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珊什麼也沒說，撲進他的懷裡狠狠大哭了一場。

等到宋珊哭夠了，顧懷安才開口勸說：「這麼晚了，想找個地方住也找不到，不如你先跟我回去吧。」

「不，我不想回去。」宋珊怎麼也不願意。

無奈之下，顧懷安又帶著宋珊去了招待所。

「懷安哥，我怕……」宋珊拽著要出去的顧懷安，「你能不能留下來陪我？」

顧懷安一轉身就看到宋珊水汪汪的眼睛。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想起剛才秦玥站在院子裡看他的眼神。

冷漠、疏遠甚至陌生。

他明明記得，以前秦玥看他的眼神不是這樣的。

顧懷安心裡突然一陣亂，一開口就是：「不行，我得回去。」

宋珊一愣，沒想到顧懷安會這麼快拒絕她。

她咬著唇，欲擒故縱：「是要回去見秦玥姐嗎？也對，她現在是你的妻子了，你是應該回去陪她，誰讓我隻是你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呢。」

聽到這話，顧懷安有些動搖了。

宋珊推了他一把：「懷安哥，你別管我了，快回去，別讓秦玥姐等著急了。」

這一推，幫顧懷安作了決定。

「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這確實不安全。」顧懷安抱起房間多餘的被子，放到門口，「我今晚就在這打地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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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珊得逞了。

但她再想進一步，就沒轍了。

顧懷安守著底線，死活沒上她的床。

第二天一大早，顧懷安就帶著宋珊找房子，租房子，等一切弄好，已經是傍晚時分。

想起秦玥。

他有些心虛，路過小賣部買了一點秦玥愛吃的零嘴。

算著時間，秦玥這會兒應該在家煮飯了。

他推開門，說出早已編好的理由：「昨晚我將宋珊安排到了招待所，就準備回來了，結果……」

話說到一半，顧懷安啞住了。

廚房裡根本沒有秦玥的影子。

他轉身去推開秦玥的房間。

屋內整潔無塵，亦無人。

這時，眉毛不受控地跳了幾下。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顧懷安心裡蔓延開來。

他退了出去，又在巴掌大的屋子裡找了一圈，院子也進進出出兩次。

瞧見隔壁的巧玲大姐，顧懷安忍不住問道：「巧玲姐，你看到秦玥了嗎？」

往日，巧玲大姐見到顧懷安總是眉眼帶笑，熱情得很。

可今天卻是像見了什麼髒東西，飛快地回了一句：「沒看見。」

就回了屋。

顧懷安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沒有深思，眼下找秦玥最重要。

他又進了屋。

這次，他終於注意到一進門就能看見的桌子上，有東西。

走近一看。

他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作廢的結婚申請報告，和未用的雪花膏。

腦子裡不自覺地翻滾出秦玥昨夜的那句話。

她說：【顧懷安，我不高興，回想我這一生，我做得最大的錯事，就是嫁給了你。】

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顧懷安覺得整個腦袋都是嗡嗡的。

嘴裡不斷地念叨著：「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是啊。

到現在他也不信秦玥說的話是真的。

因為他清晰地記得，秦玥打第一眼見到他時，眼睛就亮閃閃的。

看他就像看寶貝一樣，喜歡得不得了。

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不嫁他，就不嫁了呢？

顧懷安騎著車，飛快地跑去辦事處，求證的結果是秦玥早在十幾天前，就把結婚申請拿回去了。

得知秦玥不是臨時起意。

顧懷安慌了。

他又騎著車，趕去了衛生院。

他想問秦玥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護士長瞧著滿頭大汗的顧懷安，「顧老師，秦玥已經去了西北前線，這事你不知道啊？」

