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整個人散發出來的不僅僅是自信。
那是我從來祈求不到的高度。
也會有羨慕的吧,我想是的。
走神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了我面前。
我本打算先走一步的,畢竟我跟傅斯延的事情她多多少少會有聽說。
我不想破壞別人的婚姻。
她卻毫不在意,對我揚起一個微笑:「聊聊?」
在貴賓室裡,黎萱抽出了一支煙,掃了我一眼:「你還真是個聰明的女孩。」
可能她是誤會了。
我開口解釋道:「黎小姐,我跟傅先生在你們決定訂婚的時候就和平分開了,以前的事情早已過去,你不用擔心我,更不必擔心他,我們都是成年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她輕笑一聲,吐出一個煙圈,在空氣中暈開。
「你以為我是來對你問責的?」
我看著她,確實想不清楚她找我的目的。
「那晚,他給你打了電話是吧?」
心裡忽地一縮,我咬緊嘴唇,不知道她問這句話的意思,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窘迫,她開口道:「我聽說,你跟了他 6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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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復。
「確實是挺長的時間了,就這麼走了,不覺得可惜?」
這次我堅定地搖頭:「不,我隻是不去奢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曾經快樂過,已經足夠了。」
她沒說話,好像在思考什麼。
臨走時,我問她:「你愛他嗎?」
她像是看笑話一樣看著我:「我們這種家庭出身的,感情有時候是最珍貴又最廉價的東西。」
珍貴是因為得不到。
廉價卻是因為人人都有一張虛偽的嘴臉。
「在家族面前,沒有愛情,隻有利益。」
她問我:「不會覺得遺憾嗎?」
「我不愛他,我也有愛人,聯姻隻是因為我要靠他們家獲得黎家的最終掌控權,而傅斯延也需要我給的資源,助他坐穩一把手的位置。你不用把我當敵人,如果你願意.....」
我打斷她:「不,我不願意。」
她輕笑一聲,把煙摁滅:「那祝你所念皆所得。」
12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沒有戲拍,沒有通告要趕,我打算回老家休養一段時間。
畢竟外婆年紀大了,想我了。
我是家裡最不受寵的女兒。
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從小我就是夾心餅幹,各種不討好。
原本我爸媽是想把我過繼到別家去的。
是我外婆阻撓著,豁出老命要留下我。
當時我爸本來就不想管她,於是便更有理由了。
最後我跟著外婆回了她那破敗的屋子。
是她,靠著撿破爛,靠著種地,靠著那點微薄的收入一點點把我拉扯大。
10 多年婆孫倆的苦苦掙扎,還好迎來了不算差的結果,我考上了大學。
我走出山村的時候,外婆送我到火車站淚眼婆娑:「娃兒呀,以後要靠你自己了。」
我知道,能把我養這麼大她已經做了很大的努力。
我含淚點了點頭,擁抱了外婆,輕輕拍著她的背:「外婆你放心,我會好好的,等我接你來城裡享福。」
19 歲的時候,朋友拉我陪她參加選秀節目。
我真的一點兒才藝都沒有,性格也不算討喜。
為什麼參加?僅僅是因為獎金有 5000 元。
如果有了這錢,我的學費就有了著落。
隻是沒想到我會一路走到最後,拿下了冠軍的獎座。
主持人讓我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我不知道怎麼就哭了,對著鏡頭說道:「外婆,你看,我出息了,你再等我幾年,我回家給你蓋大房子。」
評委們都笑了出來。
隻有我知道,這真的是我最大的願望。
後來趁著節目的熱度我拍了一些廣告,雖然公司抽走了大部分報酬,但我來說,已經非常好了。
他們不知道,餐廳端盤子一個小時才 6 元錢。
一年後我 20 歲,被公司拉去參加一個飯局。
我遇到了 27 歲的傅斯延,我的命運也將被改變。
13
怎麼說他呢?
