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頓了頓,才說:「拾月,人總是想要往高處走的。」
一句話讓我啞然失笑,不過我敬他這七分坦誠。
我看著他,真心實意的笑起來,我說:「秦錚,那我祝你鴻鵠高飛,一舉千裡,得償所願。」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眼神深處隱隱有悵然的遺憾,這遺憾和他勃勃的野心比起來大概是微不足道,最後他嘆口氣,說:「拾月,不要恨我。」
我沒理他。
5
辦公室戀情的弊端大概就是分手之後也沒辦法體面的相忘於江湖。
不管怎麼樣,人總是還得上班。
出租車停在公司樓下的時候,我看見了秦錚和李卿卿。
也不是隻有他們,還有他們團隊的其他人。
正值飯點,他們大概一起去吃飯,李卿卿很活潑,臉上帶著嬌俏的笑,背對著路,正對著秦錚,手舞足蹈的不知道在說什麼。
秦錚嘴角含著笑,目光溫柔的看著她,還時不時注意她後面的人流和路,在她快要撞到人的時候拉著她的胳膊避開。
很熟悉很陌生。
我們分手後,他看起來很快樂。
我在車裡一直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公司樓下的港式茶餐廳後才收回目光。
前面的司機師傅目光八卦,問:「你暗戀那個高高帥帥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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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起來,解釋:「那是我前男友。」
那師傅的目光瞬間從八卦變成尷尬,一副想安慰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體貼的接一句:「沒關系,對我沒造成什麼影響。」
進公司後,Bella 看見我很欣喜,迎上來說:「拾月姐,你出院了?真是的,你也不讓我們去看你。」
我笑了笑,一邊走一邊說:「沒什麼大礙,再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香港那個案子的復盤做的怎麼樣?」
她拿著打印的資料跟著我回到我的辦公室,將手裡的一沓資料遞給我,然後看了看外面的辦公室。
沒什麼人在,她湊過來,小聲說:「拾月姐,先別看數據,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我放下手裡的東西,抬頭看向她,她臉上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忿忿的,說:
「拾月姐,你知道 Albert 下個月就要去掌管南京分公司了吧?我們都在說,他走了之後,空出來的總監位置大概就在你和秦錚之間了。」
「這些年你們倆業績旗鼓相當,我不是想和你嚼舌根,本來憑實力,最後無論是你還是秦錚,我們都心服口服。」
「可是……可是……」
她說到這裡不知道為什麼表情有些猶豫,上齒咬著下唇,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我笑了笑,語氣溫和:「沒關系,就我們兩個,你直接說就好。」
她頓了頓,然後才小聲說:「可是,我前幾天在茶水間,看見秦錚和他部門裡的那個李卿卿抱在一起。」
李卿卿疑似老板李臬的女兒在我們公司並不是什麼秘密,所以 Bella 才會這樣生氣,大概是認為秦錚勝之不武。
我手卷著資料的邊,突然想笑,原來我在醫院抱著手機猜測毫無音訊的秦錚在幹什麼的時候,他在溫香軟玉撲滿懷啊。
不過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自嘲的笑起來,還要安撫 Bella:「沒事,人事任命調動是由上級安排的,在其位謀其事,順其自然就好。」
Balla 嘆口氣,我低下頭繼續看數據。
秦錚過來敲響我辦公室玻璃門的時候,我還挺吃驚的。
畢竟在我的觀念裡,雖然我們的分手平順沒撕破臉皮,但那僅僅代表我是個體面的人,不代表我和秦錚是還可以閑話溝通假裝若無其事的正常同事。
如非必要,我以為我們大概都不會想和對方有什麼私底下的交流溝通了。
直到我知道他的來意。
他站在我的辦公桌前,身姿頎長,眼神不動聲色的落在我身上,頓了頓,才說:「拾月,我以為你會離職。」
