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不會就這麼放過他們的。」
沈秋寧雙手握成了拳,指甲掐進了肉裡,有股血腥味。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
葉夏目送她遠去,擦拭起了我和她的合照:「顧淮,那些傷害了你的人,都將會得到懲罰。如果你能看到這些,會不會開心一點呢?」
我伸出手,想撫平她皺起的眉頭。
我不開心。
我一點都不開心。
相比於她給我報仇,我更加希望,葉夏能把我忘記,開啟新的生活。
盡管我已經不記得她了。
可我看到她難過的樣子,心口還是疼得厲害。
而她,從未把我忘記,她又該有多悲傷呢。
她活在過去,惦記著的未來也不過是為我報仇。
葉夏就像是即將沉入湖底的人。
她將那些傷害我的人,一個個地拉下了岸。
等她把那些人拉下了水,她會做什麼呢?
她會爬上岸,開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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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任憑她自己沉入湖底。
我跟葉夏說著「對不起」。
她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卻記不得她在我生命中扮演著怎樣重要的角色。
我張開了手,想要抱抱她。
可我的手還沒碰到她的肩頭,一陣吸力再次向我襲來,我又回到了沈秋寧的身邊。
我也親眼見證了她替我復仇的過程。
15.
沈秋寧這人,對一個人好的時候,是真的好。
等她翻臉不認人的時候,也是真的駭人。
楚洲家是家族企業,是由楚洲的父親和他幾個兄弟聯合創辦的。
楚家這兩年發展不太好,就一直在虧損。
楚家狠下心想轉型,搞了一個新的項目,幾乎投入了全部資金,還讓楚洲說服了沈秋寧投資。
項目進行到一半,沈秋寧撤資了。
資金鏈一斷,項目進行不下去,楚家處於破產的邊緣。
沈秋寧又加了一把火,在她的打壓下,楚家破產是遲早的事情。
楚洲去找沈秋寧求情,可他連她的面都見不到,也聯系不上她。
曾經那個隨叫隨到的沈秋寧,收回了對他的縱容,突然變得不近人情,這令他感到深深地惶恐。
楚洲又去找了沈秋寧的朋友們,想讓那幫朋友們替她求求情。
那幫朋友們也表示愛莫能助,他們自己都有些顧不上了。
沈秋寧就像是瘋狗一樣,不僅針對起了背叛過她的楚洲,還針對起了替楚洲說好話的朋友。
沈秋寧家大業大,她那些朋友家裡都是開公司的,雖然有錢,但跟她還是不能比。
她這樣瘋狗似的打壓,完全不計利益,她那些朋友還真有些招架不住。
他們向沈秋寧道過歉,沈秋寧隻是說「太晚了,你們該道歉的人也不是我」。
那幫昔日護著楚洲的朋友,在利益面前,對楚洲也有了些怨念:「當初你背叛了秋寧,我們幫你說了幾句好話,就被你牽連成了這樣。」
「我看,我們還是別聯系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們就掛了電話。
楚洲再打過去,已經打不通了。
昔日眾星捧月的人,一下子就變成了眾人厭棄的對象。
不知道楚洲落到如此處境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我?