好像沒有什麼詞能形容他的氣質和外貌。
因為隻一眼,我的心跳就亂得沒有節拍。
他算是我活了 20 年遇到的最好看的男人。
當時公司讓我們去給大佬們敬酒。
輪到我走到他面前時,我緊張到頭皮發麻。
我已經忘記當時說了什麼話了,隻是看他輕啟了嘴唇,語氣淡淡:「怕我?」
腦子裡的弦瞬間繃緊,我搖了搖頭。
嘴笨我也說不什麼話來,最後是公司解圍,我才得以脫身。
那個飯局上大家各顯神通,發揮自己的各種優勢,為的是讓大佬們能記住。
如果能被選中,或許可以少奮鬥很多年。
我也不是聖人,來參加這種局,也不過是想走捷徑罷了。
可看著大家的樣子,我又不想了。
說實話,我害怕極了。
我沒有他們見過的世面多,前 18 年都在那個小山村的小天地裡度過。
沒人教我怎麼討好別人。
我隻知道要生存下去,才能有後面選擇生活尊嚴的機會。
可當這一幕赤裸裸地攤在我眼前的時候,我退縮了。
結束的時候,懂事的人已經被帶走了。
我一個人出來,望著不知何時下起的大暴雨。
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
突然覺得想要跟命運作抗爭對於我們這種出身的人來說,要付出的代價是何其多。
發呆的時候。
傅斯延的車停在了我的跟前。
我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
上車意味著什麼,我再清楚不過。
可能是那天的暴雨實在讓人太無力了,也可能是鬼迷心竅。
我還是選擇了上去。
因為又要上學,又要拍廣告或者客串角色,我的時間不算太多。
可傅斯延好像有極大的耐心。
他願意等我。
或者也可以這麼說。
女人對他們這種人來說,隻是消遣。
沒我的時候,也可以有其他人。
隻是沒想到,20 歲到 26 歲,我在他的身邊能待這麼久。
久到仿佛像是過完了一整個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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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外婆的腿上,她溫柔地給我梳著頭發,給我念叨著小時候的事情。
在這裡,我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備。
完完整整變成以前的自己。
晚一點,經紀人給我發來消息:【你給郭玉導演發過郵件啦?】
【怎麼了?】
【他們工作人員發來消息,讓你表演一段先發給他們,ok 後才有資格進入下一輪的現場試演。不過我打聽了一下,競選的人很多,還有影後,所以我覺得希望不太大。】
【沒關系的。你發給我吧,我想試試。】
經紀人在那邊感嘆著,替我打抱不平。
我安慰她:【你看有很多人都是晚年才火的啊,現在走的每一步都算數,都是在為以後鋪路,熬過了黑暗,看黎明前的第一抹曙光才最激動人心。】
我跟外婆過了那麼多黑暗的時分。
都沒有放棄對生活的希望。
那麼現在遇到的困難又算什麼呢?