他的語氣像是勸諫,又像是忠告:「拾月,我們在一起七年,你也別說我絕情狠心,Albert 下個月去南京,我們之間有個人會升總監頂上他的位置。」
「我若是你,會早做打算,給自己找條後路。」
我望著他,我明白他的意思,他篤定自己一定會做上那個位置,在勸我離職。
不然等他變成總監,老板「女兒」又是他的女朋友,為了避免閑言碎語,他大概會逼我自己主動離職。
現在預防針算是他「好心」的勸諫,勸我早日另謀生路。
我能接受一個男人的見異思遷和變心,畢竟感情這種東西,是真的不值得考驗,可我沒想到,他連最後一點人性都沒維持。
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望著他,在他的目光中說了第一句臟話:「秦錚,你真是個垃圾。」
他沉默的受了。
6
我和李卿卿第一次正面打交道是在我和秦錚這次談話的一周後。
和我分手後,一直以「辦公室戀情不好」為由不公開的秦錚,和李卿卿高調的在一起了,我看到他們秀恩愛的朋友圈。
下面有無數公司的同事祝福,隻有我和秦錚大學時候的共同好友,在微信上驚詫的問我怎麼了。
我一條都沒回。Ϋȥ
李卿卿出現在我面前的那天,是一個很普通的午後。
辦公室的人要麼吃飯去了,要麼趴在工位上休息,我拿著杯子一個人在茶水間磨咖啡豆,醇香的咖啡氣味一點點彌漫開來的時候,李卿卿出現在我身後。ץȥ
我側身為她讓開一條路,她卻沒有走過去,隻是站在我身前,目光有些意味深長的打量我,突兀的來一句:「我知道你和阿錚談過。」
她長的一副娃娃臉,比我矮,我低頭冷靜的望著她,微挑眉,是個疑惑的表情。
她抬頭看著我,眼神一點點從我臉上逡巡過去,大概沒得到自己想要的反應,她目光有些失望,然後頓了頓,才繼續說:
「我看見他那個以你命名的歌單了,而且『揚帆採石華,掛席拾海月』,你們地下戀情的保密工作可不怎麼樣。」
我沉默,耐心的等她說完。
她說:「我……我爸爸很喜歡秦錚,你知道的,秦錚年少有為,成熟穩重,有想法有幹勁,我爸爸說秦錚很像年輕時候的他。」
「我爸爸想培養他,秦錚的前途不可限量,恰好我也很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現在我們在一起了,可是蕭拾月,你的存在挺礙眼的,我希望你自己識趣點辭職。」
我這才知道她的來意是什麼,先是示威然後敲打最後循循善誘勸我識相自己離開。
我端著杯子,神色淡定,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些微的笑意,我低頭看著她:「李小姐,任何員工的人事變動都需要走流程,你今天來找我說這樣一番話,不知道是想要辭退我還是什麼。」
「如果是想辭退我的話,公司明文規定,請讓 HR 來找我談,告知我被辭退的理由。」
她的臉色青青白白,或許沒想到我軟硬不吃,我在轉身離開前望著她的臉色,補充了一句:
「對了,經理及以上的員工的人事變動,需要董事長親自審批報備,也就是說,整個公司,能辭退我的隻有董事長,李小姐,你隻是秦錚部門的實習生,手伸的有點太長了。」
說完我懶得看她的臉色,端著杯子出去了。
我和李卿卿的這番談話不久,Albert 的南京任命調動通知出來了。
在他離開前,董事長為他準備了餞別宴,公司管理級別的人全部出席,都是各個部門的老大,我們都知道,除了為 Albert 踐行外,總部最核心部門的人事也會隨之變動。
人事部門的經理將邀請函放在我桌子上的時候,隻有 Bella 一臉菜色。
她是我親自帶出來的人,她趴在桌子上,先是給我打氣說加油,然後又鄭重其事的說了一句:
「拾月姐,不管怎麼樣,我們組都是站在你身後的,要是這裡混不下去了,我們就跟著你一起去別的地方。」
我笑起來,拿著邀請函輕輕敲在她的腦門上,語氣溫柔:「說什麼呢,不過一頓飯而已,你忘記我的人生信條是什麼了?」
「遇水搭橋,逢山開路,怕什麼?」
何況輸的那個,一定不會是我。
7
吃飯那天我情緒很穩定。
在包廂裡,市場部、管理部、人事部、財務部、業務條線……的負責人集聚一堂。
董事長李臬坐在主座上,李卿卿坐在他左手邊,秦錚坐在李卿卿的身邊。
大家在看見李卿卿的那瞬間不動聲色的互看了一眼,畢竟之前隻是傳聞,如今她一個實習生坐在李臬身邊,就算是真的落實傳聞了。
不過李臬沒主動介紹,大家也都佯作不知道的樣子,誰都沒主動問起。
我中規中矩的坐在財務部芬姐的旁邊,該吃吃該喝喝,該應酬說話時應酬,該沉默時沉默。
