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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綾 4104 2025-01-09 17:4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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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程家敗落那年,我拿著婚書千裡赴京尋夫。


    可我來得晚了,周呁彥已有心上人。


    面對我這個昔日青梅,他一推再推,撇下我與心上人郊遊踏青。


    他不知道的是。


    我的盤纏就要用盡,不成也得成了。


    恰逢京城陸家相看兒媳,我摸了摸癟癟的荷包,欣然赴宴。


    反正,嫁誰不是嫁。


    1


    這是我第三次來周家了。


    ——其實我本是極不願意來的。


    但奈何爹年前被貶了官,家道中落,娘說按爹這一貶再貶的架勢,我再不嫁人就嫁不出去了。於是便叫我拿了婚書上京來。


    我也到了年紀,不願讓娘再為我的事費心,遂聽話上了京。


    隻是事情並不如娘說的那般順利。


    在今日之前,我去找過周呁彥兩次。


    第一次是我剛剛入城時,一路打聽著找到他時,我歡喜地跑到他身邊,喊了句呁彥哥哥,可他的眼神卻躲閃,聽我道明來意,便讓小廝先帶我去周家小住。


    可我不願無名無分住在周家,婉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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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當他是意外我的突然到來,沒有心理準備,遂在客棧等了三日,卻沒有等到他,無可奈何隻好再次主動去尋他。


    那便是第二次。


    那次他在郊外的別莊給人過生辰。


    我道明了身份,卻不被放入。


    我在別莊外等了兩個時辰,腿腳都站得痛了才等到喝得微醺的周呁彥,他隻瞥我一眼,含糊其詞:「婚事我要與父親商議,你且等等。」


    許是醉意上頭,他沒再多看我一眼,轉頭又回了別莊,天色昏暗,我如做賊一般,小心謹慎回到客棧,從未離家那麼遠,人生地不熟的,我隻能將自己縮在被窩裡偷偷流淚,卻仍然抱著僥幸。


    再等等就再等等。


    我想,總歸是要等到一個結果的。


    2


    我這次來的時候。


    恰好趕上周呁彥一行人要出去,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在一眾人裡,周呁彥相貌上乘,身著藏藍圓領錦袍,他生了一雙桃花眼,看誰都有幾分多情。


    見到我,他的神情停頓了下。


    我手裡捏著婚書,鼓足了勇氣上前,正欲問他要去哪兒,忽聞一道嬌俏的女聲自人後傳來:「你們怎麼圍在這不動呀!」


    伴隨著這道聲音落下,人群自動分開,隻見一名身著蜀錦織金裙的少女帶著婢女施施然從馬車上下來,行至周呁彥身旁,美眸順著眾人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她長得極好看,是標準的鵝蛋臉,肌膚白裡透紅,粉唇微嘟,發間的流蘇發簪隨著少女的行走微晃,一看便是被嬌養著長大的姑娘。


    她打量我片刻,眨了眨眼,好奇地問周呁彥:「彥郎,這位是?」


    旁邊有公子哥兒笑著接話:「雲寧你不識得她,她是程家姑娘,是彥哥正兒八經的未婚妻!」


    聞言,那被喚作雲寧的姑娘眼睛微瞪,幾乎是下意識看向周呁彥,見周呁彥沒有否認,小臉垮了垮,明顯有些不高興了。


    她高興不高興我自然是不在意的。


    我定定地看向周呁彥,輕聲說:「我聽說周伯父今晚就會回來了,我們的婚事……」


    這事原該去尋周家娘子說的,但偏偏周呁彥的母親早亡,父親在外巡鹽,總是見不到。


    無可奈何之下,我隻得找上周呁彥。


    但婚事二字才出口,就被周呁彥不緩不急地打斷:「阿綾,我同你說過了,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你莫再拿婚書來逼我了。」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可眼底的不耐卻顯而易見,頓時讓我有些張不開口了。


    3


    有人戲謔著打趣:「喲,主動拿婚書來逼婚?哪家的好姑娘這麼恨嫁啊,你這青梅妹妹莫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