他回國之後,在他的推波助瀾之下,我之前處境和他是如此地相似。
命運就是如此地神奇與莫測。
楚洲最終找到了沈秋寧,在沈秋寧經常去的一家高級西餐廳裡。
他闖入了包廂:「沈秋寧,你答應過我的,會給我家公司投資。」
「哦,我反悔了。」
沈秋寧的語氣輕飄飄的,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說過我們好聚好散的,」楚洲不可置信,又很快地反應過來,「是顧淮,是顧淮對不對?你和他復合了,聽了他的話,反過來對付我和你的那些朋友。」
沈秋寧原本還在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
聽到他提到我,手底失控,鋒利的餐刀突兀地劃過盤子,發出了尖銳刺耳的聲音。
她垂著頭,眼下投下一片陰翳:「你還有臉提顧淮?」
楚洲一怔,巨大的怒意包裹了他。
「顧淮給你吃了什麼迷魂藥,我連提都不能提了?他算什麼東西,他就是個普通人。他如果不是娶了你,我正眼都不會看他一眼,更不會叫他一聲姐夫。我還不能提……」
鋒利的餐刀從楚洲臉上飛過,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痕。
楚洲顫抖著手,摸上他的臉頰,有血。
他瞪大了眼睛:「沈秋寧,你敢傷我?你瘋了嗎?」
「我警告過你的,你不配提顧淮,你怎麼就這麼不聽話呢。」
沈秋寧嘴角勾著,眼底卻冰冷一片,沒有一點笑意。
她站起了身,一步一步地朝楚洲走去。
楚洲慍怒:「你想幹什麼?」
沈秋寧彎下腰,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餐刀。
冰冷的刀身從楚洲臉上劃過,沈秋寧眸色沉沉:「多好看的皮囊。你知不知道,顧淮死的時候,整張臉血肉模糊。即使是最好的入殓師,都修復不出他原來的樣子,他本來是多好看的人啊。」
她的神色越發地沉鬱了。
沈秋寧回去後,調查過我的死因。
深夜,我身體不舒服,去藥店買藥。
酒駕的楚力疾馳而過,把我撞了個血肉模糊。
他酒駕逃逸。
我在冰冷的馬路上躺了一夜。
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
我的傷口被泡得腫脹發白,早起的路人看到時,還被嚇了一跳。
沈秋寧看著那些資料,哭得泣不成聲,不斷地說著「對不起」。
刻骨的恨意包圍了她,她報起仇來,才會這麼瘋狂,這麼不計代價。
「你說什麼?顧淮死了?」
楚洲聽到她的話,悚然一驚。
「你不知道嗎?殺死他的,就是你的好堂弟楚力啊。」
「他?怎麼可能,他這人雖然混了點兒,但絕對不會殺人的,」楚洲突然想到了什麼,「兩年前,他撞的人是……」
楚洲一向看不上他那堂弟。
吃喝嫖賭,什麼都幹。
那次,他撞死了人,求到了他身上,看能不能讓與沈家交好的張大律師,幫她辯護。
她也沒去了解具體情況,隨口跟沈秋寧說了這件事。
在沈秋寧的牽橋搭線下,張大律師答應替堂弟辯護。
最後,堂弟隻賠了一大筆錢,不用坐牢。
他也就沒再管這件事情。
楚洲從來都不知道,他堂弟害死的人,原來是顧淮。
惡魔般的聲音,在楚洲的耳邊響起。
「楚洲,你讓我怎麼放過你們?」
沈秋寧將那把刀放到了楚洲的口袋裡。
隔著薄薄的衣衫,冰涼的刀刃激得楚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沈秋寧走了。
楚洲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沈秋寧走前,留下了一句話。
她說:「楚洲,這隻是一個開始。」
16.
楚家很快地就破產了,還欠下了一大筆債。
前陣子還風光無限的楚家,突然就成了過街老鼠,東躲西藏。
楚力這人,被楚家人寵壞了,犯下的惡事,不止酒駕撞死人這一樁。
隻不過,楚家人花錢替他遮掩過去了,他才一直沒有受到法律的懲罰。
沈秋寧收集到楚力犯罪的證據後,很快地就報了警。
可惜,楚力收到了風聲,早早地就躲了起來,警察一直沒能找到他。
沈秋寧的那些朋友的公司,也遭到了慘重的損失。
上流社會,大都不會隻生一個孩子。
為了讓沈秋寧高抬貴手,她那些朋友的父母,紛紛地向她表示,他們不會讓沈秋寧昔日的朋友繼承公司。
沈秋寧才收了手。
昔日意氣風發,對我冷嘲熱諷的二世祖們,沒了豪門繼承人的身份,愁得天天喝悶酒,也成了被人嘲諷的對象。
沈秋寧做完這一切,再次找到了葉夏。
「顧淮被葬在了哪裡?」