大家沒有談論公事,這次宴席的主角是 Albert,主題除了回顧他對公司的貢獻,就是預祝他在南京分公司大展拳腳、旗開得勝。
一直到飯過三巡,差不多都寒暄好了,李臬才放下筷子,說到這頓飯的主題上。
他五十歲出頭,保養的很好,神色狀態像四十歲一樣精神抖擻,目光如炬掃視了一圈座位上的人,然後拿起餐布擦了擦嘴,他說:「這次除了為 Albert 踐行,其實還有一個事要說。」
我放下手裡的筷子,抬頭朝他望過去,餘光不小心看到旁邊的秦錚,他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青年才俊,得體穩重,和坐在他身邊微笑的李卿卿很般配。
我收回目光,垂下眼拿過一旁的毛巾慢條斯理的開始擦手。
李臬的聲音低沉溫和:「大家都知道,我隻有一個女兒,她剛畢業的時候我就安排她進公司工作,我這個女兒呢,性子要強,不希望公司裡的人知道她的身份,隻想自己從底層一點點做起來。」
「這些年她做的不錯,我不止一次聽過你們在我面前誇過她,我很欣慰,現在時機差不多了,剛好 Albert 要去南京,我想是時候介紹她給你們認識了。」
他的目光從重重座位中安靜的落到我身上,帶著笑意和隱隱的驕傲,他向我伸出手,語氣溫和地說:「拾月,到爸爸這裡來,是時候讓大家認認人了。」
我淡定的放下手裡的餐巾,笑了笑。
在一片死寂的沉默中,隻有秦錚手邊的水杯被打翻的聲音。
我循聲望過去,他表情還算冷靜,一邊微笑說抱歉,一邊用紙巾擦拭桌子,動作不慌不亂,倒也不顯狼狽,然後他抬頭朝我望過來,臉色些微蒼白,看不透眸底深處的情緒。
我收回視線,連餘光都沒再瞥過去,我隻是站起來,在眾人神情各異的震驚的目光中朝主座走過去,然後手搭在臉色蒼白的李卿卿的座背上,禮貌且輕聲說:「李小姐,麻煩讓讓。」
我聽到不知道誰發出來的,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這頓飯達到想要的目的後,很快散場,我可以想象今晚的事將會在公司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
我更好奇的是秦錚。
他曾經跟我說:「拾月,人總是想要往高處走的。」
不知道現在,他有沒有走在他通往高處的路上。
我沒偏頭看他,我連一個眼神都懶得遞過去了。
隻是散場他和失魂落魄的李卿卿過來和我爸爸打招呼離開的時候,我聽見他隱忍低沉的問候:「李總、蕭小姐,我們先走了。」
我沒說話,我爸爸的眼神探究如炬般的落在秦錚臉上,又看了一眼他旁邊的李卿卿,片刻才笑起來,一副隨和的樣子:「好、好。」
等包廂裡的人都走完了,他臉上的笑才一點點的收斂起來,他望向我:「你和秦錚是怎麼回事?」
是的,我在他面前提起過秦錚——剛畢業的時候,不過沒和他說我和秦錚在交往,不過以他的閱歷,大概也能猜的出來。
我笑起來,迎著李臬審視的目光,冷淡的說:「你不是看到了嗎?被李卿卿搶了啊,她媽媽擅長插足別人的戀情,她女兒自然一脈相承啊。」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加重語氣說:「爸爸。」
8
我上一次叫李臬爸爸是七歲。
那時候他剛和我媽媽離婚,在別墅的大門口,我拉著他的袖子,一直在問:「爸爸爸爸,媽媽為什麼要和你離婚,你說句話啊。」
他沒有說。
小時候不懂,直到稍微大點才知道大人之間的恩怨情仇。
我爸爸和李卿卿媽媽青梅竹馬,李卿卿媽媽嫌棄我爸窮嫁人後,我爸爸娶了我媽,我媽陪他白手起家,一點點做大後李卿卿媽媽帶著李卿卿離婚出現在我爸面前。
那個時候李臬年輕氣盛,對於青梅竹馬的嫌貧愛富一直耿耿於懷,但他越耿耿於懷就越難以忘記,長輩間的前塵往事我媽從不細說,在我面前一直給我爸維持著體面。
她是個瀟灑體面的人,被背叛後利落離婚。
不過她和李臬離婚後,李臬也沒娶李卿卿媽媽,隻是養著她,奚落譏嘲她當日的有眼無珠。
李卿卿原名也不叫李卿卿,姓王,大概是為了討好李臬,她在八歲將姓改成了李。
她和她那個鳩佔鵲巢的媽得意飄然,她和她媽不知道我,我卻知道她們。
我知道這回事是八歲那年,我瞞著我媽偷偷回到別墅,看到李臬在給李卿卿慶生。
他將十歲的李卿卿抱在懷裡,李卿卿的媽媽站在他身邊,三個人臉上都掛著笑,仿佛這才是一家人。
那之後我再也沒叫過李臬爸爸,甚至很少見面。
秦錚隻知道我父母離異,我隨母姓,改名字叫蕭拾月。
後來就是畢業,李臬讓我去他公司,他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