看什麼呢?看臣妾對仇人動了情,動了心嗎?」
原來崔茯苓真的愛上了他。
9
可惜,又是假的。
他的病越來越重, 怒氣越來越大,大多時候沒有理智,宮人們畏懼不敢上前, 唯有崔茯苓,她不退不躲。
靜靜地看著他痛苦的模樣。
崔茯苓, 你說你愛我。
可你知不知道, 愛一個人的眼神不是這樣的, 你現在連騙我也不裝了。
為了那兩萬士兵嗎?還是為了那個所謂無名小卒的丈夫?
裴啟對自己的認知格外清楚。
他驕奢淫逸,他手段殘忍,他對自己不在意的人從不在乎他們的性命。
可崔茯苓在乎。
怎麼辦呢?
他再無辦法, 他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崔茯苓說,他之所 以愛她是因為她吃了媚藥。
但真的隻是因為媚藥嗎?
他想不明白。
隻是有一點似乎他自己清楚。
裴啟。
你驕奢淫逸。
你手段殘忍。
你背了幾萬條命。
你,罪該萬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