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娘娘,陛下他讓我來幫您搬東西。」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回去復命吧。」
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磕磕絆絆地裝不好,眼淚吧嗒吧嗒地一直掉下來。
我嘟囔了一句:「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爹娘還有祖母,我也想二哥哥了,當初他還說給我買糖葫蘆。他們才不會說我是個傻子。」
「娘娘!!」喜公公叫我。
我沒看他,對著嬤嬤說:「我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喜公公可能是怕不好復命,又怕我跑吧,一直送我到了冷宮,瞧著我還想說什麼,我讓嬤嬤直接將門關上了。
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
010.
我在冷宮的日子也不能說是不好,吃穿用度沒有換什麼,就是我一直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嬤嬤和幾個太監宮女看著著急,想著法地逗我開心。
我有時候也會沒心沒肺地傻樂,但即便如此,皇後和淑妃還是不放過我。
來了幾次指桑罵槐,也尋著理由打了我幾次,淑妃叫囂著問我:「容妃妹妹,現在本宮有資格教育你了嗎?」
我眼睛瞪得紅紅的,無法同她置氣,因為她說:「我倒是不能把你怎麼樣,但是你心疼的這些宮女太監,還有你這上了年紀的嬤嬤,可就不一定了。」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這個世家小姐出身的女子,竟然如此惡毒。
夜裡,很冷,我有些想念陛下的體溫,但我也知道,他再也不會摟著我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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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裡開始不斷地閃出畫面,都是一些臆想,我知道不是真的,但是我還是架不住害怕。
我夢到嬤嬤渾身是血地將我摟在懷裡,同我說:「姑娘別怕,嬤嬤一直在呢。」
但當我想要去抓住她的時候,她卻漸行漸遠。
我胡亂地抓人,直至驚醒,對上的是陛下熬紅的雙眼,他看著我,聲音有些啞:「容妃做噩夢了?別怕,朕在這。」
我看著眼前的陛下,與那天冷酷無情的人重影,不自覺地抽回了手,我感覺到陛下身子一僵,但我不理解,我以為是夢。
我眼圈一熱,眼淚就掉下來了:「我的夢裡不想有陛下,他是個壞人。」
「容妃。」陛下叫我,我沒動。
他一靠近我,我就躲。
「你竟是怕了朕?就這般怨朕嗎?」他說得有些沉痛。
我看不懂他眼眶裡的悲傷,隻是不住地說道:「我不要陛下抱。我想回家,我想我娘,想我爹,還有我祖母了。這裡不是我的家,我不要在這裡。」
說到這,我異常激動。
陛下被我嚇了一跳,我聽到他在叫御醫,御醫戰戰兢兢地說:「容妃娘娘這是癔癥了,將夢境和現實混淆了,恐怕是心病。」
「如何能治?」
「老臣開一服藥方,能助力娘娘好生睡覺,但是心病還需心藥醫,想來若是讓侯府的人來看看娘娘,或許娘娘就能好得快一些。」
陛下愣了一下,隨後對太醫道:「你先開藥,剩下的不必管了。」
「是。」
陛下去冷宮這件事沒有避諱任何人,半夜叫了太醫來亦是,一夕間,我不知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復寵的消息又傳了出去。
我與陛下對峙,總是怕他突然來親近我,我本能地抗拒他,但是我太累了,從打我回到自己寢殿獨自居住,一直到後來我到冷宮,我每夜都會驚醒。
陛下給我的安全感還是影響著我,我在他面前沒堅持到一刻鐘,又昏睡了過去。
這一次,我發起了高燒。
總是不住地在囈語:「娘親,爹,祖母,二哥哥。我好怕,你們帶我回家吧。」
「竟是一句對朕的想念都沒有。」陛下守在我身邊,有些恨恨地磨了磨牙。
他摸著我昏睡的臉:「或許朕當初不該把你接進宮,可是這深宮太寂寞了,朕不想一個人待著。」
他絮絮叨叨地在我頭頂念經,我聽得實在厭煩,蹙眉直接給了一巴掌。
清脆的聲音響起,我被驚得一哆嗦,但我睜不開眼睛,我不想打人的,隻是太吵了。
陛下在我耳邊又絮叨了一句:「倒是兇得很,半點委屈都不願意。」
退燒的辦法一個又一個,我被灌了好幾次藥,嘴裡的苦澀連糖都壓不住。
陛下徹底動了怒,連夜又將我抱回了他的寢殿,並將整個太醫院的醫官都召了過去。
「誰能讓容妃醒來,大賞。」
太醫院的人戰戰兢兢地商討對策,封賞事小,保住腦袋事大。
接連地,陛下也有些心浮氣躁,直接淑妃降了妃位,他說得很霸道:「容妃在冷宮都不曾招惹你,你去罰她又是何故?」
在得知皇後也知情的情況下,讓皇後閉門自省。
他這其實屬於遷怒,可他是帝王,他連個寵妃都不能有嗎?
太後因著皇後的事,來見陛下,但被拒之門外。
太後讓喜公公給陛下捎了句話:「當初處罰容妃是哀家的主意,皇帝若是覺得過了,不如讓哀家也去佛前給容妃祈福罷了。」
這話說得多有威脅,但陛下隻是皺了皺眉,便讓喜公公去回話:「那朕就多謝母後了。」
011.