顧懷安搖搖頭。

他整個人如同從水中撈出來般，脫了力，渾身湿答答推著自行車走在回去的路上。

9

「顧老師，秦護士找到了嗎？」

陸續有熟人路過，都知道顧懷安在找秦玥。

顧懷安白著一張臉，搖搖頭。

幾個人見狀，也不奇怪。

瞧著顧懷安走遠一點，開始聊了起來。

「嘖嘖，秦護士這麼好的女人，硬是作沒了，活該！」

「這話怎麼說？」

「你們還不知道吧，顧老師逢人就對外說的那個宋珊根本不是秦護士的表妹，而是顧老師的情妹妹！」

「天啦，竟然是情妹妹，他還敢往家裡領，這不是擺明欺負秦護士嗎？」

「誰說不是呢！」

折返回來的顧懷安聽到，立馬呵斥：「你們胡說八道什麼呢！」

幾個人心虛了一下。

但想到說的又不是假話，立馬有了底氣。

「顧老師，我們胡沒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

「你有未婚妻了，還跟別的女人胡搞亂搞，別以為我之前我沒看到你跟那個叫宋珊的女人一起進了招待所，一晚上沒出來。」

顧懷安底氣不足，「我……我們是清白的。」

「都一起進了招待所，能清白到哪兒去？」

「我呸！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秦護士。」

幾個人朝著顧懷安吐了口水後，離去。

顧懷安愣在原地許久。

直到許多天過去，顧懷安才漸漸意識到秦玥是真的離開了。

他從前沒覺得秦玥對他來說有多重要。

可看到有人打柿子。

他就會想起，秦玥卷起袖子爬上樹的場景。

她坐在高高的樹杈上，摘到一個柿子，朝下對他喊：「懷安哥，你快看，這個柿子紅不紅？！」

顧懷安上前一步，「紅。」

「懷安哥，什麼紅？」宋珊從旁邊走來疑惑地看著他。

顧懷安回神，瞥向身邊的宋珊，「你怎麼來了？」

宋珊笑著說：「我來給你送飯。」

顧懷安看著宋珊手裡提的飯盒，蹙了蹙眉。

宋珊在國外多年，做的都是西餐。

冷的面包，冷的雞蛋再配上幾片菜葉子。

和秦玥做的熱騰騰的豬肉水餃根本比不了。

「我已經吃過了。」顧懷安猶豫後，開口道。

「那……我這……」宋珊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這時，專門來找顧懷安的校長看見，「顧老師，你跟我來一下。」

