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嫁給顧懷安五十年。
我替他侍奉雙親,料理家務,生兒育女。
他逢人就說我的好。
卻在臨終前,屏退兒女,看我的眼神不再溫和。
滿眼憎惡與不甘,「秦玥,我這輩子做得最大的錯事就是娶了你,我悔啊,恨啊!」
我震驚,不解。
待他咽氣後,在他緊握的掌心裡,我找到了答案。
原來,顧懷安和他的小青梅有一個男未婚,女未嫁的七年之約。
再睜眼。
顧懷安,我們一別兩寬。
1
「秦護士,今天怎麼下班這麼早啊?」
「我剛才看到顧老師回來了,整個人紅光滿面的,一看就是有好事發生。」
「難道是你們兩個的結婚申請批下來了?要辦喜酒啦?」
我正要推開院子的門,隔壁正在擇菜的巧玲大姐就瞧見了我。
面對巧玲大姐八卦的表情,我估算著時間,「是顧懷安一個朋友從國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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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喜糖吃,巧玲大姐看上去有點失望,「那你和顧老師年底前到底能不能結婚啊,我們大家伙都等著呢。」
上一輩子,還有半個月時間我就會和顧懷安結婚了。
但現在,我捏了捏揣在兜裡的結婚申請書。
半個小時前,我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辦事處拿回了我和顧懷安的結婚申請。
應付完了巧玲大姐,我推開了院子門。
顧懷安正站在門後。
我與他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
他穿著板正的工作服,襯得他肩寬腰窄腿長。
和記憶裡的樣子沒差。
他那雙深邃的眼眸在回望我時,透著自信,沉穩又有些許冷意。
花了一輩子的時間。
我才讀懂那些許冷意,不是他的性格使然,而是他內心深處對我的不喜。
「你怎麼知道我有朋友從國外回來?」顧懷安皺著眉,目光探究看著我。
看樣子,他剛才聽到了我和巧玲大姐的話。
迎上他的目光,我淡然回答:「不是你說的嗎?」
顧懷安看我的眼神更加懷疑了,「我什麼時候說的?」
上一輩子,顧懷安的小青梅宋珊也是在今天回來。
他保密地沒告訴我,直到一次意外,他才將人帶到了我的面前。
「不記得了。」我回答他,「如果不是你說的話,我怎麼會知道?」
顧懷安沒吭聲,看我的眼神緊了又緊,像是打量特務般。
見我從容又淡定,不像是說謊,他想或許是他真的無意識說過吧。
他清了清嗓子,「對,正想和你說這事,我一朋友從國外回來,還沒住的地方,我正要去幫她找地方住,晚上我就不回來吃飯了。」
我也沒打算給他煮飯。
「嗯,去吧。」我點頭答應。
見我同意得這麼快,顧懷安看我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
我知道他震驚什麼。
顧懷安長得好,轉業後成了高中的數學老師。
不少女人眼裡的香饽饽,我自然會將他看得緊。
但凡他出門,我都要問去哪兒做什麼;見個人,我都要把對方祖宗三代刨個幹淨。
久而久之,顧懷安就煩了。
每次都會趁著我不在家出去。
今天他原本也是打算這樣的,但沒想到我會提前回來。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趕緊去,別讓你的朋友等急了。」我現在不但不問,還催著他趕緊走。
他走了,我才好辦我自己的事情。
「那個……這是巧克力。」顧懷安不知道在想什麼,竟從他兜裡掏出一塊巧克力給我。
上輩子,沒有這個事情。
我看著他手裡的巧克力。
不難猜,他肯定是想拿去給宋珊的。
隻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現在他想給我。
「我不吃這種東西,容易爛牙。」我拒絕了。
我不再是那個他給點甜頭,就會上頭的小姑娘了。
我也不會忘了,他臨死前對我說的那句話:
【秦玥,我這輩子做到最大的錯事就是娶了你,我悔啊,恨啊!】
見我拒絕,顧懷安同我解釋:「這是巧克力,不是糖……」
「我不識貨,你拿去送給識貨的人吧。」我不耐地打斷他,越過他進了屋。