葉夏冷冷地看著她:「沈秋寧,你以為你做了這一切,顧淮就會原諒你了,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去見他了嗎?」
這話戳中了葉夏的心思,她別過了眼:「我隻是想跟他說一句『對不起』。」
「不必了,他都已經死了,你跟他說『對不起』又有什麼用?」
無論葉夏怎麼冷言冷語,沈秋寧對她依舊是客客氣氣。
「我知道在你眼裡,我對顧淮很不好,可我是真的愛他,」沈秋寧聲音幹澀,「我隻是,不知道怎麼去愛他。」
沈秋寧的父母,曾是一對令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在她的印象裡,父親深深地愛著母親。
可突然有一天,父親突然就厭倦了這一段關系。
他向往激情,愛上了其他女人。
哪怕那個女人把情愛當遊戲,對他總是若即若離,父親也甘之如飴。
父親說,這就是愛情。
如此地磨人,又如此地迷人。
可對母親來說,就隻剩痛苦的折磨了。
一向不抽煙的她,抽了很多很多的煙,整夜整夜地不睡覺,沒有尊嚴地一次次挽留著父親。
父親一門心思地要跟那女人在一起,對母親冷言冷語,怨她耽誤他追尋幸福。
隻有父親在別的女人那裡受了傷,來母親這邊尋求溫暖時,才有那麼一點好臉色。
那女人一旦又開始對父親好,父親就會不顧母親的哀求和挽留,毫不猶豫地投入那女人的懷抱。
那是一段極其扭曲的關系。
沈秋寧的童年伴隨著溫情的假象,以及無止境的爭吵。
最後,她的母親受不了這段關系。
她當著沈秋寧的面,殺了她的父親,還有那個女人。
她對沈秋寧說:「小秋,永遠不要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會受傷的。」
「被偏愛的那個人,會肆無忌憚地揮霍你的愛,永遠都不會珍惜。」
「如果你想永遠地跟那個人在一起,一定要愛得保留。」
然後,母親當著她的面跳了樓。
印象裡,和藹可親的母親,面目變得扭曲猙獰,腦漿流了一地,四肢怪異地折著。
母親的話就像是魔咒,如影隨形。
失去雙親的沈秋寧太孤單了,渴望著朋友。
她對她的朋友們好極了,朋友們要什麼,她就給她們買什麼。
後來有一次,她在洗手間隔間,聽到了朋友們的對話聲。
「真的是煩死沈秋寧了,就像是跟屁蟲一樣,我們走到哪裡,她就要跟到哪裡。」
「明天我們去遊樂園玩,就別跟她說了。」
「好!」
沈秋寧愣住了。
明明在上一節體育課,她們接過她買的飲料的時候,她們還笑著說,秋寧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要一直一起玩呢。
沈秋寧對她們的態度冷了下去,不再對她們付出。
那些原本準備冷落她們的朋友,卻又主動地纏上了她,態度熱情。
她偶爾給她們買想要的,她們就會無比感激。
她們摟著她的肩膀,再次說著:「秋寧,你是我們的好朋友,我們要一直一起玩。」
不像之前,她對她們那麼好,她們想要什麼,她都答應,她們感謝得卻很敷衍。
那個時候,沈秋寧在心裡想著:母親,你說的話,果然是對的。
這樣的事情不止發生了一次。
沈秋寧實在是太孤單了,她曾風雨無阻地去喂在家門口徘徊的流浪貓。
她覺得那隻貓和她一樣可憐,被這個世界給拋棄了,沒人愛它。
那隻貓,一看到她就跑。
等她走遠了,才會吃她投喂的食物。
有一次,她好不容易接近了它,剛碰到那隻貓柔軟的毛發,就被它撓了一爪子。
沈秋寧生了氣,幾天都沒理那隻貓。
她有天醒來,聽到窗臺有動靜。
她打開窗戶一看。
流浪貓就站在窗臺上,爪子底下是一隻老鼠。
它朝她「喵喵」地叫著,主動地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撒嬌,又像是在討好。
它又用那小肉墊,拍了拍那隻死老鼠,示意這是它送給她的賠罪禮物。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心裡想著:母親,你又說對了。愛得保留,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葉夏扯了扯嘴角:「你的意思是,你是故意在顧淮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他的?」
沈秋寧答:「越是溫情的時刻,我越是感到惶恐。」
「我的父親和母親,曾經是那麼要好。」
「可轉頭,我父親就說厭倦了,他執意地離開我的母親,轉頭投入了另一個女人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