    雲寧也終於展露笑顏:「原來是妹妹啊,ţŭ₇彥郎你也真是的Ṱũ₎,讓人家誤會,不過這婚書還是盡早退了好,免得讓人纏上。」


    這話無異於將我的尊嚴和體面被踩在腳底下碾碎,我的臉一下臊得紅了,又羞又委屈,眼裡不自覺浮現水霧,卻咬著唇,不肯讓自己落淚。


    見我眼裡含了淚,周呁彥眼底劃過一抹不忍,可很快,就被雲寧扯住袖子:「走啦走啦,晚了就看不到好風景了!其他家的姑娘哥兒可都到了!」


    聽見這話,周呁彥略頷首,復看向我時,眼神淡漠:「你要是一定要見我爹的話,可以在這裡等。」


    嗓音裡夾雜著淡淡的厭倦。


    我的心髒微縮,艱澀地抬眼,卻見他頭也不回與我擦肩而過。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雲寧越過我時,撞掉了我手中的婚書,繡鞋踩在上面。


    我下意識叫住她:「喂,你踩到我的婚書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腳步都停了。


    雲寧像是被我嚇了一跳,小臉微白,退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呁彥。


    我低頭看著婚書上多了一個鞋印,想勉強維持住僅有的體面,色厲內荏道:「道歉!」


    「我不是有意的,是你自己不小心掉的,我腳下又沒有長眼睛!」見周呁彥沒說話,雲寧翻了個白眼,不滿道,「還真是小家子氣。」


    「明明就是你撞的我——」我不甘示弱回懟,可下一刻,「夠了,一張破紙罷了,計較什麼。」


    周呁彥臉上的表情很冷,覷了一眼面露不忿的我,不悅道:「別在這多事。」


    「出發了。」


    周呁彥發話,雲寧頓時不再看我,笑盈盈地上了馬車。


    一行人說說笑笑地走遠。


    我沉默著站在原地,盯著沾了塵土的婚書半晌,但最後,我還是彎下身子撿起婚書。


    看門的管家見我此舉,面上劃過不屑。


    見我朝他走去,看好戲道:「周大人還得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呢,程姑娘慢慢等吧!」


    「不了。」


    我仰頭看他,搖頭,從袖中摸出一枚玉佩,連同婚書一同遞過去,眼睫微顫,語氣卻堅定:「勞煩管事,將婚書和信物交給你家公子,替我與他說一聲,這門婚事,我不要了。」


    聞言,管家面露驚訝:「程姑娘可莫要後悔。」


    我心說才不會呢。


    周呁彥都已有心上人了。


    阿綾我又不是會糾纏的人。


    4


    但回客棧的路上,我的眼淚還是越滾越多,擦了好幾番才止住。


    倒不是因為受了委屈,是心疼這一路花費的銀兩和不知回去該如何解釋。


    家中已經落敗,娘還在家中等著我的好消息。


    哎,這日子沒法過了。


    途經茶樓,忽然聽見議論聲:


    「今日陸家夫人設宴,城中未婚配的姑娘都可去,想來是為陸公子相看啊!」


    「陸家這樣的門第也用得著相看?不都是高門貴女才得進他陸家門?」


    「按理來說是這樣的,可奈何陸公子是個不走尋常路的,說是看眼緣,若不合眼緣便不娶,這可把陸夫人難住了,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


    我的腳步微頓,掂了掂癟癟的荷包,眼睛微亮。


    裡面的錢頂多再住一晚客棧,便要打道回府了,吃頓飽飯的錢都沒有了。


    相看不僅是個機會,還能吃飯。


    還真的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思及此,我連忙捉住一個青年問:「哎,陸家在哪呀?」


    就算沒遇上良人,離京之前,能蹭到一頓好吃的也不算白來!


    陡然被我抓住,青年訝然回眸,對上我淚眼汪汪的杏眼,好看的眉頭一挑,道:「我知道,我帶你去。」


    我忙不迭道謝。


    他人還怪好的嘞。


    5


    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離開之後。


    周呁彥的小廝返回了周家,詢問過管事之後,得知我將婚書和信物退還,臉色頓時變了,匆匆忙忙又趕了回去。


    另一邊,周呁彥和友人抵達踏青的山上時,腦海裡卻仍記得方才在陽光下,少女白皙的臉皮被說得漲紅,眼淚要落不落的模樣,心髒像是被人攥了下,有些煩躁。


    阿綾上京後來尋過他三次,但他卻避而不見。


    其實他不是不記得當年的情分。


    隻是阿綾從小地方來,和雲寧比起來,她的言談舉止實在不入眼,在友人面前,他很難啟齒。


    但今日的太陽這般大,阿綾的性子倔,該不會真的在太陽底下等吧?