這輩子,就讓他和他的小青梅鎖死吧。
2
顧懷安這一晚,沒回來。
我沒有闲工夫去猜他這一晚在和他的小青梅做什麼。
而是熬了一整夜,將申請職工宿舍報告寫完。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將申請交了上去。
結果要過幾天才出來。
回到了工作崗位上,我認真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時間悄然,轉眼一個上午過去了。
我還剩兩三個病人。
這時,顧懷安懷裡抱著宋珊,步履急促地跑來,插隊擠到了我面前來。
「秦玥!」
「你快看看,我朋友她腿受傷了,你能先幫她止血嗎?」
我抽空瞥了他一眼。
沒想到一向紀律嚴明,以百姓為先的顧懷安會插隊。
顧懷安滿臉焦急,「你看著我做什麼?快看看她。」
順著顧懷安的話,我看到宋珊裸露在外的小腿。
一道淺淺的劃傷,要是再晚送來一會兒,估計就要結痂了。
我淡然地說道:「去後面排隊吧。」
顧懷安驚詫:「什麼?」
我提高了音量:「我說,去後面排隊!」
顧懷安這次聽清了,皺著眉,音調下了幾個度:「秦玥。」
我沒管他,繼續處理著手頭上的病人。
顧懷安沒想到會被我冷臉對待,他拉了我一下。
我猛地看向他,「顧懷安,你是一個老師,該不會不懂先來後到的道理吧?」
「還是說,你平時在學校就是這麼教學生的?」
「你……」顧懷安完全沒想到我會這麼跟他說話。
見情況不對,宋珊這時開口:「懷安哥,我沒事的,我們先到後面排隊吧。」
聽了宋珊的話,顧懷安動了腿,扶著宋珊走到了後面。
終於輪到了宋珊。
我拿出碘伏給她的傷口擦了擦,消消毒,「行了,回去別碰水。」
顧懷安:「這就完事了?」
「不然呢?」
「不用包扎嗎?」
我重新審視了一下宋珊的傷口。
果然,已經結痂了。
腦子裡不自覺翻滾出,上一世的記憶。
我三十五歲那年,送兒子上學後又去菜市場買菜。
被一個橫衝直撞的摩託車給剐蹭到了小腿,劃出一道七公分長的大傷口,流了許多血。
從醫院出來,腿被紗布纏成了大粽子。
晚上顧懷安下班回來,見狀,又了解了經過後。
他不但沒有關心我,反而說我身子嬌氣,「你那點傷口算什麼?想當年我和我的戰友們都是挨過子彈的,誰也沒像你這樣包扎啊。」
「要我說,你就是大驚小怪,還去醫院,純屬浪費錢,自己在家擦點酒精不就好了嗎?」
我隻當他大男人,不懂關心人。
現在看來,他不是不懂,是我不是那個人。
「要包扎啊,顧老師你自己來吧,我現在已經下班了,要去吃飯了。」我將裝紗布的籃子一放。
不顧,顧懷安鐵青的臉色,端著飯盒離開。
「秦玥,你家顧老師抱著的那個女人,是你表妹啊?」
剛打完飯,同科室的蘭姐就湊了過來。
表妹,多熟悉的詞啊!
上一世,顧懷安為了照顧宋珊,但又怕人說闲話,於是給宋珊安了一個身份。
對外宣稱,宋珊是我的表妹。
那麼未來的表姐夫照顧表妹,自然也沒有人會多想。
當時我也傻,真以為顧懷安和宋珊之間就是純哥哥妹妹。
自然而然也就認下了這層表姐表妹的關系。
「顧老師對你是真好,愛屋及烏地對你表妹的事情也是這麼上心,以後你嫁給顧老師真是有福了。」
「不是我表妹,她是顧懷安剛從國外回來的朋友,在這無親無故的。」
3
「啊?」蘭姐驚得嘴巴能塞進一個雞蛋。
好一會兒,蘭姐消化完這個信息,結巴:「那……那顧老師對朋友挺好的。」
雖然現在不是什麼封建年代。
但在男女事情上,還是很有講究。
尤其是顧懷安一個有婚約在身的男人,就這麼抱著一個沒有任何關系的女人橫衝直撞地跑到未婚妻的單位裡來。
是條狗看了,都會多想的。
蘭姐走開,我一轉身就看到站在我身後冷著臉的顧懷安。
到了沒人的地方,他才開口說道:「秦玥,之前沒跟你說過,我家和宋家是世交,我和宋珊從小一塊長大,直到十八歲那年,他們全家因為一些緣故,移民去了國外。」
「她這些年在國外過得不好,父母先後離世,她這次回來,也無親無故的……」
這番話,他前世也和我說過。
將宋珊形容成一個無親無故的柔弱女孩。
激發我的同情心,好讓我認下宋珊這個表妹。
我瞧著他,「所以,這和你對外說她是我表妹有什麼關系?」
顧懷安瞧我的眼神愣了一下。
我在他眼裡向來沒有什麼優點,但也有可取之處。
比如我善良,容易對人共情,尤其是對那種同我一樣無親無故的女孩子。