十幾分鍾後，顧懷安從裡面出來。

宋珊沒走，見他神情不好，立馬迎了上去，「懷安哥，你怎麼了？」

顧懷安看著她，搖了搖頭。

宋珊想挽住他，顧懷安給拂開了。

很快，校長約談顧懷安的事情還是被傳了出來。

原來是有學生家長舉報顧懷安男女作風有問題，怕帶壞學生。

這導致顧懷安原本要評優秀教師的事情，也被取消了資格。

宋珊知道後，為了幫顧懷安出頭，還去校長室大鬧了一場。

顧懷安趕到時，場面一片狼藉。

宋珊：「懷安哥哥……」

她以為能得到顧懷安的安撫，卻沒想到顧懷安對她卻是嚴厲地斥責：「胡鬧！誰讓你插手我的事情？！」

宋珊委屈得不行，「懷安哥，我這也是幫你討回公道啊！」

「不需要！」

下一秒，宋珊哭出來聲。

外面圍著一圈的老師們都見過秦玥，對比之下，發出感慨：「這就是顧老師從國外回來的妹妹？這簡直沒法和秦護士比嘛。」

「這以後……顧老師的日子要苦咯。」

唏噓的話都被顧懷安聽了進去。

他沒想到他覺得哪哪都土的秦玥，在別人眼裡竟是這般好。

自從宋珊大鬧了一場後，顧懷安就從數學老師變成了體育老師。

他開始有大把的時間來思考。

漸漸地，他發現，他想得最多的就數秦玥。

他想起初次見面時，秦玥扎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紅色的花袄子，在院子裡曬柿子。

推開門時，驚嚇到了她。

秦玥回頭看向他，一雙麋鹿般的眼眸格外好看。

他想秦玥的次數多了，見宋珊的想法就少了。

顧懷安想著，隻要他願意等，等到秦玥回來。

那一切都還可以挽救回來。

但宋珊瞧出顧懷安有躲避她的意思，她不想等了。

趁著顧懷安又一次借酒消愁的夜晚，宋珊爬上了顧懷安的床。

第二天，趁著街坊鄰居們剛起床，還未外出。

宋珊自導自演地從顧懷安的家裡跑出來，衣衫不整地鬧著要跳河。

這一下，顧懷安的名聲徹底臭了。

他也不得不娶了宋珊。

10

遠在西北前線的我，對這一切都是不知道的。

我也無暇去猜測顧懷安和宋珊的最終走向。

新年將至時，我替一匹難產的母馬做了一場剖腹產手術。

事後，前來慰問的隊伍裡，有一個醫生。

在聽說了這事後，他給了我一個改變職業生涯的建議。

他說：「小姑娘，你的手很穩啊，做護士屈才了，往外科方向發展發展。」

「如果將來有機會，我希望能在京都醫院看到你。」

走前，他留給了我幾本書。

我好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對著那幾本書我反復地看，反復地啃，牢牢地記住裡面的每個字。

往後的日子裡，牧民家誰的牛羊難產，都會找我做手術。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過著與前世完全相反的日子, 體會到了什麼叫自由和隻為自己而活。

再也沒有想起過顧懷安。

轉眼五年過去。

我在這裡的任務結束。

回到久違的衛生院，當初送我走的主任親自來接我。

他說：「秦玥, 歡迎你回來啊！」

接著拿出一封調任信給我：「這是從京都醫院來的，點名要你。」

我打開信件, 第一眼就認出了上面的字。

沒錯。

就是那個五年前改變我職業生涯的恩師，杜醫生。

這些年, 我沒跟他斷了聯系, 每當遇到不懂的問題, 我都會寫信給他。

他也會在百忙之中，認真回復我。

當晚，科室裡同事們在國營飯店給我辦了一個接風宴和歡送宴。

吃飽喝足後, 大家聊起了我離開這些年的許多趣事。

當然繞不開的還是顧懷安和宋珊的那些事情。

顧懷安自從娶了宋珊，好像就走了霉運般。

不僅丟了老師這個鐵飯碗工作, 最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

也隻因為他和女同事多說了一句話，被宋珊瞧見。

不由分說地上前揪著女同事的頭發又打又罵。

鬧得顧懷安不僅丟了面子還丟了工作。

宋珊仗著肚子大, 最終什麼事也沒有。

因此，她越發囂張，搞得方圓幾裡，都沒有人敢與他們一家來往。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

「唉, 要我是顧醫生，估計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是啊, 放著秦護士……」

大家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

我毫不在意地笑笑。

吃過飯, 人盡數散去。

「秦玥！」耳邊忽然傳來有人叫我的名字。

一抬頭。

顧懷安站在馬路的對面, 看著我。

隻是五年不見, 他老了許多, 兩邊頭發白了許多, 曾筆直的身軀也微微彎曲了不少。

他瞧著我的眼神，波光閃閃，「秦玥, 我錯了, 我不該說那句話的。」

我意識到，他可能也重生了。

至於他說他錯了。

我想這話並非對我，而是這一世他所求，出乎了他前世的猜測和幻想。

付出的代價太大, 結果太差。

所以後悔了。

「顧懷安！顧懷安！」宋珊尖銳的聲音從巷子裡傳出。

聞聲, 顧懷安眸色閃出厭煩和不耐。

但現在，我捏了捏揣在兜裡的結婚申請書。

「（而」沒想到有一天，會看到他對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露出這種眼神。

在宋珊追出來這一刻, 我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宋珊吵鬧的聲音：「顧懷安，你是不是來見秦玥那個賤人的！」

「我告訴你，隻要有我活著的一天, 你就休想跟那個賤人在一起！」

「顧懷安, 你這輩子休想甩開我！就算我要死, 我也要拉著你一起陪葬！」

「顧懷安，快說你愛我，你要不說, 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身後撕扯, 哭鬧的聲音逐漸遠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上一世，顧懷安走得太急，以至於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宋珊有很嚴重的家族遺傳性的精神病。

至於為什麼上一輩子為什麼沒發作。

大概是因為孑然一身又能享受到愛情的滋潤。

我走到路的盡頭, 抬頭看著滿天星辰。

浩瀚星海，終有一顆為我而亮。

而我的未來，可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