跌落到了谷底,以後的每一步都是向上的路了。
郭玉導演要求試演的是女主角沒走出山村前的艱苦生活。
其實跟我年少的經歷很像。
初中的時候,我差點被村裡的光棍侵犯。
那種絕望和無助,我到現在想起來都害怕。
還好外婆及時回來,她拿著手裡的鋤頭直接就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後背鮮血淋漓,血濺在了我的身上,男人落荒而逃。
那個年代,這種事情是丟人的,尤其是對我們還在上學的女孩子來說。
可是我偉大的外婆,拉著我找到村長,找到了支書,一定要為我討回公道。
我想過退縮,甚至自責是不是自己長得太招搖了。
是她拉著我的手,告訴我,我沒有錯,是別人的錯,不要為此感到羞憤。
羞憤的是施害者。
就是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才會避免下一個人受害。
那個冬天天氣陰沉得可怕。
可我覺得我的外婆在發光。
15
我是在一周後收到了現場面試的機會。
經紀人打來電話:「臨熙,你已經踏出第一步了,我真的很為你高興,不管結局如何,一定要往前走啊。」
是的。
我這麼多年全部在偶像劇裡打轉,畢竟非科班出身,這種戲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一些,同時沒多少親密戲。
以前是怕傅斯延介意,現在沒了這個束縛,我的選擇更多了。
「你放心,我會盡力爭取的。」
最後角逐的時候,我終於見到了郭玉導演本人,她有一雙獵鷹般的眼神。
整個人威嚴卻有魔力。
現場有很多人,我甚至見到了經紀人說的影後。
輪到我上場的時候,她說:「加油,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算是成功了。」
我點了點頭。
這場戲像是抽幹了我所有的力氣。
結束後我在現場久久回不過神來,仿佛是把以前的經歷撕開給別人看。
可那些隱藏在心底最ẗṻ₃深處的疤痕,不見到陽光,是永遠不會愈合的。
郭玉導演並沒有說什麼,隻是讓我回去等消息。
經紀人拍了拍我:「臨熙,我感覺你有點變了。」
我點了點頭,可能是有了退路也有需要保護的人吧。
我這次終於說服了外婆,把她接到了城裡,畢竟她一天天老去,我怕以後更沒有時間好好照顧她了,索性把她留在我的身邊,跟我一起生活。
她闲不住,在花園裡種了許多菜,又不要阿姨做飯,每天都親自給我做以前我愛吃的菜。
我好喜歡這種相依為命的日子。
如果沒有再次碰到傅斯延的話。
16
準確來說,是傅斯延和黎萱兩人。
那是一個商業站臺活動。
我是陪著圈內好友去的,隻是沒想到,這個產業會是他們家的。
想要逃已經來不及了。
我們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再見。
他依舊還是那個樣子,渾身上下散發著矜貴,又自帶距離感。
身邊的黎萱挽著他的手,姿態萬千,大方得體。
他低著頭傾聽她的言語,末了嘴角又露出淺淺的微笑。ŧù₀
我心裡突然升起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像是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咬。
快要喘不過氣了。
有中間人在做引薦。
他抬頭撞上了我的眼睛,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我趕緊挪開視線,指尖陷進掌心,強迫自己要清醒。
寒暄幾句後,我落荒而逃。
突然想到這是不是命運給我開的一個玩笑。
我是在入圈第 4 年才算有了一點兒知名度,那時我在一個網劇裡演了一個討喜的女二,獲得了很多好評,舉辦慶功宴的時候,來了很多粉絲,舉著我的燈牌。
猶如是繁星滿天,照亮我的心。
那天我好開心,多喝了一些。
是傅斯延來接的我。
我太高興了,回家後抱著他又親又抱,還放肆地坐在了他的腿上,異常大膽地捧著他的臉問他,需不需要我幫他的產業站臺,我現在是有粉絲的人了,最重要的是免費。
我至今還記得傅斯延的眼神。
就像是盛滿了愛的海洋,讓人無法抗拒,忍不住沉淪。
他抱著我,聲音溫柔得像是要把我溺死:「榮幸至極。」
可直到分開,我都沒機會還他一次。
卻在現在以這種方式相見。
在無人的黑暗的休息室裡,我背靠著牆,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眼睛酸澀疼痛,我努力抬著頭抑制著不該有的情緒。
可是下一秒,門被打開。
熟悉的氣息瞬間縈繞在我周圍。
是他來了。
沒有開燈。
我們隻能憑借呼吸聲定位彼此的位置。
腰間突然被禁錮,然後我落入到了一個溫暖的環抱裡。
「為什麼?」他問。
分開那天我沒哭。
被打耳光那天我沒哭。
甚至見到黎萱我都沒哭。
卻在此時此刻,他一開口就讓我輕易掉下了眼淚。
我無聲地咬住他的肩膀,努力地控制自己。
他的手輕一下淺一下拍著我的後背。
我搖了搖頭,推開他。
退回了安全位置。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我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傅先生,我該走了。」
剛踏出一步,他問:「你要去拍郭玉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