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也難怪, 現在沉野聽到她否認和周北川的關系時, 眼裡會掠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意外:“那當時為什麼不否認?”
一旦開了個頭之後, 敞開心扉, 就沒有舒杳以為的那麼困難了。
她平躺著,雙眼盯著天花板, 緩緩道來:“我和周北川,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鄰居。他臉上那道疤,是因為我和我媽而留下的。”
那道疤,沉野倒是有印象。
當初籃球校隊裡的人,幾乎都對周北川臉上那道疤感到好奇,問了不少次,但他性子安靜陰沉,對人也愛答不理的,從來不回答。
後來學校有些人,漸漸從好奇轉為了鄙夷。
有嫌他醜的、有覺得他犯過事兒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都有。
直到傳言說他和舒杳交往後,這些討論才少了很多,大家更多的關注點,放到了他的戀情上,甚至,他成為了不少男生嫉妒的對象。
舒杳說:“我沒有求證過,但我覺得這謠言,一開始大概率是他自己傳出去的,由於經常被看不起,他反而變得更好面子,而男生的羨慕嫉妒,大概就是他想要的吧。”
“所以,你不否認,是為了報恩?”
“不算是,我雖然感謝他,在我接受的範圍內,我也可以為他做一些事情,但那不代表我會沒有底線地委屈自己去滿足他。”
她的聲音平穩冷靜,就像是在講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一開始我挺生氣的,但是後來我發現,自從有這個傳言後,幾乎就沒有男生騷擾我了,我無所謂外界怎麼看我,我的生活變得清淨了,就是我想要的結果。所以我沒否認,因為我當時覺得,這對我來講反而是一件有利的事情。”
沉野終於有點懂了,當她在母親面前編造的男友謊言,被他戳破的時候,她為什麼會有一種超出尋常的愧疚。
因為她自己經歷過,所以更清楚那種不明不白成了別人對象的感覺。她以為他會和當初的她一樣生氣。
沉野突然低低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舒杳不明所以地看過去,卻正好看到他拇指上的細細傷痕,她的注意力一下被轉移,“哎?你手指怎麼受傷了?是剛才被盒子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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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有沒有流血?要不要處理一下?”
“不用,沒流血,就算流了——”沉野把右手墊在腦袋下,慢悠悠道,“如果我的血,可以換回你的眼睛,流再多的血,我也在所不惜。”
?
這話怎麼這麼耳熟?
舒杳回憶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剛才倆人陪奶奶看的那集《還珠格格》裡的臺詞嗎?
紫薇的眼睛復明之後,爾康說的話。
舒杳的腦子轉了個彎,所以他的意思,是在恭喜她原來沒瞎?
“……”舒杳把頭扭了回去,低聲嘟囔,“你罵人也挺高級。”
沉野極其不給面子,又笑了一聲。
臥室裡極為安靜,隻有牆上的鍾嘀嗒嘀嗒在走著,床頭昏黃的燈光,將倆人的身影投在牆壁上。
他的被子散發著淡淡的松木香,莫名令人心神平靜。
舒杳漸漸感覺到困意襲來。
迷迷糊糊中,她又聽到沉野問:“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舒杳的嗓音帶著困意,比平時軟了不少:“因為萬一之後再遇到他,我不希望你誤會。”
今晚的沉野,顯得格外尋根究底:“為什麼不希望我誤會?”
舒杳知道自己其實可以扯合同這個理由,因為合同裡規定了,需要和異性保持距離,但她內心又很清楚,她今晚說這些,和條款沒有任何關系。
她不想對沉野撒謊。
隻是要說具體是什麼原因,她自己也說不清,說她不想看到沉野不高興的神情嗎?他肯定又會一步步追問下去。
所以舒杳最終決定睡遁。
沉默了大概十幾秒,閉著眼睛的舒杳察覺到眼前的光被遮住了些許。
她本來以為是沉野的手,直到他低沉中帶著笑意的嗓音,就在自己咫尺之遙的地方響起。
“真睡了?”
即便看不到人,但光聽聲音,舒杳也能確認,倆人之間的距離極近。
舒杳的呼吸瞬間停滯。
但戲都演到這兒了,她隻能繼續裝睡。
他沒做什麼,卻也沒退開,好像就趴在床沿,觀察她是不是真睡了。
舒杳被子下的右手,不自覺緊緊攥成了拳,就在她感覺自己快呼吸不過來的時候,“啪”一聲,燈被關掉,房間徹底陷入黑暗。
空氣裡響起他扯被子的聲音,幾秒後,連這點動靜都沒了。
舒杳這才暗暗抒出緊憋的那口氣。
*
沉野一夜未眠。
但第二天卻依舊精神抖擻。
從坐上車開始,沉鳳瀾就發現自己的寶貝孫子好像有點不對勁。
“喲,以前每次讓你陪我去參加這種宴會,你總是一臉半死不活的,今天是怎麼了?哄好老婆了?”
