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味覺有點失靈了。
「我不會——」我剛下意識地反駁,突然看見了周圍人的眼神,話轉了一下,笑意盈盈,「不會也得會,桑導開口,我必須會啊。」
他唇角勾起一個諷笑。
桑格現在的地位如日中天,說一不二。我就算真不會,也得現場學會。
我口中發苦,事到如今,才嘗到一點悔意。
要是我,從來不認識桑格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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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有個人主動留下來幫襯我,是童星出道的苗苗,也是為了桑格新電影的女主角而來。
「你也別放心上,他隻是讓江絲雨出口氣。桑導不會太難為你的。」苗苗擇著菜,背著攝像機低聲和我說。
我點點頭。
大家都知道我和桑格關系陌生,這樣憑空針對我,隻可能是為了江絲雨的事情。
我炒了個青菜,讓苗苗嘗了個味,她一臉扭曲,表情一言難盡:「丁谷春,你是真不會做飯啊。」
我訕訕一笑,隻好給她讓位。我就給苗苗打打下手,擇擇菜端端盤子之類的。
飯做得差不多的時候,客廳裡傳來一行人歡樂吵嚷的聲音,看來外頭挺好玩的。
我探出頭,正準備招呼大家吃飯,卻對上一雙藏著笑意的眼睛。江絲雨扯著桑格的袖子,笑得也很開心。
我被看見的情形所燙到,立馬回過身。苗苗疑惑地看我,我搖了搖頭,示意沒事,默不作聲地把盤子端到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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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賓們都坐定了,菜味道很好,大家都在誇。
隻有桑格,嘗了口後,垂下眼,帶了點冷意。
一看這個祖宗露出這個表情,我就有種不詳的預感,果然。
桑格拿紙擦了擦嘴,狹長的眼眸冷淡:
「丁谷春,是你做的飯嗎?」
我臉臊得通紅。
有點執拗,有點不依不饒,還讓我下不來臺。
桑格這樣,真挺沒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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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飯桌上這一出,大家算是徹底明了了。
我在桑格心裡,等同於被拉入黑名單的人。娛樂圈都是見風使舵的人,很快我就陷入了孤立。連苗苗好心伸手幫了我一把,也陷入了尷尬,我也不好意思再拖累她,主動和她拉開了距離。
晚上洗完澡的時候,我把假發脫掉了,頭皮上已經長出了細細的青茬,像是剛生的小草。再過幾個月,說不定我都不用戴假發了。
鎖骨上有檢查留下的印記,一道手術留下的疤橫過肚子。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消瘦但眼睛明亮。
我扯了把自己的臉,笑起來:「喂,丁谷春。」
「給大家留下更多的東西吧。」
我又吃了藥,結果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就披了件外套走到走廊陽臺上吹風。遠處的海面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風一吹能聞見海水的味道。
我緊繃的神經松下來,剛想回房間休息,卻聽見有對話聲從我身後傳來。
「桑格,這麼多年了,你為什麼還放不下呢?我哪裡做得不好了啊?」
江絲雨哭泣著。
我扣著欄桿的手緊了緊,一瞬間就猜出了她卑微祈求的人是誰。偷聽別人講話不道德,但是是我先來的,隻是我站的地方比較隱蔽,有白色的紗擋著,他們才沒看見我。
我現在離開肯定會撞上他們,那就更說不清楚了。
對面的人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兩個字:「抱歉。」
不知道江絲雨做了什麼事,才勾出這愛恨情仇的糾葛來,不過也不關我的事了。
等到離去的腳步聲響起來,我又等了一會,等一切都重回安靜,才躡手躡腳地準備離開,一回頭卻撞進桑格的眼睛。
他靠著墻,指尖夾了根煙,像一點星火,正看著我。
原來他早就發現我了。
但我冒出來的第一句話卻是:「你抽煙了?」
他明明最討厭抽煙酗酒的人了。
「人都是會變的。」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在嘲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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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會變的。
可我從第一次見到桑格開始,我就相信他永遠幹凈純粹。
那是一種不可言說的酸澀和直覺。
桑格高二轉校來的,剛一進校,消息就傳遍了全年級,說來了個大帥比。我那時候愛笑、人緣好,整天樂呵呵的,什麼壞事都砸不到我頭上,老師隨手一指,就把新同學託付給我了。
「丁谷春。」我一抬頭,撞進新同學漆黑的眼底,單眼皮,看人倦懶。
「你新同桌,多照顧人家啊。」
我激動地一下就站起來了。
老師說,桑格有點孤僻。
後來我覺得老師說得有點含蓄了,何止有點啊。
他長成那樣,清瘦單眼皮,皮膚白皙。我琢磨著為著這張臉,大家都不能孤立他啊,他肯定得過得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桑格長那麼好就算了,連脾氣也那麼算了。不是大家孤立他,他一個人孤立了全世界。
全世界裡面,總有個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人,比如我。