喜公公回來,臉卻是腫的,陛下看了他一眼:「母後讓人打的?」
「是老奴惹了太後不高興。」
「這是你替朕受的,若容妃醒來,朕不會虧待你。」
他有些難受地捏了捏眉心,我一直昏迷不醒,高燒不退,讓他實在憂心。
他連著罷了三日早朝,御史臺和丞相跪在殿外,要死諫。
陛下聽了,冷笑:「讓他們跪著。」
喜公公不敢勸他,隻能去勸丞相,結果被丞相一番妖妃誤國的理論給嚇回了寢殿。
他剛要稟告給陛下,外面就吵鬧起來,小太監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跪下:「陛下,不好了,侯爺把丞相大人給打了。」
侯爺,也就是我爹,可能聽不得別人罵我是禍水,他那樣寵我,哪容得別人汙蔑我?
況且,他和丞相本就有些摩擦,全因著我是容妃,丞相的女兒是皇後,他作為國丈一直頗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
我爹跟他這所謂的讀書人可不一樣,他年輕時帶兵打仗被封了侯,信奉敵不犯我,我不犯人;敵若犯我,我必誅之。
眼下我昏迷不醒的事他也聽說了,哪裡坐得住。
陛下匆匆忙忙出去制止,還沒等丞相告狀,就聽我爹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家裡的兒子也滿身是傷,願為陛下分憂,臣今日願交上兵符,隻有一事所求,臣女自幼木訥,同別人相比總是差了分寸,縱使有陛下維護,還是於後宮艱難,聽說前些日子招惹了淑妃娘娘,又牽連了皇後娘娘,臣教女無方罪該萬死,但求您看在臣多年為國盡忠的分上,讓臣領回家去,好生教導,往後臣自會養她一輩子,請陛下恩準。」
我爹說完,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直接磕出了血。
「侯爺!」陛下震驚於他的言辭,但話已開口,無法再回。
前朝大臣都跪在殿門口等著他的回應,此時他若是不同意,那我定然就坐實了妖妃這一傳聞。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站在眾人的面前那樣無力,即使他是一位帝王。
他對我爹說:「侯爺,容妃病重,太醫說是心病,許是朕讓她受了委屈,朕不廢妃,特準她回侯府修養,等她康復,即刻回宮。關於侯爺所言,侯爺辭官朕允了,但侯府二公子驍勇善戰,是不可多得的良將,將兵權放在他手裡,朕很放心。至於你毆打丞相一事,罰俸一年,且退下吧。」
說完,他又交代丞相:「多日來,丞相辛苦,但丞相為百官之首,當為天子分憂,今日帶眾人死諫,當真讓朕覺得,莫不是這個皇帝不屬於朕了?」
「陛下聖裁,臣對陛下之心清清白白,蒼天可鑒。」丞相立馬跪下,久久不能起身。
陛下看著他,一直未說平身,直到喜公公喊了一句:「陛下,容妃娘娘醒了。」
陛下聽罷,才動了一下。
「眾位愛卿平身吧,朕今日便將容妃送出宮,明日便去上朝,諸位可有什麼不滿?」
「微臣不敢。」
剛平身的人又跪倒了一片,陛下再沒有看他,隻是關殿門前說了一句:「回吧。」
012.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腦袋還有些發沉,見到陛下,鼻子一酸,眼淚就先落了下來。
我想讓他抱抱我,但我又不敢,我怕他像那日一樣,冷漠地同我說話,告訴我,我做錯了。
他倒是急切得很,直接將我摟進了懷裡。
「容妃醒了?要不要吃些東西?」
我攥緊了手,推開陛下,低著頭不去看他,忍著哭腔說:「臣妾剛才在夢裡……聽到陛下說放我回家。」
「你……」他氣結,問我,「你就沒有要跟朕說的話嗎?」
「臣妾……臣妾想回家。」我窩在他懷裡,還是堅持。
這個皇宮富麗堂皇,像隻籠子,我在這裡小心謹慎卻總是出錯,在冷宮的時候我也反思過,但我的認知裡,家裡從來不這樣。
所以我沒辦法將皇宮當成我的家。
陛下說讓喜公公給我準備些東西帶回侯府,晚上讓我陪他吃頓飯。
他陪著我吃清湯寡水的菜,喝著沒什麼味道的粥,吃著吃著眼圈就紅了。
我問他:「是不是不好吃?讓喜公公給陛下上些陛下喜歡吃的吧。」
陛下勾了勾唇,說:「容妃都能吃,朕也能吃。隻是朕不知道這粥這麼苦呢?」
「苦嗎?臣妾吃著還好。」我又嘗了嘗,沒有體會到他話裡的深意。
晚些時候,趕在宵禁前,喜公公帶著侍衛親自將我送出了宮。
陛下給我梳了梳頭,對我說:「朕給你種很多的蘭花,你快點回來好不好?」
我點頭,突然覺得嘴裡有些發苦。
我第一次沒聽陛下說的話,我對他撒謊了,因為我不會再回來了。
我上了馬車之後,沒敢回頭再看他,我感覺他很孤單,孤單得我想去抱住他,但是我不敢。
013.
我爹我娘祖母早早地等在門口接我,連帶著的,我竟然看到了回家休假的二哥哥。
我眼眶子一下紅了,直直地撲了過去:「祖母,爹,娘,二哥哥,蓉蓉好想你們。」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我爹請喜公公喝了杯茶,又將他送走,臨走前,喜公公想了想又對我說:
「娘娘,你別怨陛下,陛下他也苦。」
我想問問他苦什麼?他不是最厲害的人嗎?但是我問不出來,喜公公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我說什麼,便自己開口:「娘娘,有什麼話要帶給陛下嗎?」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多給陛下備點糖果子吧,興許就不那麼苦了。」
「哎,老奴一定多備著。」喜公公似乎很高興,連帶著他那有些圓潤的身體都輕盈了許多。