「我一直把宋珊當妹妹看,她這次回來,我肯定要代替她父母好好照顧她,但是我一個大男人,傳出去怕影響了她的名聲,所以秦玥你能不能……」
「不能。」我打斷了顧懷安的話,「我沒有喜歡認妹妹的習慣,你要是真當她是妹妹,就擺兩桌酒席,光明正大地當著大家伙的面給認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你妹妹,想必也不會有人亂嚼舌根子的。」
我的建議可以說相當好,但顧懷安卻沉默了。
畢竟,在他心裡,宋珊這個妹妹,可是情妹妹。
盡管我不同意,顧懷安還是逢人就宣傳了宋珊是我表妹的事情。
和前世一樣,要不了幾天,顧懷安就將人領到了家裡來。
他說:「宋珊住的那個招待所,最近不太平,我擔心會出事,就讓她到家裡來住兩天。」
宋珊看著我,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秦玥姐,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我正在廚房打雞蛋,頭也沒回:「哦,這是你的房子,你想帶誰回來住都可以。」
沒錯,我現在住在顧懷安的房子裡。
因為我父母留給我的房子,因為去年發洪水,被衝毀了。
我也不是白住顧懷安的房子,每個月我還會交房租。
然後包了整個屋子的衛生,買菜的錢我也出了。
那時總想著我和顧懷安遲早會結婚,因此也從不去計算其中的得失。
見我就這麼答應了,顧懷安瞧我的眼神有點奇怪,但好在如願了。
他嗯了一聲後:「你在煮飯嗎?那多做一點吧,宋珊以後也會在家裡吃。」
我沒出聲。
顧懷安以為我是應了,帶著宋珊去裡屋布置房間時,還特意叮囑我一句:「宋珊她不吃蔥,你千萬別放。」
我依舊沒回他。
「懷安哥,我瞧秦玥姐剛才臉色不好,我要不還是住回招待所吧。」
房子就這麼大,兩人說得再小聲還是能聽得見。
顧懷安看著她,「秦玥她這個人生來就是一張垮臉。你別在意,安心地住下。」
「我聽說你們都打了結婚申請了,要是因為我這點小事,影響了你們夫妻感情……」
顧懷安這才想起和我打了結婚申請的事情。
其實,打結婚申請的這件事,並非他主動。
是當時他和領導們一塊喝酒吃飯。
領導們知道他和我的事情,想著顧懷安該結婚了,於是催了一把。
我猜那時,顧懷安以為自己再也等不到宋珊,心灰意冷下才打了這個申請。
結果,沒幾天,宋珊回來了。
現在估計他腸子都悔青了吧。
「不會。」好半晌,顧懷安才找回思路。
我端著雞蛋面回房,路過,從門縫裡看到。
顧懷安不知何時買了一瓶雪花膏,當著宋珊的面,擰開了雪花膏的蓋子。
一臉溫情與討好,「聽說你們女人都喜歡這個,所以我就買了,你看看喜不喜歡?」
4
雪花膏啊。
我忍不住想起,這是上一輩子困住我的噩夢。
顧懷安後面從老師升職成了年級主任,工資也不少。
但他一向樂善好施,也喜歡把錢借給有困難的同事。
一來二去,拿回家的錢不僅越來越少,有時候還要我把錢拿出來替他做好事。
為了照顧他父母,為了養孩子,我恨不得將一分錢掰開兩半花。
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日子裡,我逐漸忘卻了自己。
一天晚上,顧懷安喝醉回來。
我替他洗漱完,好不容易將他拖到床上,他卻捧著我的臉,看了許久。
我被看紅了臉。
以為他是被我迷倒了。
結果,他一開口就是冷冰冰的嘲諷:「秦玥,你這張臉怎麼瞧著比我媽還老,又黑又皲。」
我當即僵住。
「你就不能學學別的女人,買點什麼雪花膏往臉上擦一擦嗎?」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
第二天一大早,我菜都沒去買,我就去找雪花膏買。
結果,我買不起。
一瓶雪花膏都夠得上全家一個月的菜錢了。
再後來,有錢了,能買了,我卻老了。
顧懷安盯著鏡子裡的我看了半天,「天天往臉上抹什麼玩意,抹了就變年輕了?妖裡妖氣的,別帶壞了孫子。」
說完,扭頭就走。
「謝謝懷安哥,但我一般不用這個,我用的都是國外的牌子。」宋珊接過看了看,有些嫌棄,「你拿去給秦玥姐吧,估計她會喜歡。」
我坐在房間裡嗦著面,顧懷安拿著雪花膏推門而入。
他皺著眉:「你怎麼就自己吃上了?」
我頭也不抬:「嗯。」
「你怎麼回事?不是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