沉野的雙手搭在交疊的大腿上,悠哉悠哉轉著手上的戒指。
“嗯,哄好了。”
隻不過,好像是她把他哄好了。
“這麼快?”沉鳳瀾拍拍他的手臂,“我孫子還是厲害,比你爸厲害多了,我記得你爸那時候,一吵架就要在客廳睡三天。”
手機震了一下。
沉野低頭解鎖,不甚在意地回答:“我記得一般是五天。”
“是嗎?”沉鳳瀾想了想,“好像是五天。”
秘書給他發了條工作上的消息,沉野回復過後,發現頂部跳出一個新頭像。
趙恬恬跟報仇似的,多天過後,終於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
沉野沒禮在先,想起那天舒杳說,趙恬恬勸了她不少,他主動和她道了聲謝謝。
趙恬恬:【你倆和好了沒?其他事情我不了解,但周北川真是偶然遇到的。】
沉野:【我知道。】
趙恬恬:【那就好,我說你也別太在意了,不就一個前男友麼,和死人沒區別,你得把握現在。】
趙恬恬,居然不知道他倆沒交往過?
如果連趙恬恬都不知道的話,那就說明,他應該是除了舒杳和周北川以外,唯一一個知道當初真相的了。
比起“唯一”的愉悅,沉野更驚訝的是,舒杳,好像真的逐漸向他敞開了心扉。
即便現在隻是一點點,那也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想起昨晚她明明緊張到睫毛都顫了,還在那兒裝睡的樣子,沉野溢出一聲輕笑。
他再次向趙恬恬道了謝,按滅手機後,又不自覺地轉起了戒指。
沉鳳瀾掃他一眼,但注意到的是手指上那道已經結痂的細細傷痕:“哎?什麼時候劃的?”
“昨晚。”沉野悠闲地用拇指指腹輕輕擦過那道劃痕,“您孫媳婦兒送我這枚她花了好多天精心制作的戒指的時候,被戒指盒劃的。”
“……”沉鳳瀾這才定睛看向他手上的戒指,白眼一翻。
難怪呢。
擱這孔雀開屏似的。
車沿著環路,駛入一座中式庭院,庭院裡已經停了幾輛車,幾乎都是七位數往上的座駕,還有個別限量款。
沉鳳瀾搬去小島養老已經有四五年了,和國內大多老友聯系都不頻繁,除了這次宴會的主人公、星光娛樂的創始人孫天雲。
倆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早就約好老了要一起去小島養老,隻可惜孫天雲記掛著家裡的產業,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接班人,所以一直沒有退休。
一下車,孫天雲就快步前來和沉鳳瀾擁抱。
她穿著一襲精致的紅色繡金旗袍,滿頭銀絲,一絲不亂地被一個發簪盤在腦後,精神矍鑠,笑起來,和藹大方。
倆人挽著手寒暄,沉野跟在後面,沒有打擾。
偏樓的宴客廳裡,舒緩的鋼琴曲讓人身心舒暢,有人拿著紅酒杯,駐足在舞臺前欣賞臺上的鋼琴表演,還有人掏出手機想拍照,但被一旁的保安阻止。
沉鳳瀾眯著眼睛看向舞臺,驚訝地問:“這是……那個女演員吧?我最近有看她的劇呢。”
“對,這是我們公司旗下的藝人,陸晚喬。”孫天雲哈哈大笑,“沒想到你在島上,還追我們國內的劇啊?”
“人家是演員,怎麼還讓人家去表演鋼琴了。”
“我也說不合適,但是喬喬是音樂學院出身,五歲就開始學鋼琴了,剛才看到鋼琴,說手痒,想試試,我也就隨便她了。”
“聽起來,你還挺喜歡這小姑娘?”
“那是當然,這可是我們公司的當家小花旦,人漂亮,演技好,情商也高,前途無量。”孫天雲開玩笑道,“遠揚要是有需要,第一個考慮考慮哦。”
沉鳳瀾笑笑:“這我現在可沒有發言權,都是他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一曲完畢。
底下響起熱烈的鼓掌聲。
陸晚喬穿著白色禮服,捂著胸口優雅地向臺下致謝。
她剛一下臺,就被孫天雲拉過來介紹給了沉鳳瀾。
“這是遠揚地產的老沉總,這是老沉總的孫子,沉野,現在是驟雨科技的老板之一。”
陸晚喬滿臉驚訝,主動伸出手:“沉總,久仰大名。”
沉鳳瀾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笑眯眯道:“陸小姐,也久仰大名。”
沉鳳瀾像是誤以為陸晚喬那聲“沉總”喊的是她,陸晚喬也不好說什麼,禮貌微笑著和沉鳳瀾聊了幾句,把這誤會翻篇。
門外又有賓客到來。
孫天雲帶著陸晚喬去迎接。
在她們身後,沉野偷偷朝奶奶比了個贊。
沉鳳瀾一把將他的手拍開,臉色有些嚴肅:“這小姑娘是不是看上你了?衝你來的。”
沉野意味深長地說:“她看中的,可不是我。”
*
沉野素來不喜歡這種應酬。
奶奶坐在一旁和別人聊天,他就百無聊賴地和舒杳發消息。
沉野:【無聊。】
11:【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呀?】
沉野:【再一個小時吧。】
11:【好,那你再忍忍。】
後來是一個摸摸狗頭的表情包,裡面的狗,就是小餅幹。
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做的。
他又不是狗。
沉野這麼想著,但放棄掙扎:【知道了。】
11:【對了,冰箱裡的果汁我可以喝嗎?有點餓了。】
冰箱裡倒是確實有幾瓶橙汁。
沉野低頭回復:【那也是你的家。】
11:【嗯,那我直接喝了。】
“北川!”
陸晚喬的一聲呼喊打斷了沉野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