那時候的桑格,渾身刺,誰近誰流血,偏偏我皮厚。
桑格對我冷了一年臉,硬生生沒冷住我,他可能也沒想到,丁谷春,壓根不是個會看臉色的人。其實我也不是圖什麼,隻是想讓他開心一點。
我對邊上所有人都這樣,希望他們天天開心。
但桑格,有點特殊。
但我那時候畢竟年齡小,不知道這種特殊來自哪裡。
直到有一次,邊上人打賭,賭桑格睫毛有多少根。我趁桑格午睡的時候,數他的睫毛,又長又密,鼻梁線條優越。
一根兩根三根。
四根五根六根。
我慢慢地數,又總是數不清,就得從頭開始數。午睡的桑格突然抬起手,把我的眼睛給捂住:「別數了,睡覺。」
少年聲音喑啞,掌心滾燙。
一下兩下三下。
四下五下六下。
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我劇烈的心跳聲。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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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格轉學來之後,一直跟著爺爺住。
後來我才知道,桑格十七歲這年,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父母的生命。他剩下的親人隻有爺爺了。他的冷漠,不是沒有緣由。
桑格成績好,老師讓他給我補習。他居然也沒拒絕,我就經常放學後,蹦蹦跳跳跟著他回家。
他爺爺很喜歡我,偷偷給我看桑格小時候的照片,漂亮得像個瓷娃娃。爺爺對我比桑格好,連給我煮面,都要多加一個蛋,桑格嘴上不說,心裡其實生悶氣。
「爺爺啊爺爺,你咋這麼喜歡我?」我嗦著面問。
爺爺笑瞇瞇的,他說:「桑格他奶奶,一直想要個孫女。我覺得你和我有緣,而且,桑格喜歡你。」
一直豎著耳朵的冷面少年突然被嗆住,耳朵通紅。
我狐疑地看著他,卻收到桑格兇巴巴一句:「吃飯。」
我摸不著頭腦,就隻好傻呵呵地笑。
其實我知道爺爺瞎說的,他喜歡我,其實是因為桑格和我玩了之後,真的開朗了一點,陸陸續續又交了幾個朋友。我從他唯一的朋友變成朋友之一,心理也沒失衡。
其實,我特別喜歡看他在陽光下面笑的樣子。
那才是他原本的樣子。
但我和桑格差距有點大,高考之後就愈發明顯。他上的頂尖高校,和我的學校不僅地理位置差幾千公裡,社會地位上也是。他軍訓比我晚,我已經曬成了小黑碳,還悄悄抽空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去找他。
大學太大,我找不到他,扯著人就問:「你認識導演系的桑格嗎?」
那個男生嘟囔著:「又一個找桑格的,那不就是?」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一群男生剛好往我這邊走來,中間那個高挺清瘦,就是桑格。
路上的人都在偷偷看他。
我一向沒心沒肺,卻不知為何心抽動了一下,很久後才知道,這種感情叫作,自慚形愧。
我頓了頓才揮手,大聲叫他的名字:「桑格!」
他抬起頭,有點不敢置信,畢竟我昨晚和他打電話的時候,還在千裡之外。他的眼睛很亮,那一刻蟬聲聒噪盛大,我意識到,我再也不能好好和他相處了。
我喜歡上桑格了。
就不能,忽視他對我的冷漠,忽視我和他之間的差距,忽視掉我對於桑格可有可無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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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格他們剛軍訓完,正準備去吃飯,正好捎上我。在學校邊的私房菜坐下的時候,又湊過來幾個桑格社團的學長學姐,一桌子滿滿當當的。
我融不進桑格的圈子,我隻會笑,那些他們專業的術語我都聽不懂。桑格的父母都是老藝術家,他天生就是當導演的料子。雖然才剛入學,可這桌人裡都以他為中心。
隻要他願意,他就永遠奪目。
桑格給我夾的菜太多,我就悶頭吃。
有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打趣道:「桑格,小女友啊?」
桑格否認,淡淡道:「高中同學。」
好吧,我還是有點託大了。我和桑格,朋友都不是。
有個對桑格有意的學姐狀似無意地問我:「你是對面 F 大的嗎?」
那也是座百年名校,但我不是。我搖搖頭,說了自己的學校名。她一下就松懈下來,看我的眼神再沒有威脅忌憚。
一頓飯下來,我肚子吃撐了,卻還要去趕高鐵。
桑格皺眉:「這麼晚了,還要趕車?」
「明天有課。」
桑格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也許也不能理解,就一天多的假期,我為什麼非得千裡迢迢地來見他一面。
我有點難為情地低下頭。
桑格送我到車站閘機口。
其實這頓飯吃得挺值的,看見桑格交了那麼多朋友我也就放心了。我和他不是一個圈子的人,以後,不出意料的話,我不會再聯系他了。按著這樣發展,估計很快這點情分就散完了。
這次說了再見,可就真是分道揚鑣了。
「下次別來了。」桑格看著我的頭頂,嘆了口氣。
我盯著腳尖:「好。」
「換我來找你。」桑格說。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剛好撞進他的眼睛。桑格表情還是冷的,偏偏臉紅了大半,從耳間到脖子。
「丁谷春,談戀愛嗎?」
我腦子嗡嗡的,手比理智快一步,扯著他脖子就踮腳吻上了他的唇。
比薄荷還涼。
兩個人都生澀,但那些記憶,早就和夏天一起洶湧消失了。
現在在我眼前的,早就不是那個桑格了。
13
我參加這檔綜藝,就已經做好了和桑格見面的準備。
我以為我們是和平分手,做的最壞打算不過是成為陌生人,沒想到他還真挺不給我面子的,連帶著眾人都不給我面子。
這本來就是一個慢綜藝,第一期也就帶觀眾領略一下風土人情。
今天節目組給大家的安排是海邊一日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