    好在他讓阿多回去看看,總歸婚事是要他爹做主的,她先在周家待著就是了。


    就在這時,旁邊有友人見他表情不對,笑問:「你那妹妹從哪裡來的啊?看衣裳不是京城的款式。」


    聽見這話,雲寧掩唇輕哂:「她穿的都不知道是幾年前的老樣式了,早過時了,我家中的丫鬟都早不穿了。」


    周呁彥覺得難堪:「提她做什麼。」


    「好好好,不提不提。」


    見他不高興,其他人也自討沒趣,自然不問了。


    可周呁彥卻忽然反應過來。


    他好像忘了問她。


    為什麼突然來了京城?可是家中出了什麼事?


    罷了。


    他爹今晚就要回來了,以她的性子,定然會在那等著的。


    可這個念頭堪堪落下,就見被他打發回去看看的阿多朝這裡跑來。


    見到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公子,程,程姑娘她——」


    周呁彥還以為是程綾跟來了,嘴上道:「你別管她。」


    可心底卻沒有不高興。


    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和友人去踏青,她一貫是最活潑的,悄咪咪地跟上他,被他發現了,她笑得嬌俏:「誰說女兒家不能來踏青了,非得困在閨閣裡不成,我偏要來!」


    他拿她沒辦法,隻得給她戴了帷帽。


    哪有女孩子那麼拋頭露面的。


    不過她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也不知該說是天真還是愚蠢了。


    旁邊有人在笑。


    但阿多隻是搖頭,周呁彥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就在這時忽然聽見一聲驚呼,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周呁彥回頭,就見是宋雲寧跌在地上,換作從前,他一定過去了,但這時,他卻是抬頭看向阿多身後。


    阿綾不知躲在哪呢。


    要是瞧見了,還不知得多想什麼呢。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


    他的目光微動,下意識朝那邊走了幾步,可定睛一看,才發現不是。


    是雲寧的那個貼身丫鬟芝畫。


    芝畫手裡拿著一隻紙鳶,想來是方才折回去替雲寧去馬車裡拿的。


    不過也是。


    阿綾是個倔的,又不識京城的路,哪裡能跟得上來。


    想到這,周呁彥隻覺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麼會覺得她會跟上來。


    胸腔內卻莫名有些悶。


    ——約莫是天氣悶熱的緣故吧。


    論家世地位,論學識才情,阿綾都是樣樣不如雲寧的。


    實在不值得他這般費心。


    這時友人在喚,他沒再多想,見阿多又要開口,揮了揮手:「無論她做什麼,都隨她去吧。」


    說罷,他兀自去了雲寧那邊。


    也不知方才雲寧有沒有受傷。


    阿多站在原地,想了想,這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公子晚一些知道也沒什麼,遂自覺離開。


    6


    我跟著青年到達陸家的時候,隻見席面上已經坐了好些花容月貌的姑娘。


    還有些公子哥兒在亭子裡吟詩作對。


    熱熱鬧鬧的一群人。


    但我的注意力卻不在這上面,目光掃過那流水席面上的吃食,眼睛唰一下亮了,當下也不管那人了,兀自去了最末端的席位。


    我對自己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隻是簡單吃個席就走。


    但沒想到,那青年竟是跟在我身後,連走幾步後,見他還跟,我納悶地回頭,有心提醒他:「公子,你要去男賓那裡的。」


    聞言,陸淮青目光逡巡過席面,而後緩緩落在我臉上,似是覺得好笑:「你不是來相看的?坐這麼遠,豈不是沒機會?」


    他竟是為我著想。


    我對他的好感多了些,待落座後,不自覺吐露心聲:「我悄悄與你說,你可別說出去了,其實我連那陸公子長什麼模樣都沒見過,也不曉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隻是聽說設宴,來湊個熱鬧。」


    許是心虛,我賊頭賊腦地往四周望了望,確定沒人看這邊,這才繼續道:「你是個好人,下次你來臨安,我也帶你去吃好吃的!」


    聽到臨安二字,陸淮青的黑眸微亮了下,但很快就掩了下去,還是那副寡淡的模樣:「……臨安?我原先也去過的。」


    「是嗎?」我頓時來了勁,「那桂花糕你吃了嗎?」


    陸淮青倚靠在紅柱上,聞言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微微頷首:「當時有人帶我去吃了,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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